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道:“誰告訴你王二公子好?”
倘若要扒出王家同周臺平的交易,不可避免要說到她的西遊記被毀的事情。
安寧咬咬牙,決定不隱瞞她娘,直接兜了出來。
周李氏聽得直咬牙,又看她,“你怎麼這麼大的事情都不說?”她這才知道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女兒居然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她從小是個氣性大的,也難爲她爲了不讓她擔心一直忍着。
安寧笑道:“這不是沒事了嗎?再說,那周臺平現在也得到教訓了,宣州月報的銷量這個月可是蓋過了大周月報,若是上頭怪罪下來,他也討不了好。”
周李氏這才覺得解氣,“做得好!我的女兒就是厲害,寫的文無論刊登在哪裡都註定要出彩的。我看那蕭姨娘一看就不規矩,果然是被他縱出來的。”
末了,又看安寧,“難怪你今晚同那位蕭姨娘那樣過不去,敢情這裡面還有這麼一場官司在。”
安寧笑了笑,“就算沒有,我若是見到她一個小妾戴正室才能戴的東西,我肯定也會仗義執言的。”
“呸,又是寵妾滅妻,又是收用賄賂,這周臺平果真不是好的。”
說罷,周李氏把周臺平翻來覆去罵了好幾遭,罵到口乾舌燥後才停下。
“那王夫人九月份五號還打算來我們家拜訪呢。雖然這兒子不成器,但那王夫人看來也是個好的。”周李氏對着王夫人的觀感很不錯,忍不住就爲她說了幾句好話。
安寧是不知道這王夫人如何,但她可不相信王夫人對於家裡做的事情一概不知,她好歹也是王家的當家夫人,她嘴裡只是道:“娘你就當是朋友走動一下,又不一定非要現在就給慧姐兒定下,慧姐兒才十三歲,着急什麼。有好多人家也是等十五歲開始相看人家的。”
周李氏嗔怪,“你這孩子,還知道什麼相看不相看。”
女兒看樣子還沒開竅啊,不然怎麼說起這事一點都不臉紅,周李氏念頭一轉,又操心起了女兒。
安寧沒想到她娘已經想那麼多了,又勸了一下,周李氏總算不那麼着急要給慧姐兒定下了。
因爲聊天聊得太久的緣故,安寧也懶得回屋子,直接同周李氏睡一張牀,現在的她基本都是自己住一個房間,鮮少母女同睡。
周李氏將被子往上拉了拉,看着女兒緊閉雙眼後精緻如畫的眉目,心中又是說不出的滿足。
……
第二天大早起來以後,周李氏同周慧便去繼續買東西,沈夫人則是坐着馬車回去,走前又好好將莊子裡的下人囑咐了一遍,讓他們不許怠慢周家人。
沈家的下人都清楚周家在夫人心中的地位,一個個保證連連。
安寧則帶着玉容和蔚海,一起去找黃靖倫。在剛到州府的那天,她便讓人給黃靖倫下了帖子。在這個時代,人們若是上門之前,一般都會下帖子詢問是否可以,省的萬一主人家不在或者有事就不好了。在玉山村規矩沒有那麼多,大家又不識字,因此平時都是直接上門,若是沒人再回去。反正都是一個村子的,來回也就幾步路而已。
黃靖倫已經成親,並且膝下有了一個兒子,安寧特地見了見黃夫人,這位是一位典型的賢妻良母,看上去端莊溫柔。
這次見面黃靖倫直接把上次欠的兩千五百兩還給了她。
安寧笑道:“你這樣弄得好像我上門是專門要債一樣。先說好的,欠條我可是放家裡了。”
黃靖倫毫不在意,“遲早都是要給的。欠條等你回去後再撕掉也是一樣。”言語之間對於安寧的人品很是信任。
“這兩個月的銷量非常好,這下子報社總算沒有人說你千字二十兩花得冤枉了。本來這欠的銀子之前就應該送給你的,只是最近真的忙不過來,實在沒法脫身。幸好有田碩幫我一把。”田碩已經從大周月報辭了那工作,直接來宣州月報了。雖然在旁人眼中,宣州月報比不上大周月報,但對於田碩而言,能夠看自己喜歡的文,並且挑選出來刊登在報紙上,這纔是他人生最大的樂趣。他同黃靖倫相交十多年,在待遇上黃靖倫也不會虧待於他。田碩一走,宣州分部便空出一個位置,若是平時,周臺平肯定趁機把這位置給賣出一個好價格。但他現在深受流言之苦,不敢輕舉妄動留下證據,最後反倒便宜了報社裡的另一位編輯石興。
黃靖倫也順勢說了一下田碩在報社裡的事情,“你不知道,他啊,可是你這篇文忠實的擁簇,每次見到有人說你這篇的不好,恨不得同對方辯上三天三夜。”
說完田碩的事情,黃靖倫便將話題轉到了正事上面,“你讓我找的那些人,我基本都去拜訪了,其中有四分之一的人願意將他們以前投稿的文章發表到宣州月報上,我一一看了看,這些文的質量真心不錯,勝過了大周月報上的好幾篇文,也不知道你是如何找到的。”
安寧也是託了蔚家的緣故才能出手,這點倒是不好告訴黃靖倫。不過黃靖倫也心知肚明,左不過便是那蔚家了。想到下期報紙出來後,那周臺平的處境,黃靖倫便忍不住想笑,他這也算是替好友出一口惡氣吧。
“也不知道是誰,這麼了得,居然調查了周臺平那麼多事情,這可便宜了我們。大周月報這兩個月的銷量下降,一方面是因爲西遊記,一方面則是因爲周臺平的名聲問題。”周臺平名聲差了,導致大家對於大周月報的觀感也差了。什麼,你說這文章還得送到京城審覈,所以不關周臺平的事情?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他們哪裡會考慮到這麼深層的問題。再說了,對於不少人而言,一個月能拿出十文錢買報紙最多了,他們可不像是安寧,隨手就能拿不少銀子把不同的報紙都買了。買了宣州月報就意味着沒錢買大周月報了。
即使關於周臺平的流言是她一手促成的,安寧在黃靖倫面前也一副感慨的模樣,“是啊,也不知道是哪個好心人呢。”
玉容見自家姑娘好不羞恥地往自己臉上貼金,連忙垂下頭不讓人看見自己臉上的笑意。姑娘可真是越來越……
因爲安寧是大功臣的緣故,黃靖倫還向她透露了一個消息,“西遊記這小說太火,現在已經有好幾個州打算也引進我們宣州月報的報紙,京城也是如此,京城裡已經有書鋪直接向我們定了五百份。”黃靖倫說起這事,越發意氣風發,倘若真能夠讓西遊記遍佈全大周,那麼在宣州月報的歷史上,他也能夠成爲一大功臣了。
安寧聽了後也不由綻開笑顏,能夠讓更多人看到西遊記,也不枉費她辛苦一遭。
黃靖倫又苦口婆心說道:“周鄉君,你後續的內容也得繼續啊,不能因爲這幾個月不需要寫,就放一邊去了。”
安寧知道他是擔心自己太久沒寫,會沒筆感。黃靖倫哪裡清楚她腦海中的西遊記早就已經完結了,“這部小說一共有一百回,每一章回我都已經想好內容了,你不必擔心。”
黃靖倫聽說還有一百回,頓時不擔心了。一百回足夠連載三四年了。
同他說完這些公事後,安寧便向他辭別。
黃靖倫在聽說安寧沒買到第一期後,便將前兩期的報紙都送了五份給她。
回到莊子後,周李氏和周慧仍然在外買東西,還沒回來。安寧乾脆練字,等寫好了十張的大字後,這兩人包袱款款回來了。
安寧手頭多了兩千五百兩,十分大方表示:“還想買什麼,儘管買,我付錢。”還十分大款地揮了揮手中的銀票。銀票這東西,也是當初那穿越者弄出來的,到現在已經成爲了大周時常使用的貨幣了。
周李氏讚美了黃靖倫一回,“這位倒是信人,你當初選在宣州月報是選對了,論人品啊,那周臺平給他提鞋都不配。”
安寧看着她娘大發讚美之詞,嘴角抽了抽——周李氏就是個有奶就是孃的人,誰給她送銀子,誰就人品好。
這種價值觀,真是充滿了小老百姓樸素的智慧啊。
她看着這兩人出去一趟後,買了至少三箱東西回來,扛東西的都是沈家的下人。
周李氏原本帶來的銀錢都花得差不多了,聽說女兒願意出錢,立即拉着女兒和孫女,再次殺了出去。
購物熱情這種東西是會傳染的,安寧被她們一傳染,也跟着下海了。她想起白家的繡姐兒生辰快到了,便給她買了一整套的針,裡面長短粗細不一,適用於各種繡法。別看這一盒小小的,價格也不算便宜,二兩銀子就這樣去了。李豔針是不缺的,安寧便沒打算給她買了。
周李氏看了後也覺得不錯,也買了兩盒,打算放家裡。她又覺得州府拿來繡花的線顏色也比開原縣賣得多,各種顏色都買了一些回去。
安寧還特地挑了一種白色的絹布,那手感同現代那些布偶的布很是相似,做出來的布偶也更好看,顏色白得如天上的白雲一樣。想到繡姐兒要開店,她便買了十匹,打算當做自己到時候布偶店的投資。
等再次大血拼以後,周李氏把買了的這些禮物都整理成五箱,放在兩個馬車上。
安寧之前買的桂花糕十分受到大家的喜愛,這次難得來一趟,周李氏大手筆直接買了二十斤,這樣的大生意,樂得那店家直眯起了一雙小眼睛,“我們這裡的桂花糕可是三十年的老手藝了,吃過了都說好,客人真是有眼光。”
安寧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道:“娘,這種天氣桂花糕也不能放超過兩天,這麼多吃的完嗎?”
周李氏不在意地揮揮手,“沒事,正好割幾斤送你白大娘孫大娘,嗯,當做手信。”
安寧也就不多說什麼。她娘現在雖然身份高了,但仍然沒有這方面的自覺,平時閒了最大的愛好就是找幾個好友八卦。
買好了桂花糕以後,他們就急忙上路了,照例是頂着夜色到家。
剛回來,周李氏還沒來得及把禮物整理好,便先把桂花糕這東西分割好,拿去送人。單單隻送桂花糕又有點簡陋,所以周李氏又添加了三尺的棉布。這棉布可是她這兩天在州府買的,縣城裡都買不到。
安寧第一站便是先給顧可欣送兩斤的桂花糕,顧可欣見到她後眼睛亮了亮,笑道:“正想着吃這個,你就送來了。”
安寧笑了笑,“這桂花糕可是新鮮桂花做的,味道比上回買得更好一些。上回的是用幹桂花做的。”
顧可欣有些疑惑,“桂花一般不是九月份十月份纔開花的嗎?”
安寧解釋道:“那家糕點鋪做了幾十年的糕點,在養桂花上也有點心得,在七月底便開始開桂花了。”
顧可欣恍然大悟。
顧可欣嚐了一小塊桂花糕,也不禁讚歎,“果然美味。”
安寧同她說了一會兒後,還打算去舅母家送東西,便告辭了。自從她那時候揭穿了慕清玄的身份後,慕清玄便以生意爲理由離開了玉山村。因爲他一年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頭,顧可欣也沒有因此產生什麼疑慮。對於慕清玄不在,安寧其實是鬆了口氣的。如何面對突然變成慕清玄的於崢,她心中也有些沒底。
送東西去舅舅家的時候,安寧見到了一個陌生人,那是一個大約二十五六歲的婦人,一身的素色衣衫,站在那裡頗有幾分楚楚可憐的姿態,米分色的帶子勾出了纖細的腰肢,加上豐滿的胸部,窈窕中又透着滿滿的女人味。她給安寧開了門後,怯怯地一笑:“您是周鄉君吧?”
“你是?”她才離開幾天而已,怎麼李家就多出這麼一個人。不會是她舅舅看舅媽懷孕,亂招惹的爛桃花吧?這種長相明顯是以前舅舅的菜。
那婦人道:“我是王依依,是青青的表姐。昨日剛到來的,要在青青這裡叨擾一段時日。”
她的打扮明明是已經嫁人了的婦人,出嫁的婦人可以隨意住別人家中一段時間嗎?
安寧心中有很多的疑慮,但因爲這女的是張青青的表姐,原本對她的敵意也消失了一些。
王依依將安寧領到張青青房裡,張青青正吃着牛奶做的發糕,見到她後,放下糕點,笑道:“我最近不知道爲什麼,肚子總是覺得餓。”
安寧道:“我娘可是說了,能吃是福。”
王依依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的羨慕。
安寧將桂花糕放在她桌上,“這是上次你吃了覺得好的桂花糕,我們這幾日去州府,順便買了一些回來。”
張青青立刻拋棄了發糕,選擇桂花糕,“這個好。我怎麼聞着比上次更香一點。”
“這回是用新鮮桂花做的,自然更美味。”
張青青若有所思,“我之前也試過做幾次,但怎麼都做不出他們家的這味道。”話裡很是惋惜。
“人家肯定是有秘方的。”
張青青對王依依說道:“依依,你也來嚐嚐,味道很不錯的。”
王依依拿了一塊,小口小口地吃着,吃完一小塊後,才說道:“確實美味。”
她垂下眼簾,來到表妹這裡後,她吃過不少以前從未吃過的美食,穿的衣服也是她以前不敢想的,她再沒想到以前同她一樣的表妹會有如今這機遇。
“我竈上煮着粥,我去看看。”說罷,她便出房間,把屋內空間留給安寧她們兩人。
安寧問道:“這位是你表姐嗎?”
張青青點點頭,感慨道:“依依表姐是個可憐人,八年前嫁了個獵戶,也算恩愛,偏偏三年前我那表姐夫上山遇到老虎,直接葬身虎腹,只留下表姐和一個難纏的婆婆。今年剛出孝,她那婆婆就想把表姐嫁給一個吃喝嫖賭五毒俱全的男人換取聘金。我娘見表姐可憐,便要收留她,可惜她婆婆是個難纏的,三天兩頭就來鬧事,最後只能讓表姐先過來我這裡躲躲風頭。另一方面,我好歹也是你的舅媽,那老刁婆再難纏,也不敢來我這裡。”
張青青想起了往事,也有些感慨,“表姐其實人不錯,雖然性格弱了點。我還記得小時候她家家境比我們好,還時常把東西分給我吃呢。”
念着這一份情誼,張青青便暫時收留了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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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寧問道:“你表姐有什麼打算嗎?是守節呢,還是再嫁,總要有個章程吧。”
一個寡婦,住這裡一段時間還好,一直住在表妹夫家也不像話。
張青青有些猶豫,“我看錶姐的意思,應該是有再嫁的想法吧。只是就算要再嫁,也不能是那麼一個爛人。等我肚子裡的孩子出來後,再好好幫她張羅一下。”
安寧忍不住提點她一句,“到時候做決定的是她。”
張青青笑了笑,“我知道了。肯定得是表姐喜歡的人。”
安寧陪張青青說了一會兒話,正好舅舅李南也回來了。
李南見到安寧便笑口常開,“這不是安寧嗎?怎麼樣,郝家好玩嗎?”
安寧挑着說了一些,李南和張青青也聽得津津有味的,夫妻兩都對郝大太太昏迷的事情很感興趣,兩人能夠得出的結論就是肯定不是好事,也不是小事。
李南還當着安寧的面拿出了一對的耳墜,兔子形狀的玉石,做得很是小巧可愛,張青青一看就喜歡上了,愛不釋手地拿着。
李南十分得意地揚起嘴角,“我在店裡選了好久的,就猜到你會喜歡。”
張青青含情脈脈地看着丈夫。基本她梳妝檯上的首飾都是丈夫這兩年給她買的。回去的時候,村裡哪個人不羨慕她嫁了個好丈夫?
安寧覺得自己現在的存在還真是多餘,輕輕咳嗽了一聲,“我先回去了。”
張青青臉色微紅,“那麼快回去幹嘛。”
安寧笑嘻嘻道:“留在這裡豈不是妨礙了你們。”
張青青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李南嘴角微揚,“我送你去門口。”
說罷,直接把安寧推了出去。
嘖嘖,果然是有了老婆就沒侄女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安寧想到了那王依依,忍不住叮囑了一句,“舅舅啊,舅媽現在可是懷着身子,你可不許做讓她傷心的事情。”
李南嘴角抽了抽,只當外甥女還惦記着以前的那點事情,“你在想什麼啊,我自從成親後,就沒再多看別的女人一眼了。青青可以作證。”他冤死了好嗎?那謝憐兒都是老黃曆了,也就是他侄女時不時拎出來說一下。
安寧看他態度坦然,又覺得自己是小人之心,有些不好意思,拉着他手臂搖晃,“我就知道舅舅最好了。”
這不能怪她亂想,那王依依的模樣的確是舅舅以前喜歡的類型嘛。
回去後,她也沒忘記向她娘說了這件事。周李氏並不放在心,只是說道:“那也是個可憐人。”
同樣作爲寡婦,她也追瞭解寡婦的艱辛,因此還沒見過那王依依,心中就有了幾分的偏向。
這王依依雖然是作爲客人住在李家,手腳卻很是勤快,每日拖地擦桌子,閒下來的時候則是做一些繡活,因此很快就博得了大家一致的讚揚。安寧見王依依很懂分寸,從不單獨和李南單獨一個屋子,覺得自己之前果然是被謝憐兒弄出杯弓蛇影了,心中對王依依頗有些不好意思。
還特地挑了一對的銀釵送給了她,聊表歉意。
張青青也曾勸王依依不必做那些家務活,閒了的時候同她說說話也好。但王依依只是低着頭說道她不好吃白食。張青青勸了幾遭都沒起到效果,只能放棄,心中想着等自己生下孩子後,一定要好好給表姐找一個合適的再婚對象。表姐模樣比她還要好上一分,還沒三十,完全不擔心沒有人選,大不了到時候她在拿出幾樣首飾送表姐作爲再嫁的添妝。
……
八月二十六,在夜黑風高的晚上,一個特殊的客人敲響了周家的門。
門房章古打開門,便看見一個蒼老憔悴的婦人站在周家的門口,她衣服的布料可以看出是好的,只是因爲多日的行走而沾染上了厚厚的塵土,腳上穿的鞋子都已經磨破了。她看見章古後眼睛亮了亮,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問道:“這裡是周鄉君家裡嗎?”
雖然不知道這婦人的身份,但這樣一個婦人實在很難讓人有警惕的想法,他好聲好氣問道:“這裡是,你找我們家姑娘有什麼事?”
他心裡想着:這估計是哪個落難的人想向姑娘求救吧,家裡服侍的主子太能幹就是免不了這種煩惱,時常有人上門求助。
夫人的眼淚奪眶而出,嘴裡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我終於找到了。”
說罷,她直接跪了下來,磕了個聲音響亮的頭,“求求你們家周鄉君,救救我家小姐!”
章古正要將她扶起來,他第一次被人磕頭,心臟有點受不住啊。
他剛要扶起這太過激動的婦人,下一秒,這婦人直接暈了過去。
章古連忙喊來家裡人。
……
以周家人的性格,自然做不到直接把她丟外面到天亮的事情。
安寧直接將這婦人安置在牀上,又讓衛先生幫忙把脈了一下。
衛先生把脈後說道:“她在來之前趕了好幾天的路,氣血虧空得很嚴重,而且她身體裡還有某種毒素。”
“中毒?要緊嗎?”安寧眼皮跳了跳,她怎麼又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衛先生臉色平靜,“是一種容易讓人產生幻覺的毒藥,若是服用久了,恐怕就會精神失常。我看她應該是好久之前中毒,直到前幾年才停了這毒藥,雖然精神上沒什麼問題,但身體也因爲這毒藥虧空得很厲害。”
安寧問道:“也就是說這種毒藥只要停下,就會自然而然解了是嗎?”
衛先生點點頭,“這不算什麼特別厲害的毒,比起七日醉要簡單多了。一般來說,只要一個月不接觸這毒,基本就會恢復正常。”從衛先生的話來聽,她對這種簡單的毒藥挺看不上的。
“雖然這毒簡單,但普通人想知道也是不容易的。”
安寧點點頭表示明白。她還真沒見過這位婦人,更不清楚她究竟找她有何要事。視線落在她腳上……她的腳剛剛已經被包紮好了,因爲好幾天日以繼夜的趕路,她的腳甚至磨得鮮血淋漓,能夠讓她強忍着這種極大的痛楚,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安寧坐在椅子上發呆,她記得章古說了,這婦人昏迷前喊着救救我家小姐,那麼大概問題就在那位小姐身上吧。
等了好一陣,這婦人都沒有醒來的趨勢,周李氏便將她趕去休息了。
安寧只好對桂圓說道:“若是她醒來了,記得喊我。”
桂圓點點頭,負責守着的仍然是桂圓和紅棗,按照桂圓的說法是她們這活守得慣了,有經驗。這句話直接讓周李氏剜了她幾眼,直接讓她呸呸呸把剛剛的話吞回去。誰讓她上一次守的正是昏迷了好幾天的安寧。這種說法真是不吉利。
等安寧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這婦人仍然還沒醒來。按照衛先生的說法,這種情況很正常,她是因爲累了好幾天,撐着一口氣纔到周家,如今一鬆懈,大概得睡個一天才能緩過來。
衛先生說一天就一天,到了夜裡,這婦人果然就醒了。
見到安寧後,直接就哭了出來。哭了一會兒後,不用人勸,又自動停了,急切道:“求周鄉君救救我家小姐!”
安寧問道:“你家小姐是哪位?”
婦人說道:“我家小姐便是周臺平的妻子蕭若音。我是夫人的陪房蕭柳枝。”在說到周臺平這名字的時候,她的眼睛迸發出了深深的仇恨。
安寧想過無數的人選,卻沒想到居然是周臺平的妻子的陪房,這是不是哪裡不對啊。
她看着這婦人,慢慢道:“我聽說,你家主子已經得了癔症了,周臺平對她不離不棄,不曾因爲這個原因而休了她,許多人都誇他情深意重呢。”
蕭柳枝聽到這話,立刻激動了起來,“那個不得好死的小人!若不是他對小姐下藥,小姐哪裡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說到這裡,她的眼淚不斷地流了出來,語氣悲慼,“求周鄉君替我家小姐做主啊!”
安寧並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但是不妨礙她試探一下。倘若這蕭柳枝說的是真的,那這周臺平還真是個狼心狗肺的人物,居然一邊對妻子下藥,讓她發瘋,一邊做足了面子工程刷大家的好感。
桂圓她們已經聽得一臉憤怒。
安寧問道:“你又是怎麼會想到來找我求救的?若是隨便找一個宣州的官員,豈不是更快?”
蕭柳枝搖搖頭,“宣州有不少官員都同周臺平有勾結,我根本不知道哪些是可以信任的,倘若信錯了人,那豈不是白白浪費了小姐的一番心血。周家現在雖然都被蕭麗那賤人掌控,但曾經有個丫頭受過了小姐的恩德,因此偷偷跑來跟我通風報信,她說周臺平和蕭麗常常在家中咒罵周鄉君。所以我想,若是周鄉君的話,肯定會幫我一把的。”
大概是爲了扳倒周臺平,蕭柳枝詳詳細細地解釋了一遍。
“蕭麗是那位蕭姨娘嗎?我記得她不是你家小姐的陪嫁丫鬟嗎?”
蕭柳枝的指甲直接掐進了掌心,雙眼因爲仇恨瞪得大大的,“只怪我們蕭家識人不明,竟將這對姦夫淫婦當做好的。蕭麗同我從七歲起就服侍起了當時還是姑娘的小姐,所以蕭家也不曾想過她會背叛。在小姐同周臺平成親以前,蕭麗曾經救過周臺平,兩人早就勾搭在了一起。甚至蕭麗還幫着周臺平進入蕭家的視線中,在小姐面前說周臺平的好話,引得小姐芳心暗許。”
“周臺平有幾分的才氣,當初年紀輕輕又拿了舉人的功名,於是老爺覺得他是個人才,周臺平在人前又表現得對小姐一往情深的樣子,矇騙了所有的人,最後小姐嫁給了周臺平。當時我被許配給了小姐陪嫁莊子上的管事,作爲陪房一起嫁入周家。等入了周家的門以後,那個賤人又誣陷另一個陪嫁丫鬟,惹得小姐不喜的同時,反而認爲她是個一心爲主子的人,還將她開了臉作爲通房。”
安甯越聽越咂舌,這前頭聽起來還挺有西廂記的感覺,後頭就反轉了一回。
“小姐懷孕後兩個月,她也有了身子。”
安寧說道:“我記得,你家小姐同她生的都是兒子吧,而且那周家嫡長子據說很受周臺平的寵愛,是他手把手開蒙不說,還爲他特地請了一個秀才當老師,蕭姨娘據說也對這位嫡長子非常好,甚至超過了她自己那兒子。”
蕭柳枝恨得直接將自己的嘴脣咬出了血,血直接流了下來,襯得她的臉越發像安寧前世看過的鬼片,她爆發出一陣似哭似笑的大笑,笑聲中充滿了痛恨、悔恨、不甘等諸多情緒,“那位纔不是小姐的兒子,那對賤人,將蕭麗的兒子同大少爺調換,佔了大少爺的身份和地位,享受着榮華富貴,大少爺明明是嫡長子,卻被他們矇蔽,認賊爲母。那周臺平再有才華,若沒有蕭家幫扶着,哪裡能夠順順利利地成爲主編,他們一邊利用蕭家來成就他們的事業,一邊如此狠心將小姐和大少爺踩在腳下。”
“小姐生產的時候,中了那兩人的暗算,在牀上躺了半年纔好。他們以爲小孩子一天一個樣,加上大少爺生下來的時候看起來沒有那賤人的兒子健康,所以小姐認不出來。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大少爺的耳朵後面有個小痣,加上母子連心,小姐終究還是認出來了。”
蕭柳枝一字一句都透着深深的血淚。
這一整個故事完完整整下來,的確不像是假的,安寧聽了後也的確很同情那位周蕭氏。周臺平這樣的心腸已經遠遠不是用狼心狗肺可以形容了。
呸呸,她家靜靜又乖又忠誠,哪裡是周臺平那種人連給他塞牙縫都不配,她怎麼能侮辱了狼心呢?!
桂圓和紅棗已經聽得兩眼通紅了,扯着安寧的袖子,跟着求情,“小姐,他們太可憐了,幫幫他們吧。”
不用她們說,安寧也知道得幫忙,姑且不提她同周臺平的恩怨,即使沒有這恩怨,聽到這種慘事,她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幫是肯定得幫的,只是怎麼幫也得好好想想。”
蕭柳枝見安寧應了下來,急忙問道:“鄉君不能直接揭穿他的真面目嗎?”
安寧反問:“我有什麼證據?你的話?空口無憑的,他會承認嗎?再說了,你家小姐已經被害得精神出現了問題,宣州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得了癔症,她即使現在康復了,出來指證,周臺平恐怕也只會說這一切只是她幻想出來的。而且,你現在逃出來以後,恐怕周家就要立即製造出你死亡的證據了,到時候即使你出去指證,人家也可以說你是被收買的。”
蕭柳枝聽了她條理清晰的分析,身子直接軟了大半,眼淚洶涌而出,“難道就讓那對姦夫淫婦白白逍遙自在嗎?”
那她家小姐怎麼辦?還有大少爺!可憐的大少爺,一出生就被搶走身份。
安寧說道:“當務之急,就是先將你家小姐救出來再說。”
她看着蕭柳枝,問道:“你以前應該也同你家小姐一樣中了毒的吧,怎麼現在你人還清醒着,你家小姐仍然困在裡面?”
蕭柳枝抹了抹眼淚,“本來我同小姐都中了毒,只是後來那兩人一起外出辦事,給我們送來吃食的人沒加藥,這才清醒了過來。等那對姦夫淫婦回來重新給我們送加料的食物時,小姐一個人把那些都吃了,我則是吃着以前那丫鬟偷偷塞給我的食物熬過來。等到四天前,恰好看守我們的人被叫去,便趁着這個機會偷偷跑出來了。”
安寧沉默了一下,這對主僕的確都是可憐人。
她直接喊來蔚海蔚景,將整件事告訴他們,問道:“讓你們將周夫人偷出來的話,有難度嗎?”
蔚海十分有自信,“只要不是皇宮,不算什麼大問題。”
話裡的得瑟都要溢出來了。
安寧揮揮手,讓他們帶着幾個好手趕緊過去救人。
“還有大少爺!”蕭柳枝說道。
安寧想了想,說道:“周家的大少爺也一起救過來吧。”
蔚海和蔚景先去蔚池那邊,又要來了六個身手矯健的同事朋友,其中兩人負責留在周家暫時當兩天護衛,另外四個跟着他們一起去救人。
對於這羣人而言,三天不眠不休根本不算什麼大事。
加上蔚海贊助的駿馬,才一天的時間,他們就已經帶着人重新回到了周家。
只是……
安寧望着地上昏迷的二男一女,眼皮跳了跳。
“不是說好救回周夫人和他兒子嗎?怎麼多了一個?”
周夫人蕭若音和蕭柳枝年紀都還不到四十歲,可是因爲這些年的折磨,竟像是五十出頭的老婦人。
蔚海低下頭,說道:“這個,本來只打算帶回周文宇的,結果蕭麗的兒子周文祥正好出現了,我們只好打暈他一起帶回來了。”
“不過其他任務我們還是完成的很好的,我們事先準備了一具屍體,又往原來關着周夫人的屋子放了一把火,大家只會以爲周夫人是被火給燒死的。”
安寧看着地上的周文宇和周文祥,半響之後,突然露出了一抹笑容,“你們做得很好,我大概想到要怎麼讓那兩人露出馬腳了?”
蔚海好奇問:“姑娘打算怎麼處理?”
安寧只是笑道:“這個啊,你們先幫我找一羣賊匪過來吧。我們來玩一票大的!”
倘若這事處理的好,她不僅可以揭穿那兩人的真面目,還可以順便坑他們一大筆錢,想到這裡,安寧都忍不住要哼起了小曲。
她又踢了踢地上的周文祥,“把這個人綁好一點,嗯,若是他有醒來的趨勢,就再敲暈他!”
至於周文宇和周夫人,交給蕭柳枝照顧好了。
------題外話------
今天……跑去找了一天的房子,累死我了,廈門的房價好貴好貴好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