“來洗吧。”家中洗衣服向來是陶莞包辦,何花手上的裂瘡剛好,她不忍心讓她再忍受手上的痛癢。
她默默上前接過何花手裡的衣服,也不理周繼,打了盆水就把衣服泡上了。這下,也就不用推來阻去,落了個利落的乾脆。
這下週繼眼中的笑意更濃了,笑眼盈盈地看着陶莞把泡着衣服的盆子挪到井邊,然後頗是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她也是剛從冬天的凍瘡裡過來的,這可真會挑時候啊。
何花道:“既然兄弟還要談生意那就快些去吧,們不叨擾,這誤了正事倒是們的不是了。”
周繼沉聲道:“大姐言重了。”哪裡還有比到未來岳父母家登門拜訪更重要的事,他心裡覺得好笑,今日真是個機緣巧合,這下他與陶家日後走動也方便些,再步步逼近,不怕陶莞對他愛答不理的。只是……他有些歉意地看着被何花領去換衣服的牛牛,這孩子終究是可愛無辜,往後裡他可要好好疼疼這小弟弟。
送走了周繼,陶家又開始恢復了平素的寧靜。晚間陶李氏從姐妹那卸了牌搭子回來,聽說今天白天牛牛跌入塘子裡險些丟了小命,不由一陣唏噓,摟着小孫子是親了又親,放下臉色對何花一陣責怪,質問她這當孃的怎麼連孩子也看不好。難聽的話倒是沒怎麼多說,因着今日去打牌贏了不少的閒錢。何花一面抹着淚一面默默受着婆婆的責難,但也是辯無可辯,就是婆婆不怪她,她也要發狠了責怪自己怎麼任由孩子瞎跑,還嫌孩子旁邊礙手礙腳打發了他去危險的地方玩。
牛牛縮陶李氏的懷裡臉色不是很好看,聽着奶奶責罵自己的親孃心裡不大舒服,但也是有眼色這個家奶奶說話的分量比自己的親爹親媽都還要重上幾分,自己現鬧起來只怕會被奶奶一頓胖揍,於是他耷拉着小腦袋無辜地看着自己的娘燭燈下流了一串又一串的眼淚。
陶大友這事上對何花多少也有些抱怨,但畢竟心疼她,等陶李氏走後摟着她安慰了好一陣子,又教訓了一頓牛牛,教他往後別淘氣塘子便瞎晃悠。
牛牛委屈地撇撇嘴,豬食兒沒有采到,還被爹狠揍了一頓屁股,哎,早知道就哪邊涼快哪邊呆着去了,吃力不討好。他揉着隱隱作疼的小屁股,一臉鬱悶地回到自己的房裡。不過今兒個他自己也沒明白到底是怎麼掉進去的,許是二蛋他們這些狗崽子再背後踹了他一腳也說不定,猜測到這上面,牛牛不禁摩拳擦掌,準備告訴自己的哥哥姐姐二蛋那夥狗崽子今天欺負了自己,要哥哥姐姐爲他出頭。
這羣沒安好心的狗蛋兒!平時他們往塘子裡撒尿倒屎,而他今天居然跌到裡面嗆了好大一口塘子水,想想就鬱悶到家。
牛牛憤懣不平地睡着了,何花夜裡又來看了他一回,摸着他的小臉蛋幫着攏了攏被子,復又心疼的一會子,再回到自己的房裡摸黑聽着丈夫已經酣睡得打起了鼾聲,然後是難耐的一夜無眠。
陶莞擔心牛牛白天落水着涼,夜裡會發熱,於是也披着外套起了一趟夜輕手輕腳摸到牛牛他們的房裡,撫着牛牛仍是正常體溫的額頭,心也就定下了。
轉身出門又關好了房門,她打了個哈欠準備回去睡覺,誰知家門外一陣吵鬧,她湊着門仔細聽了聽,似是幾個男子喝了些酒路邊說着醉話,想着與這些酒鬼最是拎不清,還是別出去轟他們走了。她剛往裡走了兩邊就耳尖地聽到其中一個男音隱約叫的是自己的名字,心裡一陣警鈴大作,又貼着門細細聽了一回,果真有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她裡面急得團團跺腳,這半夜三更的,他怎麼自己家門前,這被外看見多不好?
掂量了下孰輕孰重,她最終還是打開門走了出去。藉着蒼白的月光,她遙遙地看見周繼與兩三個東倒西歪地站自家門前有說有笑的樣子。她皺了皺眉頭,裹緊外套走了上去。
周繼定睛一看,還以爲做夢了,這陶莞怎麼披着一頭的烏髮就走出來了呢,那雙眼睛就跟天上的星子一樣,但他怎麼瞧着裡面透着些陰翳?他以爲自己醉得迷糊了,揉了揉眼睛,陶莞的身影沒有消失且還離自己越來越近,面色不是很好,他的酒意一下就徹底清醒了,暗罵一聲自己怎麼這個時候犯起渾來,晚上居然因着白天的得意喝得醉醺醺的。
他給旁邊的使了眼色,幸虧他們幾個都只有兩三分的酒意,剛纔會走到陶家來也是藉着酒意胡鬧一陣,好討了興致催催酒興。這下週繼給他們一使眼色,他們就眼露狡獪地低笑着走開了,臨走時還拍了拍周繼的肩讓他自求多福,陶莞這丫頭村裡是出了名的鐵石心腸,多少男兒的心都被她蹂躪過一回。
周繼壓低了聲音催促他們,他們才加快腳步離開了陶家的門前。
陶莞打開籬笆門,走了出去。周繼尷尬地低咳一聲,還惱自己怎麼這麼糊塗,下午剛剛緩下來的氣氛又被他弄砸了。
陶莞擰眉看着他的雙頰已有些微酡醉之意,隔着他好幾步的距離就聞見了酒味,略是嫌惡地扯了扯嘴角。她還是挺討厭喝酒的男的,特別是酒品不好,喝醉了還無理取鬧的男。
周繼咧嘴一笑,一時也不知要對她說些什麼,只是呵呵笑着,眼裡滿是溫柔。陶莞指了指旁邊,示意他走到離房子遠點的空地再說話。陶莞轉身就走了,周繼就慢慢地跟她的身後,也不敢跟的太近,恰好是他能借少許月光看清她嬌小背影的距離。
陶莞走了三五分鐘才停了下來,心裡還有幾分惴惴的不安,要不是剛剛看他雙眼還是清醒的,她纔沒那個膽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地將他帶到這一片荒地上來。這塊荒地本是族裡分給陶家的,但陶家嫌這荒地是族裡打了自己臉面的證據,又加上肥力實不怎麼就愣生地閒置下來,現到了春天的季節,已經是野草叢生了。
她回頭望了他一眼,語氣淡淡道:“無論如何,今天謝謝。”
周繼笑笑。
她又接着道:“但也希望能明白的難處……這村子裡有多少雙眼睛都看着們陶家,不希望因爲或者因爲,白白叫看了笑話去,們陶家再也經不起這樣的笑話了。”她說得疏冷,只因前頭裡出了張細花那檔子事,現村裡頭還時不時拿來當飯後談資,加上她奶奶現的病,她真不知萬一自己再傳出些什麼閒言碎語,陶家這個村子要怎麼堂堂正正地過下去。
她心裡不是對他沒有感激,畢竟這樣的時代,能不顧男女之俗而待她好的也只有周繼一個,要是叫了別哪有這樣放得開。
周繼沉默着,沒說話。
“希望日後咱們能隔着些距離,……”她的話還沒說完,周繼便打斷了她。
“陶莞,是不好,但也不能叫連遠遠看着都不能不是?”他藉着酒意眼裡竟有些看不清的溼潤,這話是他心裡來來回回拿捏了幾回,又覺得不得不說的話。
陶莞犯難了,誰說女會死纏爛打,這男纏起來不也是讓束手無策?
她將目光別到一邊去不敢看他的眼睛,說道:“們這樣算不得什麼。”
誰知周繼上前一步猛的抓起了她的手,眼裡存着些惱意,陶莞的臉色一下子驚得慘白,又不敢大聲叫喚,一顆心撲通撲通的都快跳出嗓子眼似的。
他緊緊攥着她的手,逼着她直視他:“陶莞,說咱們算不得什麼,但爲什麼上家提親,拒絕了,現又不聲不響由着惦記着、想着?”
他的話問的凌厲,陶莞心虛了。她這不是看他也是自己日後出嫁的不錯選嗎,所以纔不下了聲令明確將他拒於千里之外,說到底還是她存了私心,有意無意給了他希望。
她又不自覺把目光落別處,怯懦地小聲嘀咕:“那時候不是不知道是嘛。”
周繼是有些醉了,但她說的話他的耳朵從來就不會錯過一字一句,聽着她有些氣軟的咕噥,他的眼眸瞬間亮作漫天的星辰,她,這是對他有意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剛纔聽到的話,捏着她的手不由地又加重了幾分。
微啞的嗓音自喉間擠出:“……”話音顫抖得厲害,他竟覺得此生從未如此緊張過。
陶莞被抓痛了,想要掙脫,誰知一轉頭就對上他熱燙的灼灼眼神,忙不迭低下頭埋胸前。
“周繼,只是現真的不想嫁,若想等、等得起必定不會再讓心裡存了別。”這樣大膽露骨的話她說的沒臉沒皮,但臉上的熱辣還是蔓延到了耳根子上。她又不是石頭,心肝都是冷硬的,誰對她好她又不是看不見感受不到。況且她自私地爲自己留了後路,不想將來嫁的是個一掀蓋頭才知道對方是個什麼模樣的。
頭頂傳來周繼爽朗的笑聲,他的胸膛被笑聲震得一動一動,只聽他低頭她溫柔地耳邊說:“有了,什麼還值得去等。”
陶莞羞的把頭埋的更深了,這樣的感覺彷彿讓她回到了前世還是十七八歲的自己,一場簡單純粹的校園戀愛,說着些不害臊的甜蜜情話。
作者有話要說:送上二更,終於發展了一些JQ,感覺不會再愛了。謝謝妹子們的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