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豔的住所並不難找,加上李南對這城裡熟悉得很,很快便找到了。
安寧找到房子後,擡手敲了敲門。
很快的,門被打開,李豔一張嬌豔的臉出現在面前。她身穿素色衣服,模樣打扮看上去像是在守孝一樣。
見到安寧,她臉上浮現出一抹恬靜又發自內心的微笑:“沒想到你真的來看我了。”
安寧笑道:“最近纔有時間來呢。說好會看你的,絕不食言。”
她看了看舅舅一眼,介紹道:“這是我舅舅,他今日陪我進城來買東西。”
倘若她自己一個人出門,周李氏肯定不願意。有了被拐賣的前車之鑑,周李氏哪裡還敢放她自己一個人。幸好舅舅現在已經將臭豆腐生意脫手不少,自己做一箇中介人身份,所以空出一天時間陪她倒是沒什麼問題。
李南看到李豔的裝扮,明白人家是寡婦身份,寡婦門前是非多,特別是人家還在守孝,因此笑了笑,道:“我外甥女可是心心念念你許久了,你們先聊,我正好去別的地方尋個樂子。”
說完後,他看向安寧,“丫頭,我兩個時辰後來接你好了。”
安寧點點頭,道:“好的,我正好有許多話想和姐姐說話呢。”
李豔微微頷首,隨即拉着安寧的手走了進去,關上門。
安寧環視了這小宅子一圈,不算特別大,比一般的一進宅子還要更小一些。不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該有的全都有,李豔甚至還在院子中種了一些菜,養了幾隻雞,田園氣息一下子就出來了。住她一個人是完全沒有問題的,或者說,再住進兩個人也是可以的。
“這房子比一般的宅子小一些,所以價格也更便宜。而且因爲原本的戶主急着離開,那些傢俱都便宜賣我了。到頭來,我反而不需要將蔚家送的那銀頭面給脫手。”
“爲了減少麻煩,我便宣傳自己是新守寡的婦人,丈夫上個月因爲一場疾病去了,因爲夫家刻薄,將我趕出,我便索性來到這裡。附近的街坊鄰居都喊我大力家的。”她捂嘴笑道,似乎對於自己的機智很滿意。
安寧也覺得她這是一個不錯的方法,好歹理由挺能說通的,能夠堵住其他人的嘴。加上她又說自己守寡,想必也不會有人整日上前要給她說媒。大力……這大概就是李豔杜撰出來的丈夫的名字吧,真是有夠接地氣的。
安寧隨她走進正廳之中,第一眼便看到一個繡架,上面是繡了一半的小小屏風,她一邊看一邊嘆,“我倒是不知道你有這樣的好手藝。”
白家的繡姐兒的女紅已經讓她驚歎了,但是和李豔的相比,又不算什麼了。她僅僅只是看一眼,便可以輕而易舉看出兩人之間的差距。比如說如果繡姐兒可以勉強算是職業水平的,那麼李豔的刺繡已經可以說是藝術了。她所繡的荷花,荷花繡得好並不難,偏偏荷葉上的露水也像是真的一樣,隨時都會滑落到水中盪開一圈圈漣漪的樣子。
李豔給她沏了一壺的茶,道:“我這些天接了些繡活來做,衣食倒是無憂。沒想到以前學習過的東西在今日卻成了養家餬口的技能。不過雖然如此,這樣的生活我卻覺得比以往的更好,更爲自在。”
李豔識文斷字,又有一手的好女紅,怎麼看都不像是普通人家教養出來的。她此時臉上笑容雖然淡淡的,但話語中的情感卻十分真摯。
安寧撫掌笑道:“姐姐現在一粒米一滴水都是用自己的雙手給掙來的,仰無愧於天,俯不怍於地,自然覺得自在。”
李豔偏頭道:“的確是這個理。”
安寧順勢將買的那半匹布送給她,“我最近掙了些銀子,上門也不好空手而來,也給姐姐送了這禮物。”
她們兩人之間也是同甘共苦過的,抵得上別人好幾年的交情。雖然有段時間沒見,但再次會面卻也不會感到生疏,很快就熟絡地聊天了起來。
李豔一邊聽一邊點頭,“當初在船上我便看得出你不是普通孩子。全船上就你一個人眼中有火氣。”
安寧不懂她口中的火氣是什麼,也許是指她不認命?
李豔收下布,轉身又送給了她兩個精緻的香囊和兩個絡子,配色清雅,就算拿出去送人也不失禮。
安寧問道:“你這樣一個屏風,賣出去能賣多少呢?”
李豔抿嘴笑了笑,倒也不隱瞞她,“這個出手的話,大概可以賣二兩銀子,夠我兩個月的嚼頭了。我大概得繡上十天左右。不過不是常常可以拿到這樣的單子做。平時多是做絡子手帕一類的。”
安寧想起了前世紅樓夢中說過的慧紋,還有曾經想要學習過的雙面繡,忍不住給她提了建議,“姐姐,我曾聽說過前朝曾有手藝出衆的繡娘所繡出的花卉皆是仿各個朝代名家的書畫作品。而且她們每一枝花側側皆用古人題此花之舊句,或詩詞歌賦不一,皆用黑絨繡出草字來,且字跡勾踢、轉折、輕重、連斷皆與筆草無異。姐姐不如也試試這樣?”
李豔聞言,眼睛亮了亮,她以前只是沒有想過這一塊罷了,被安寧一提醒,腦海之中便已經想出了不少的主意,她越想越是陷入,半響都沒開口,彷彿沉浸在她所構想的刺繡之中。
安寧也不打擾她,一邊喝茶,一邊欣賞着她那副未完成的作品。
一刻鐘後,李豔纔回過神來,向安寧道歉了一下,“妹妹果然聰慧過人。之前竟沒有人往這方面想過。倘若我刺繡能夠大有精益,那麼定是妹妹的功勞。”
“我也只是拾人牙慧罷了,倘若能夠成功,那也是姐姐的水平好。我還聽說過有一種叫做雙面繡,指的是在繡制過程中,在同一塊布上,繡出正反兩面的輪廓,圖案完全一模一樣。”
李豔來回走着,像是在思索着這雙面繡是否可行。
一會兒,她擡起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安寧,“妹妹聽說過的可真不少。”
安寧笑嘻嘻道:“因爲我運氣好嘛。”
李豔臉上浮現出感激的神色——對於她這打算以刺繡爲生的人而言,安寧的這些提點毫無疑問價值千金。當然,這也是因爲她的水平已經達到了瓶頸,才更能體現出這些提點的可貴姓。李豔彷彿看見自己開創出了一個繡法的新流派。
她鄭重其事向安寧行了一禮,道:“倘若我真能琢磨出妹妹說的那兩種,但凡妹妹想學刺繡,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對於她這樣靠手藝爲生的人而言,素來是敝帚自珍,能夠這樣說,已經表明了自己不會對安寧藏私。
安寧道:“我每一年生辰的時候,姐姐可要親自送我一件繡品的。”
李豔莞爾失笑,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以她們兩個的關係,就算討要幾件也不大問題,安寧卻還一副她賺了天大便宜的樣子,果然還是小孩子啊。雖然聰慧了些,但仍然不失童稚之氣。
見她答應下來,安寧得意道:“等姐姐成名後,繡品價值萬金,那麼我到時候就可以拿那些繡品顯擺,表示我家財萬貫。”
她這竟是一語成箴。
兩人親親熱熱地說了好一番話,李豔還教了她好幾種新鮮的繡法,之後安寧才滿意地帶着她送的幾樣東西回去。
時間到了後,李南便前來敲門了。
安寧同李豔依依惜別。
一路上,見舅舅不時地摩挲着自己的手,忍不住問:“舅舅,你這是怎麼了?”
李南摸了摸鼻子,“安寧啊,我聽說你娘最近在給我找對象呢。你說,她找的對象,能有你這位朋友這般漂亮嗎?”
安寧狐疑地眯了眯眼,“舅舅,你不會看上我這位姐姐了吧。”
說實話……雖然她舅舅疼她了點,但論人品相貌,還真配不上李豔,即使李豔有前科。
李南搖搖頭,“我雖然憊懶了點,但也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你那位姐姐恐怕是落難的大小姐,哪是我攀附得起的。我只是覺得,你未來舅母要是有她的姿色就好了。”
“不對,有她三成的姿色我就滿意了。”他一副暢想未來的樣子。
倘若周李氏知道自己的弟弟在女兒面前說這些話,一定會氣得抄東西打他。
安寧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感情舅舅這是思春了啊。
嗯,未來的舅母人品好壞可是關係大大的,她回去後還是向孃親打聽一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