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素蘭?安寧若有所思地看着跪倒在地上的這位姑娘。這不就是那張老爺的嫡女嗎?她怎麼會躲到她這裡的草堆來了?
玉容卻上前一步,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姑娘,昨天大山村傳得沸沸揚揚的,說是這張姑娘離家出走呢。”
離家出走?難不成是離到她這裡來了?
或許是因爲月秋說過的那番話,安寧對這位張素蘭並不像是她父兄那樣討厭,語氣雖然有些淡,但多少透着善意,“起來吧,你怎麼會來我這裡?”
張素蘭抿了抿嘴,垂眉道:“小女從家中逃出,不知道該躲哪裡去,只知道我那父親,定不敢到縣君這裡尋我,因此才趁人不備,偷偷溜到這裡。”昨天晚上又下了一陣的雨,張素蘭躲在草堆中,多少被波及到,所以顯得格外的狼狽。雖然如此,她說話行事卻顯得落落大方。
“哦?好端端的,你怎麼會突然從家裡逃出?”就算張素蘭在張家待遇不算特別好,好歹也是個嫡女,加上她庶兄張世成又關進大牢之中,秋後就要問斬,她爹沒有其他的依靠,居然不想着好好對待女兒,反而將她逼了出來?
張素蘭眼眶紅了紅,聲音有幾分的哽咽,“我爹打算將我送給通政司副使之子做妾室,好爲我那哥哥搏得一絲的生機。”
張素蘭沒說的是,說是妾室,其實就是沒有名分的通房,她雖然沒想過一生能夠大富大貴,但也不願成爲所謂的小妾。
“即使是通政司副使也未必能有這本領吧。”
通政司副使是四品官,守備是正五品,雖然比不過通政司副使,但有點腦子的,都不會爲了兒子的侍妾,而隨意去得罪一個五品官吧。
張素蘭吸了吸鼻子,“通政司副使同京兆尹是同窗,據說交情匪淺。”
京兆尹相當於京城的知府,不過地位可比普通知府要高許多,爲正四品上。京都極其附近三十多個縣都屬於他的管轄範圍,若是京兆尹出手的話,還真有可能抱住張素蘭哥哥張世成的性命。
果然,對於張老爺來說,兒子纔是命根子,嫡女算什麼?爲了兒子,連嫡女都可以被他隨手拿去犧牲成爲官員的通房。
“你先起來說話吧。”安寧的語氣越發的溫和,這位張素蘭也是個可憐人。
張素蘭說道:“素蘭不敢要求縣君爲素蘭做主,只願縣君讓我躲個兩天,避避風頭,過幾天,我會躲去別的縣城。”
安寧頓了頓,說道:“你逃到這裡,你娘知道嗎?”
張素蘭的母親因爲沒有生出兒子的緣故,所以被張世成的生母沈姨娘給壓了一頭,日子過得不算好。
張素蘭眸光中閃過恨意,原本強忍着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我娘,她以死相逼,不讓我爹將我送人。但我爹被迷了心竅,執意不肯,我娘便直接服毒自殺。”
她終於還是忍不住爆發出嚎啕的大哭。她知道她娘都是爲了她,只要她娘一死,她不得不守孝三年,在這三年內,若是那通政司副使的兒子仍然強逼帶孝女子爲妾,事情傳出去也仍然吃不完兜着走。
只是張素蘭沒想到她爹會狠心到將她娘屍首送到別的地方,將她娘自殺的事情給隱瞞了下來。她昨天從家裡逃出來以後,便躲到安寧這裡的草堆,明明心中悲憤傷心到了極點,仍然不敢哭出聲,生怕引來別人。
直到現在,才終於將所有的情緒隨着這眼淚一起傾瀉而出。她哭得全身顫抖,哭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安寧皺了皺眉,這張老爺在她面前還可憐兮兮的樣子,對他那兒子可謂是慈父心腸,對待自己嫡親的女兒和正妻卻是半點人性都沒有。
她心中涌起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苗,玉容和桂圓也是義憤填膺的樣子,紛紛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張素蘭。
張素蘭的情緒大起大落,加上昨天淋了雨的關係,哭着哭着,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安寧連忙讓桂圓將她抱起——反正桂圓力氣夠大,然後將張素蘭給抱到一個乾淨的屋內,玉容讓人打了熱水過來,給她梳洗一番。安寧又安排人坐馬車去城裡請一個大夫。
她師從衛先生,學的更多的是毒藥,醫術平平,給張素蘭把脈後,也只知道她這是淋雨引起的發熱。
來回這麼一趟,等大夫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這大夫也是蔚家可以信任的,常常請來給蔚府的人看病。
他把過脈後,說道:“不礙事,淋了雨加上之前鬱結於心,所以才引發的,等下我給她開幾帖藥,吃過以後就好了。只是要注意這幾天別再受寒。”
把脈過後,龍飛鳳舞地寫下了藥方子,安寧看了看,都是一些比較溫和的藥劑,點點頭,讓底下人去熬藥。
因爲大夫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安寧索性讓大夫留着,明天再回去。人家一來一回也頗爲不便,因此她特地給大夫包了個大紅包,算是補償。
這大夫也不矯情,看完病後,在下人的帶領之下,便歇息去了。
照看張素蘭自然是輪不到安寧,她隨意指了指一個叫做半晴的丫鬟留着照顧張素蘭,然後就去休息了。
在兩天過後,張素蘭的病也就好了大半。
在安寧過來看她的時候,她精神氣比一開始要好不少,陪安寧說了幾句感謝的話語後,便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安寧看出她似乎有話要同她說,示意其他人先下去。
張素蘭的臉色仍然顯出幾分蒼白的脆弱,輕聲道:“在我逃出家裡的前幾天,有位大人來到我家中。雖然我不知道他具體什麼官位,但是從我爹對待他恭恭敬敬的態度來看,想來至少是五品以上的官員。我當時害怕是那通政司副使家中的人,擔心自己的未來,所以偷偷去聽了一把。那位大人,他責怪我爹沒有沒有辦好他交代的事情。”
安寧隱約察覺到這事同她有關,不然張素蘭也就不會特地私下同她說。
“我聽了半天,大致聽出一些東西,那位大人想要讓我爹將我家的財產都送給縣君您,日後可以用這作爲您勒索的憑證。甚至可以將我那庶兄的事情,弄成是縣君您爲了霸佔我家財產,所以才設計的。所以若是我爹要將財產送您,縣君你可千萬別中計。”
安寧冷笑一聲,“好幾天之前,你爹的確是有這個意思,被我拒絕了。”
古代這種房契地契過戶,都得過去衙門那邊雙方重新籤房契和地契,繳納一些納契稅,還得撕下房契的存根部分,放在衙門中作爲備案。所以安寧根本不擔心這張傢俬下將名字改成她的,沒她本人一起過去簽訂新的合同,根本就不算數。
敢情這件事設計的還是她。若是她當初真的貪心收下的話,恐怕這幾天張家就要去告她,說她爲了霸佔張家財產,設計張世成打死人。對方既然敢如此設計,想必一些所謂的證據也已經找全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個人在背後這樣設計她的。
她冷着一張俏臉,身上散發着寒意。
她看着張素蘭,問道:“你可知道那人是誰?”
張素蘭搖搖頭,“我爹稱呼他爲楊大人。”
楊這個姓氏太過普通,安寧根本沒處找起。
張素蘭繼續道:“若是我見了他本人,肯定可以認出。他年約五十,皮膚有些黑,身材偏瘦,說話帶着京腔,應該是京城本地人。”
安寧也只能讓底下人去打探一番,看能不能找出幕後之人。她向張素蘭道謝:“多謝你提醒我這些。”
張素蘭只是搖搖頭,“我還沒有謝姑娘你收留我,又爲我請大夫看病呢。”她從家裡出來,雖然帶了一些銀票,但是因爲躲着她父親的緣故,哪裡敢大搖大擺出現去看大夫。
張老爺這些年的作爲已經一點一點地磨掉了張素蘭對他僅有的親情,這最後一絲親情在張老爺打算賣了她後就沒有了。特別是她娘被逼死後,張素蘭更是恨上了張家全部的人。因爲要隱瞞這件事的緣故,她娘死亡的消息還被隱瞞着,沒法好好下葬。
從小到大也是如此,無論她再出色,再孝順,也比不過她那庶兄。
想到這裡,悲從中來的同時,張素蘭心中也涌現出一股仇恨的情緒。她牙齒將下脣咬出了血,血腥味涌了進去,她卻絲毫不覺,只是懇求道:“周姑娘,小女能否擺脫您幫我給我舅舅家傳消息?至少要讓我娘入土爲安。”
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安寧點頭應了下來,“你等下寫好信件給我,順便告訴我你舅舅家的地址,我讓底下人送過去。”
張素蘭脣角勾了勾,拿出手絹擦掉眼淚。她舅舅同她娘感情交好,若是舅舅知道這事,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安寧很快讓人拿來筆墨紙硯,張素蘭一邊寫一邊掉眼淚,信紙都糊了好幾次,最後強撐着寫好了一封信,攏進信封袋中,又告訴送信人她家舅舅的地址。
幸好她舅舅家距離大山村不算特別遠,過去也就是一天的車程。
與此同時,安寧也安排人去調查幕後之人的消息,一時半會兒估計沒法馬上得到消息。她也不擔心,在她有了防範的情況下,那些人想要對她出手也是不容易。她再次感激起自己之前能夠保持住本心,不被那張家的財產所誘惑,不然現在就中了別人的算計。
安寧在莊子上呆了差不多半個月,在這期間,同躡影的感情也越來越好,騎術也是一日千里。
在三月二十八的時候,她直接選擇回家。
她呆莊子這段時間,周李氏也時常打發人給她送東西,見了安寧後,難得沒好臉色,“總算是捨得回來了?”
這沒良心的死丫頭,都玩得忘記他們這羣親人了。
安寧連忙蹭過去撒嬌,“娘,我可想你們了。”
“哼,嘴裡說想,也沒見你表示出來。”自己疼愛的女兒軟語撒嬌,周李氏臉雖然還繃着,但心已經鬆動了幾分。
安寧最是瞭解她,甜言蜜語不要命地往外丟,“胡說,你看我想你們想得都瘦了,手腕都細了一圈。”說罷,還展示了一下她的手腕。
周李氏果然心疼地摸着閨女的小臉,“你在外頭也不知道給自己弄些好吃的嗎?”眼光一掃,桂圓她們沒好好照顧她閨女嗎?
安寧咳嗽一聲,說道:“大概是因爲天天騎馬的緣故吧,加上還時常在外頭散步。”她這段時間運動量的確有點大,吃的和過去又差不多,加上又是長個的年紀,腰上的肉都減少了一些。
安寧倒是覺得這樣剛剛好,加上她膚質又好,天生曬不黑,在外頭跑了半個月的馬,也不見皮膚變黑,因此十分的滿意。
周李氏只覺得女兒瘦了,心疼得要命,連聲吩咐廚房那那養了好幾天的野雞拿下去燉湯,再放上人蔘,好好給女兒補補身體。
安寧聽她在那邊唸叨着最近要給她吃的東西,不覺頭大如牛,連忙摸着貝貝的蘋果臉,問道:“貝貝想姑姑沒?”
“想!想死了!”脆生生的話語讓安寧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貝貝大聲說道:“姑姑一直都不回來,我都沒法和靜靜玩了。”
安寧嘴角抽了抽,敢情貝貝是嫌棄少了靜靜這個她最喜歡的玩伴啊,這個小沒良心的!
她哼了一聲,“姑姑本來給貝貝編了一個特別好看的花圈,現在決定不送給貝貝了,自己留着戴。”
周李氏在旁邊聽得不住笑,“你這個孩子,都多大了,還和三歲的小孩子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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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慧也忍俊不禁的樣子。
貝貝急了,連忙抱住安寧的大腿,“姑姑,我可想你了!特別特別地想!想得飯都吃不下了。”
安寧嗅了嗅,聞到了她口中的棗泥山藥糕味道——這棗泥山藥糕一直都是貝貝最愛吃的點心,她伸手點了點貝貝的頭,“什麼吃不下,你是點心吃多了吧。”
逗了貝貝好一會兒後,她纔拿出了她編的小花圈,編的時候是按照貝貝的頭型編的,各色的小花,顏色搭配得又好,很是精緻可愛。貝貝一看就喜歡上了,拿在手上,玩了一會兒,然後戴在自己的腦袋上,到處顯擺着,笑聲充滿了整個周家。
安寧微笑着看她到處跑,心中感覺有片暖流在緩緩流淌着。對她來說,有親人所在的地方便是心之安處。
……
等到四月一號的時候,她換上了玫紅雀紋窄袖騎馬裝,將淺藍色挑絲雲雁窄袖騎馬裝帶上,作爲備用。她一大早便起來,隨蔚邵卿一起進圍場。這圍場是紅山圍場,佔地面積至少有幾萬畝。
安寧騎在馬上,進了圍場後,一眼望去,都是大大小小的帳篷。
蔚邵卿作爲御林軍統領,在這種時候自然得緊跟隨在天子凌青恆身邊,他離開之前,對安寧叮囑道:“若是要一起下場狩獵,別往林子深處,那哨子有記得帶上吧?”
他平時話不算多,卻能夠耐心一條條地吩咐下來,安寧脣角揚起愉快的弧度,笑道:“不必擔心我,我最多就是獵只兔子過把癮就好了。”
蔚邵卿神色微暖,“你想要什麼動物皮毛?”
言外之意就是她想要什麼,他就獵給她。
安寧眼睛眯起狡黠的弧度,“都可以,我一直都不挑剔的。你自己也小心一點吧,表哥。”
蔚邵卿目光落在她明豔清麗的面容,總是含着笑意的脣角,心道:她的皮膚白皙,穿起白狐做的大氅更能襯托其膚色。心中已經打算獵幾隻白狐。
安寧同蔚邵卿說了幾句話,目送他如青竹般挺立的身姿,然後在蔚海的帶領下,轉身去了前頭的一個帳篷。
一般來說,參加圍獵的名額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定了下來,哪個帳篷住着哪個人都是安排好的。蔚邵卿私心將安寧同她幾個朋友安排在一起。因此當安寧看見玲瓏、丁瑜的時候,不得不承認是一大的驚喜。
她牽着躡影小跑着過去,欣喜道:“我們三個都是一個帳篷的嗎?”
安玲瓏點點頭,“一個帳篷住在三個人,我們恰好是一起的。我昨天才偷偷問過我哥的。”
安寧將躡影交給蔚海,讓他幫忙看一下,隨即同安玲瓏她們一起進了帳篷。
帳篷並不算大,裡頭擺放着一張的桌子,幾排的椅子。桌上茶具、瓜果都事先準備好了,除了她們三人,還有一個專門服侍她們的丫鬟紅纓。據說每個帳篷都有一個丫鬟。
丁瑜道:“可惜夢芙前些天生了病,所以今天沒來呢。不然你知道的,她最喜歡這些,弓箭水平高超,每一年都能獵了不少的東西呢。”
三個姑娘嘰嘰喳喳的,也不覺得煩。
安玲瓏和丁瑜都打算等下午時候再下場,按照她們的說法是,一般來說,大件獵物早上都被打了,他們下午下場,好歹更安全一點。
安寧疑惑道:“那下午才下場的話,豈不是不容易撞到獵物了?”
玲瓏一臉嚴肅表示:“那隻能說大家水平太好了,把獵物都打光了,不是我們的問題。”
丁瑜給她拆底,“你是因爲自己狩獵水平太糟糕,纔給自己找的理由吧。”
說完,自己都撐不住笑了。
安玲瓏自然是不肯承認這點。
她們這一片的帳篷基本都是女眷所在,離男士那邊遠遠的。安寧他們這些女眷雖然擁有參加這圍獵的資格,卻不必像其他人一樣,還得聽一耳朵天子的訓導,然後才正式開始圍獵。
三個小姑娘嘻嘻笑笑的,不時有附近帳篷的人過來串門。其中也包括了一些她們認識的朋友,到最後,有六七個人擠在她們這個帳篷之中。
快到中午的時候,玲瓏的哥哥安逸成讓人送來了好幾件的獵物。有兔子、有貂、還有山雞,說是留着給她們烤來吃。
安寧眼睛亮了亮,她今天出門的時候,可是特地準備了不少的調味料,正好這時候可以派上用場。
李雲直接說道:“你們誰會處理這些肉類?”
丫鬟紅纓站了出來,恭順道:“姑娘們若是信得過我,我來處理如何?”
安寧想了想,說道:“我陪你一起吧。”烤肉的話,她還是習慣自己處理了再烤,味道也比較美。
紅纓微微一笑,沒說什麼。
其他姑娘們見安寧打算動手,似乎覺得這事挺有趣的,說道:“以前都是等着吃別人烤好的,今天也來試試自己動手好了。”
一羣姑娘瞬間興致勃勃地決定了這事。
在安寧的指揮之下,拔毛的拔毛,切片的切片,每個人都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安寧則是負責弄料酒。
玲瓏早就已經燒起了一個火堆,在上面架上了烤肉的架子,瞧她動手的熟練程度,看得出平時沒少做這事。
等肉串好了後,安寧將一串串的肉放在烤架上,不時地翻面,然後撒上調味料。偶爾可以聽到油滑落下來的滋滋聲響,香氣撲鼻,方圓五十米內都可以聞得到,讓人垂涎欲滴。
這時候兩個太監雙手都拎着食盒,送來了安寧他們的午飯。安寧讓他們直接放在桌上,繼續烤肉。
無論是丁瑜還是玲瓏都沒有要去吃的意思,對他們來說,吃這個自己親手烤出的肉似乎會更有趣一些。
在場之中,烤肉技術最好的就是安寧,其次是玲瓏,其他人手藝馬馬虎虎,烤焦的不在少數,不過也沒有人會在意這點。大家吃的就是這個氣氛。
等安寧烤好了一串後,她咬了一口,因爲事先醃製過的緣故,嘴裡的肉不帶腥味,茱萸的味道越發顯得肉質的鮮美。好吃!
吃好一串後,她繼續烤下一串。
這時候,蔚甲過來了,手裡拎着一袋的獵物。在蔚池不在的時候,蔚甲顯然就是蔚邵卿的代言人。
蔚甲直接將那麻袋往安寧面前的地上一丟,說道:“少爺獵了些東西,讓我拿一些給姑娘解解饞。”
蔚邵卿早在看到安寧準備的那些調味料後,便猜到她今天肯定會烤肉,所以特地讓心腹侍衛送來了一些。
安寧眨了眨眼,說道:“你先等等。”
蔚甲的性格向來一絲不苟,安寧讓他等,他就等,半句疑問都沒有。若是蔚海的話,肯定會問一下等待的原因。
安寧烤好了五六串的肉後,又從屋子中找出了盒子,裝起來,遞給蔚家,說道:“替我拿給表哥,說是謝謝他送來的東西。”
蔚家接過盒子,向她行了一禮後就離開了。
安寧則是彎下腰,打開麻袋,看裡面有哪些東西。蔚邵卿顯然是挑揀過了,有山雞、有鹿肉、有狍子,這些肉都夠她們這些姑娘吃好幾頓了。
安寧拿起山雞,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顧盼生姿,“來,今天我教你們做一道菜,叫做叫花雞。”
“叫花雞?叫花子吃的雞肉?”
安寧笑而不語,直接問紅纓,“這裡有新鮮的荷葉嗎?”這叫花雞可以沒有其他東西,但是荷葉和泥土是必不可少的。
紅纓說道:“我去拿,廚房那邊應該是有的。”
她沒有再要類似香菇、蝦仁、火腿這一類的東西,叫花雞本身就擁有其肉質純淨的美味,加了那些佐料後,味道似乎更香,但美味程度反而分散了一些。加上裡面塞了東西后,需要烤的時間也更久,至少要兩個時辰。
同安寧相熟的朋友都知道她廚藝高超,一個個圍過來,笑着說要取經。
安玲瓏的視線在蔚邵卿送來的那一堆肉中轉了一圈,手肘撞了她一下,在她耳邊說道:“我從小喊邵卿哥哥長大的,每年的圍獵也沒見他給我送過肉啊,果然是偏心。”
安寧笑了笑,“你都有你哥哥了,他當然不好越過。”
安玲瓏輕輕哼了一聲,“我就知道你會爲她說話。”
安寧感覺耳朵有點熱,沒說什麼,只是用刀背將雞腿的骨頭給敲斷,摺疊起來。
等紅纓拿了好些新鮮荷葉過來後,安寧野山雞也處理得差不多了,她用荷葉將野山雞整個包裹起來,在裹上厚厚的泥土,開始烤了起來。只是一會兒時間,叫花雞泥土中的香氣已經慢慢地跑了出來。
大家聞着這味道,越發的期待起來。
因爲在場有七個人的緣故,所以安寧乾脆做了兩個叫花雞。大約兩刻鐘後,香氣已經完全遮掩不住了。
安寧估量着時間差不多,直接將叫花雞拿了出來,還差點燙到自己的手。她用刀背在外面敲了敲,泥土便脫落了下來,雞的香氣混合着泥土和荷葉的清香,簡直讓人保持不住,好幾個姑娘聞到這味道,都同時做了吞嚥口水的動作,讓人忍俊不禁。
等全部的泥土敲開來後,完整的叫花雞出現在大家面前,散發出勾人的香氣。
幾個姑娘相互對視一眼,上前爭搶開來了。也算她們有點良心,還知道要給安寧這個廚師留一個雞翅。叫花雞做法雖然見到,但味道卻一點都不簡單,鮮香撲鼻、雞肉酥嫩,讓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安寧做好的兩個叫花雞都被瓜分完了,吃得大家嘴角還有些油光,各自拿出手絹擦拭乾淨。
前頭的烤肉加上叫花雞,基本也填飽了大家的肚子。
“沒想到這叫花雞這麼好吃呢!明明做法很簡單,卻比家裡那些十幾道工序的料理美味多了。”
“對啊對啊,也不知道是誰發明出來的。”
安寧看蔚邵卿拿來的麻袋中,還有兩隻的山雞,決定繼續做。
“咦,安寧還沒吃飽嗎?”丁瑜好奇問道。她們這一頓吃的比平時還要多。
安寧笑道:“飲水思源啊,各位大小姐。這些東西好歹是玲瓏的哥哥和表哥送來的,我們總得做點表示吧。”
李雲直接說道:“我也來做一個,給我爹吃。”自從她那庶妹李玉嫁到南夏以後,或許是認識到自己那位偏愛的女兒沒法給自己帶來所謂的好處,護國公李元忠轉而開始疼起了嫡女。李雲自然不會那麼輕易被收買,但也聰明瞭許多,知道維持一下所謂的父女情誼,好歹從她爹那邊多敲點東西出來。
李雲一帶頭,其他人也紛紛點頭,“我也做給我爹吃。”
“嘿嘿,我給我爺爺做,我爺爺最疼愛我了。”
因爲安寧這邊只剩下兩個野山雞的緣故,其他人直接去找自己的親人撒嬌要山雞。這獵場裡,山雞的數量可不少,只要水平不是特別菜的,基本都可以打到。所以每個姑娘都要到了最少一隻的山雞,開始跟着安寧一起做叫花雞。
一時之間,她們這一片區可謂是熱火朝天。
等做好了叫花雞後,大家紛紛都送了出去,然後望着自己手上的泥土,笑成了一團。
“嘖,都說你們大周貴女儀態好,我可完全沒看出所謂的儀態。”一道十分惹人討厭的聲音響起。
安寧擡起頭,卻看見夕月公主一臉倨傲地走了過來,手裡拿着一把鞭子。
咦?她換了新鞭子啊。
安寧一邊思想開着小差,一邊說道:“我以爲公主都像是我們大周的皇女一樣心胸開闊,我也沒在你身上看出所謂的心胸開闊。”
“你!”情敵相見,分外臉紅,夕月公主每次都會被周安寧給輕而易舉氣到跳腳。
丁瑜身份高貴,完全不把這夕月公主放眼中,“安寧,南疆哪裡能同我們大周相比,他們的公主當然也比不過我們。”
“也對,是我的錯,我不該將兩國一起比較的。”安寧誠懇道歉,這道歉的話語讓夕月公主的臉幾乎要黑成了木炭。
若不是她身後的侍女緊緊拽着她的手,用南疆話提醒她別輕舉妄動,她早就一鞭子抽過來了。
她深呼吸一口氣,不屑地看了安寧她們這羣人,“你們今日過來圍場,就是爲了烤肉嗎?真是浪費!”
一個身着粉衣的侍女用驕傲的語氣說道:“我們公主今天可是打到了一隻鹿和一隻羚羊呢。”
“哦,真厲害。”安寧讚歎道。她雖然討厭這夕月公主,卻也不會因此而隨意抹削掉她的優點。
夕月公主驕傲地擡起下巴,“我本來就是最厲害的。”
安玲瓏撇了撇嘴,“真那麼厲害的話,獵只老虎給我看嘛。”
夕月公主哼了一聲,“獵就獵,不過單單我一個人獵,多沒意思,不如你們也一起?”
安寧她們本來就打算吃過飯休息一回來就去樹林裡玩一把,省得白白浪費今日的出行。
她語氣平靜,“我們自然是會一起。”
夕月探究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半響之後,勾起不懷好意的弧度,“只是打獵而已,多沒意思啊。不如要點賭注如何?”
她頓了頓,“誰若是輸了,就不許接近蔚邵卿!”
安寧直接說道:“首先,他是我表哥,不是我想不接近就不接近,再說了,我也不會拿他來當賭注。”
夕月眯起了眼睛,“看來你一點自信都沒有啊,所以纔不敢同我打賭這些。”
安寧勾起了淺淺的不帶任何情緒的笑容,“雖然京城中大家都說公主您喜歡錶哥,但在我看來,也不過如此而已。倘若真的喜歡一個人,哪裡會輕易拿他作爲賭注。表哥是一個人,可不是一個物品。”
姑且不提她對蔚邵卿很有好感,就算她對蔚邵卿一點感覺都沒有,安寧也不會接受和感情有關的賭注,那在她看來,是一種褻瀆。
“果然是伶牙俐齒,我可比不上。”夕月公主咬牙道,“我也不像有些人一樣輸不起,不賭就不賭。不過就算我不打賭,我也肯定可以贏的。”
“那就拭目以待。”輸人不輸陣,安寧在氣勢上也不想落了下風。
夕月公主看了看烤架上的肉,又說道:“不請我吃一塊嗎?”
幾個姑娘雖然不喜歡她,卻也不是那麼小氣的人,直接拿了幾串給她。
夕月公主接過烤肉串,手還輕輕碰了安寧的袖子一下,然後連聲道謝都沒有,就離開了。
等她走遠了以後,大家也紛紛將東西收拾好,準備下場,還給安寧出主意。
“安寧,要不,等下我獵好了的獵物勻給你一半?”
“對啊對啊,我的也分你。”
“每個人分你一些,我就不信她會比你多,看到她那態度我就生氣。”
安寧不由失笑:“好了,誰輸誰贏根本沒關係,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想到你有可能輸給她,我就很生氣嘛。”李雲說道。
安寧道:“這打獵本來就不是我所擅長的,但肯定是她所擅長的,她在她擅長的領域上打敗我,也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其他人想想也是如此,“是的,大家都知道你擅長的書法,這點那夕月公主肯定不敢比。”
安寧聽着環繞着她的鶯聲燕語,脣角的笑容恬淡而悠遠。
她們這些來參加的人,每個人都有一個箭囊,每個箭囊中都有五十把的弓箭,弓箭上刻着名字,以防別人冒領。
安寧背上箭囊,手裡拿着弓箭,走到躡影身前。
早上時候蔚海倒是帶着躡影出去跑了一趟。
安寧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餅乾,餵了躡影幾塊。躡影吃過以後,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背。
起跳,上馬,動作一氣呵成。
躡影吁了一聲,慢慢地跑開了。
坐在馬背上,安寧享受着春風拂面的感覺,手裡拎着繮繩,拐了個彎,進入樹林之中。
今天的天氣十分不錯,溫度恰恰好,不熱也不冷,陽光也是剛剛好,並不灼人。頭頂的枝葉更是擋住了大部分的眼光,只留下幾縷的漏網之魚從縫隙中鑽了進來,在地上投了一個個的小光斑。
安寧耳朵謹慎地聽着四周的東京,視線不放過任何可能出現的獵物。
也不知道是她運氣太差還是獵物都被人給打了,她進樹林也有一刻鐘了,別說是羚羊馴鹿,就連只兔子都沒有!
既然來了,哪有空手而歸的道理,再不濟,也應該射個兔子纔是。
安寧皺了皺眉,決定還是再進去裡面遠一點。
越往裡面越是安靜,在外圍的時候,不時還可以聽到說話聲,裡面則是另一番的天地。
也許是她運氣來了的關係,安寧竟是看到一隻鹿跑了過去。
她眼睛亮了亮,拉弓、射出,一氣呵成。箭矢發出嗖嗖的清香,毫不意外地落空了,直接射中一棵樹。
安寧怔了怔,這不能怪她,都是那鹿跑得太快。
她不願輕易放棄,又是一支箭過去,這回比剛剛好一點,射中了靠近尾巴的部位。小鹿身體踉蹌了一下,卻還是繼續跑着,只是動作比起之前放慢了一些。
安寧不願意就這樣放棄,縱馬追了過去,一箭又一箭。短短几十秒內,便射中了好幾下。
最後小鹿終於倒了下來。
安寧鬆了口氣,嘴角露出欣喜的弧度——這可是她第一次打獵的成果呢。
她正要下馬,一種危機感卻突然涌上了心頭,手臂上甚至起了雞皮疙瘩,像是在警示着什麼。
她緊緊咬着下脣,靈敏地感官也發現了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接近她。
一擡頭,卻對上了一雙綠色的眼睛,那是屬於狼的眼睛。
不對!不止是一雙!
安寧看着突然出現的三隻狼,心中警鈴大作。
穿越以來,安寧第一次遇到了足以威脅到她生命的最大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