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屠戶這樣子,似乎還咳了血,明顯是身體不適並且還很嚴重,但觀察他的情況,這一路過來到現在,一直都沒有咳嗽過,也就是這會兒急了,纔是咳嗽起來,又沒有其他相關的症狀,說明應當不是癆病。
但他這樣,倒像是時日無多。
一個猜測在顧寶瑛心中生出。
“知硯大哥,你先帶汪小哥出去轉轉,有些話要問一問汪屠戶。”她突然說道。
“嗯。”知硯聞言,什麼也沒問,便從一側站起,並將正在看的那本書合上,隨手放在了桌案上。
汪青珏一聽,也只得出去,不過臨出門時看了一眼那本書,竟然是《九州春秋》,不由有幾分好奇的看着知硯。
兩人一前一後的出去,一路卻無話可說。
知硯看起來個性清冷,不喜多言的樣子,汪青珏倒是有些話想問,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了,便問道:“我先前聽寶瑛說,她有兩個哥哥也是要參加科考的,其中一位便是你吧?”
寶瑛?
叫這麼親熱?
知硯眸光一暗,神色冷淡:“有何指教嗎?”
“哦,這倒沒有,不過我方纔見你竟然在讀《九州春秋》,你旁的書都看過了嗎?這本算是閒書了。”汪青珏好心提點道。
“閒來無事,所以一觀。”知硯語氣隨意極了。
“那你其他書看了嗎?《大學》《中庸》這些,纔是科考要準備好好讀的書。”汪青珏一愣,繼續提醒道。
“看了。”知硯看他一眼,那眼神彷彿在說,這不是廢話嗎?這些書不是每一個讀書人必然會看的嗎?
汪青珏頓時有幾分被噎住的感覺。
察覺到對方似乎並不太喜歡這個話題,他只好繼續沒話找話,想了想,乾脆問起寶瑛的事情:“對了,寶瑛醫館開了也有一段日子了,我休沐回到家,就聽我娘說,她醫術很是高明,想必你們村裡的人,也都如此覺得吧?”
“這是自然。”
“那你說,寶瑛年紀這麼小,怎的醫術就如此之好?我看便是縣城那些老中醫,都比不上她。”
“天資與年齡無關。”知硯瞥他一眼,惜字如金的道。
“說的也是。”汪青珏卻並未意識到對方根本不想跟自己多說,自顧自的點了頭,想起第一次見到寶瑛,以及他差點就名義上跟寶瑛定了親,不由紅了紅臉,又道,“寶瑛醫術這麼好,留在這小小的山村裡,真是埋沒了,若是去了縣城,定然名聲遠揚,若再能去一家大的醫館當坐診大夫,那就能賺更多銀子了。”
他這三句話不離寶瑛的,叫知硯聽得有些煩了。
“寶瑛全家都在這裡,自然的她也要在這裡,更何況,她也喜歡這裡,若凡事都去想銀子,可就太沒意思了。”知硯不鹹不淡的點評了兩句,這句話已經是他跟汪青珏所說的最長的一句了。
“哦,說的也是,是我想的淺薄了。”汪青珏麪皮又是一紅,盯着知硯,訥訥的點了點頭。
他想着自家是做生意的,雖說他自小就立志做個不沾銅臭的讀書人,但到底整日被自家老爹那生意經影響的,還是免不了俗了。
知硯瞥他一眼,緊抿着脣,再沒說話。
兩人相對無言起來,似乎倒也不那麼尷尬,彷彿這麼纔是正常的相處方式。
而此時在醫館的屋子裡,顧寶瑛則指了指桌案上的脈枕,對汪屠戶道:“將你的手放在這裡,我先爲你把一下脈。”
“這……我是想給我兒子大寶診治,我沒什麼病啊。”然而,汪屠戶竟然是有些推辭。
“可是隻有我先給你診治過來,才能決定要不要爲你診治。”顧寶瑛卻眼眸微微帶着幾分深沉莫測的盯着他,“否則,我怎麼知道你突然對兒子這麼上心的動機是好是壞?”
她這話當即讓汪屠戶沉默下來。
片刻之後,他仍是未曾伸出手,只垂着頭,有幾分破罐破摔的道:“我只是突然明白了,過去我是一個畜生,但在這最後,我想當一個稱職的父親,若我不在了,起碼還有兒子好好的,能照顧好自己,也能照顧找他的姐姐,否則,他們兩個人也難以活下去。”
“把你的手伸出來,否則,我就不醫治汪大寶,讓你徹底斷子絕孫。”顧寶瑛一聽他這話是明擺着準備等死了,不由柳眉一蹙,語氣有幾分強硬的道。
汪屠戶一聽,這回,只得老老實實的伸出手來,小心翼翼的擱在那脈枕上。
顧寶瑛則神情帶着點凝重的,手指搭了上去,開始爲他診脈。
很快,她收回了手,皺眉看着這人,目光掠過他的心口位置:“你受了很重的傷,是外傷牽動到內傷,愈演愈烈,傷及心肺,纔會情緒一激動就咳嗽吐血,不過,你這怎麼受的傷?被人踹的?”
汪屠戶臉色一僵,別過頭去,似乎不太願意說這個問題。
顧寶瑛則揣摩着。
雖然不知道汪屠戶究竟經歷了什麼,才叫他突然懂得要做一個稱職的父親,不過,他肯定是以爲自己要活不成了,但他這傷雖然嚴重,卻不是治不了,更不用說現在她有靈泉水的加持,醫治好他,不是什麼問題。
但若現在立即就醫好了汪屠戶,卻不知道,他會不會故態萌發?
她決定試他一試。
這麼想着,顧寶瑛便起身從身後的藥櫃中,分別抽出其中幾個格子,取了幾樣中藥碾碎了,又倒了一些靈泉水進去,捻成了幾粒藥丸。
“你的確傷的極其嚴重,我也沒什麼法子,只能先給你這幾粒藥,可以暫時多延續你一定時日的壽命,如此一來,至少能撐着你人還在的時候,就將你兒子醫治好。”顧寶瑛將藥丸子裝進一隻小瓷瓶裡,遞給了汪屠戶。
“多謝,這個,要多少錢?”汪屠戶有一絲窘迫。
“暫時不用了,等你兒子醫治好了再一起算吧。”顧寶瑛看着她道。
汪屠戶接過瓷瓶,目露抱歉的低下頭去。
想起他當初還跟老鄭頭打過她的主意,可現在,她可謂是不計前嫌……
汪屠戶從醫館裡走出來的時候,知硯和汪青珏仍舊是相對無言沉默的站在一處。
一見到他出來,汪青珏便是趕緊迎了上去:“二叔,怎麼樣?寶瑛怎樣說?”
“顧大夫答應給大寶醫治了,從明日起,我每天都會帶着大寶過來,讓顧大夫給他扎針。”汪屠戶臉上擠出一絲笑,說道。
“那就好,我就說,寶瑛一定會答應的,她可是很善良的!”汪青珏跟着開心起來,“我進去謝謝她!”
“不用了,兩位請回吧。”然而,知硯卻攔住了他。
“可是我想跟寶瑛說聲謝謝再走。”汪青珏愣住,這會兒才終於意識到了知硯似乎不太待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