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瑛她娘,你就算不想嫁給老鄭頭,一時想不開,也不該拖着孩子一起尋死啊!”
“就是啊,你這先給寶瑛下毒,再拖着她一起跳河,現在你被救了,你沒事了,可憐寶瑛一條命,小小年紀,就這麼在你手裡沒了!你這當孃的心,真狠!”
“不是、真不是我……我怎麼可能會……”一個柔弱的女聲想要解釋什麼,卻有些百口莫辯。
顧寶瑛昏昏沉沉裡聽到這麼一段對話,陌生的口音,正眉頭緊蹙着不明就裡,忽然一陣反胃,翻身起來,“哇”的一聲,吐出一堆穢物!
一股難聞的味道,立即擴散開來。
不等她搞清楚究竟什麼情況,身邊突然一陣尖利刺耳的鬼吼鬼叫:“鬼啊!死人返魂了!”
“我滴個親孃吶!屍變了!”
“寶瑛!寶瑛!我的兒啊!”顧寶瑛柳眉輕蹙,正煩躁這吵鬧的聲音,突然被一個婦人帶着淡淡馨香的溫熱軀體,緊緊地抱住。
“娘,娘……”
她甚至都不知道對方是誰,身體和感情,就先一步的做出反應,趴在婦人懷裡,委屈傷心的痛哭起來。
與此同時,無數陌生的記憶鑽入腦海中。
顧寶瑛怎麼也想不到,她竟然穿越了,並且還到了一個歷史上並不存在的朝代——蕭王朝。
此刻抱着她一起痛哭的婦人,是她這一世的生母徐氏,曾經是江南書香名門顧家的二兒媳婦,可惜後來戰亂,顧家被兵匪洗劫一空,家破人亡,只有她和大嫂楊氏帶着三個孩子逃出來,幾經輾轉,逃難到這北方的山裡,暫時安定下來。
可誰知,昨天夜裡,女兒突然口吐白沫斷了氣,徐氏大哭一場,覺得一個人活着也沒意思,就抱着女兒的屍體跳河,卻被好心人救起。
顧寶瑛心裡疑惑。
徐氏一個瞎子,憑她一個人,怎麼抱着女兒的屍體,找到河的位置?她不相信這中間沒有貓膩!
所以,是誰想害死她們母女?
顧寶瑛前世被害慘死卻無法報仇,但老天爺讓她穿越過來,她就必定要爲原主討一份公道!
此時,她止了哭,身體虛弱地窩在徐氏懷裡,聽着屋內的說話聲。
“寶瑛她娘,孩子活過來了,這是好事,不過我還是勸你答應這樁婚事,老鄭頭雖然是個五十多歲的糟老頭子,但手藝好會賺錢,嫁給他意味着有熱炕頭睡,有白麪饅頭吃,有安穩日子過,這對你和寶瑛,都好!”
“就是,你們孤兒寡女的,又是外地來的,想在清河村立足好好活下去,家裡沒個男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就當爲了孩子!”
徐氏失明的雙眸渙散,默默地流着淚,抱着自家女兒,倔強地緊抿着的脣,卻漸漸地鬆動,張了張口,終於是準備點頭:“我……”
“我娘不嫁!”然而這時候,顧寶瑛卻突然插話道。
“唉?你這孩子,這麼不懂事的!”幾個婆子一愣,繼而忍不住責怪道。
“娘,你心裡還忘不了父親,對不對?”顧寶瑛卻不搭理她們,她還記得,徐氏這雙眼睛,是前不久因過度思念已死的夫君,哭瞎的。
“寶瑛……”
“娘,我能養活你,你不要嫁給不喜歡的人!”顧寶瑛滿口斬釘截鐵。
徐氏聞言,剛剛張開的口,又緊緊地抿上。
然而這樣似乎天真幼稚的話語,卻惹得幾個婆子嗤笑。
“這年頭,能活下去都不錯了,還要挑什麼喜歡不喜歡,當自己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呢?”
“就是,寶瑛她娘,別嫌我說話難聽,老鄭頭這想續絃的口一開,盯上這樁婚事的寡婦多得是!就連你那個嫂子……呵呵,我昨天晚上,可是還見到她提着一籃子東西,去找了趙醬婆呢!”
這話一落,徐氏拉着顧寶瑛的手,立時一緊。
顧寶瑛感受到徐氏顫抖的身體,和隱忍的憤怒,明白這一切恐怕和大伯孃脫不了干係!
老鄭頭沒有兒子和兄弟族人,只有一個遠嫁不歸的女兒,嫁給他,等再過幾年他兩腿一蹬,那麼所有的家產,就都歸新婦了!
在這種吃不飽肚子的戰亂年代裡,沒有什麼,比安穩日子還有一筆遺產可拿,更能考驗人性了。
顧寶瑛回憶了一下,昨夜原主和徐氏一起去大伯孃家,探望生病的堂兄,她餓了好幾頓,忍不住吃了一碗堂兄遞給她的野菜湯,半夜睡夢中毒發身亡……
可是堂兄一向待她很好,會害她嗎?
“寶瑛她娘,老鄭頭這個婚事你可要想清楚了,不要以後日子過不下去才知道後悔,別到時候,又拉着寶瑛一塊尋死!”幾個婆子又勸說了徐氏一番,見她油鹽不進,搖搖頭走了。
房間裡一時安靜下來。
“寶瑛,不是娘……真不是娘給你下毒……娘也不是要去跳河……而是跟着你大伯孃去找大夫救你……”徐氏的眼淚撲簌簌往下落,這事若不解釋清楚,萬一女兒誤會她,恨她怎麼辦?
“娘,我知道,不是你。”顧寶瑛看着徐氏柔弱可欺的樣子,心裡深深地嘆了口氣,小手在她背上撫慰的輕拍着。
徐氏一朵怯懦的嬌花,沒有了男人的庇護,在這樣的世道中的確很難,但她若是個只顧自己的,早在父親去世時就跟一起殉情走了。
爲母則剛,她絕不會因爲自己活不下去了,就給親生女兒下毒,至於說跟着大伯孃原本是去找大夫,卻不知怎麼跳到河裡……
顧寶瑛眯起眼眸。
這個大伯孃,究竟想幹什麼?
“寶瑛啊,我的兒啊!”徐氏只是掉着眼淚,她和女兒的命怎麼這麼苦!
“娘,沒事了,咱們不還都好好的活着嗎?你不要嫁給老鄭頭,他太老了,大伯孃想嫁,你就讓給她!”這時候,顧寶瑛抱住徐氏的手臂,軟軟的道。
“可是你還小,娘沒本事……”
“娘,我這次吃了野菜湯差點死掉,但也突然明白了很多事,你要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帶着你過上好日子的!”顧寶瑛一邊說着這樣貼心的話語,一邊抓住徐氏的手腕,悄悄地爲她診脈,眉頭一點點蹙起。
怎麼徐氏的脈象,還有她雙眼發紅渾濁,有些像是中毒的症狀?
難道,她這雙眼睛不是哭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