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亦繡回到自己小屋,跟小娘親說了餘先生把她們家這一帶取名爲“歸園”。
小娘親聽了竟是潸然淚下,輕聲啜泣道,“連外人都知月兒天天盼他歸來,這些年了,他爲什麼就不歸呢?”
京城,樑錦昭約休沐的宋懷瑾來喜得來大酒樓吃飯。他又快去冀州省了,而入了國子監的宋懷瑾卻不能再陪着他同去。
他們商量着帶些什麼東西去孝敬宋老太爺和宋老太太,再給那裡的親戚朋友帶些什麼,朋友裡也包括那對討喜的小兄妹。
宋懷瑾又低聲問道,“姑爺爺真的要辭了大都督的缺,還要把爵位傳給你爹?”
樑錦昭點頭道,“是啊,皇上倒是駁回來了。但我爺爺準備再摺子,最終皇上肯定會準的。”
宋懷瑾遺憾道,“姑爺爺才五十多歲,辭官了多可惜啊。看看那潘次輔,都高齡六十六歲了,還牢牢地坐在那個位子上。”
樑錦照沒言語。這就是文官和武官的區別了,都是權臣,武官要比文官小心的多。
飯後,他們剛走出酒樓不遠,就聽一個人高聲叫道,“錢將軍,”好像那個錢將軍沒聽到,這個人又提高嗓門叫了一聲,“錢滿江。”
這三個字把樑錦昭和宋懷瑾嚇一跳,都站住望去,只見不遠處一個身穿戎裝的青年軍官轉過身來。
朦朧中,這個青年長身玉立,俊朗不凡,眉宇之間還有一股浩然正氣,身着一套六品武官官服。
那個喊人的人身穿低級軍官服,跑到青年軍官面前抱抱拳,喜道,“錢將軍,真的是你呀。”又長下打量了他一番,低聲道,“出來了?還當了京城六品官,可見那些苦頭沒白吃。以後發達了,可別忘了拉兄弟一把。”
這位錢將軍先愣了愣,才朗聲一笑,說道,“原來是李兄弟,真是多年沒見了。走,走,到我家裡喝酒去。”
那人喜道,“好,好。”兩人一起轉身離去。
宋懷瑾看樑錦昭還愣在那兒,笑道,“你總不會懷疑這人是那小兄妹的爹吧?人世間,同名同姓的人多了。”
樑錦昭笑笑,可不是。
離去的錢將軍領着李姓軍官走進了一處逼仄的小衚衕,錢將軍卻突然翻了臉。幾拳把那個李姓軍官打倒在地,用腳踩在他身上低聲罵道,“找死的東西,竟敢胡言亂語。我奉勸你,嘴巴閉緊點。否則,我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葉候爺會讓你全家無葬身之地。不信,你就試試看。”
那個李姓軍官被打蒙了,馬上說,“好,好,我不認識你,你之前做過什麼我都不知道。”
錢將軍聽了,才鬆開腳走了。
出了衚衕,仰頭望望南邊的天際。那片星空下,他們,還有那個美美的傻傻的她,都還好嗎?
天上的星星似墜入了他的眼底,眼裡亮晶晶的泛着水光。
他深呼一口氣,逼退眼中的淚,大步向前走去。茫茫夜色中,跟兩個俊朗的少年公子擦肩而過。
望着他的背影,樑錦照低聲說,“咦,這位錢什麼,不是請了那個人去他家喝酒嗎?一刻鐘不到就喝完了?”
宋懷瑾笑道,“他們喝不喝酒的,關我們什麼事。”繼續八卦道,“你也別跟我轉移話題,那葉三姑娘可是京城四大美人之首,愛慕她的人排了兩條街,難道你就一點不動心?”
樑錦昭嗤道,“她就是天上的仙女,我爺爺也不會跟葉家聯姻。”又笑道,“別說我,說說你。聽說,舅爺爺和舅奶奶已開始給你議親了?”
……
此時,錢亦繡也坐在院子裡望天。璀璨的星河把院子裡照得透亮,星光在枝葉間投下斑駁的影子,把樹下的動物之家照得明一條暗一條的。
這段時間,錢亦繡要求動物之家每天晚上必須回來。因爲,歸園太雜亂了。
建房子期間,家裡人最好去縣城裡的宅子住,清靜。可程月就是不離開這裡,她不敢出門,她怕。
無論家裡人怎麼做工作,她都是哭着搖頭。
無奈,全家人也只得留在這裡陪她。
他們住的這個小院子先不拆,其它地方先建。
經過規劃,小院子東面的最前面,跟小院子齊平,建個四合院。算是前院,以後錢三貴處理公務、佈置工作、接待客人,都會在這裡,正門也開在這裡。
而現在他們住的這個院子,建錢三貴和吳氏住的地方,算是正院。
正院和前院後面是一道牆,隔了狹長的一片花草就是三個小院子。
中間院子裡建一座小樓,就是錢亦繡心心念念給小娘親修的繡樓。還言明,繡樓的樓層要稍稍高些,以利於高瞻遠矚。
另外兩個院子都不大,裡面只有三間正房,三間偏房。這兩個小院是給錢滿霞和錢亦繡修的。
錢亦繡早在心裡挑了靠西的小院子,因爲緊臨西湖。她一點都不喜歡庭院深深的感覺,但住在這個院子裡,出門便可看到遼闊的西湖,還有遠處的花果山。
小院子後面是一片竹林,竹林盡頭又是一道牆。牆外兩排房子,是廚房、倉庫、下人們歇息的地方。
四周是抄手遊廊相連。
西湖前面的一大片空地上,只建了三個院子,一個是餘先生住的院子兼講堂,一個是錢亦錦的院子,還有一個客房。外加幾個觀景亭,供人們休憩。
這些地方被高高的長長的院牆包圍着,就是錢家三房大大的家。
院牆外靠溪石山的空地上,又修了幾排房子,是下人們和長工們的家,幾間房子中間修堵,便形成了一個個小院子。
那些工匠最先修好的就是這幾排房子,因爲他們要暫時住在這裡。
吳氏又請了花大娘子等兩個婦人專門給他們做飯。
錢亦繡早就跟張老太太和崔掌櫃拍了胸脯,等房子修好了,一定請他們兩家來自家住些日子。其實,鄉下的日子更悠閒呢。兩家人也愉快地接受了邀請。
爲了趕工,匠人們真的算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天黑看不見,一整天都是喧鬧聲。
五月初,湖裡的金蓮就冒出了花苞。絕大部分蓮花是金色的,也不是整朵花都是金色,花的底部是淡粉色,越往上越偏金色,到了花尖,就是純金色的了。極少部分蓮花是白色的,哪怕是白色,花尖處也帶金色。
而且,香氣濃郁。
錢亦繡早就料到是這樣,藉口建房子的人雜,已經先讓人把西湖圍了起來。白天晚上,不僅有人在湖畔看守,還有一隻狗在這裡守着。而其它一猴二狗,每天都要在天黑以前趕回來。
爲此,動物之家們頗有怨言。爲了安撫它們,錢亦繡又讓人在縣裡給它們一家打了個銀項圈,這次打的是純銀的。之前的銀項圈是梅花形狀,而這次卻是個性設計。猴哥項圈上雕了猴頭,大山、奔奔、跳跳項圈上雕的是狼頭。
當蓮花盛開,就開始陸續採摘交給蓮蔻作坊的金師傅,讓他用這種金蓮製作最頂級的金蓮系列化妝品。
錢三貴看着滿湖裡開着與衆不同、芳香馥郁的金蓮,激動不已——自家發了!
之前因多花銀子的懊惱也就煙消雲散了。
因爲餘先生的攛掇,錢三貴把建築材料以及花草樹木的檔次提了又提。錢嘩啦啦地往外流,最開始的預算已經遠遠不夠,讓錢三貴和吳氏心疼不已。
錢亦繡曾大方地跟三貴爺爺表示,“爺不急,不大了把我的那顆珠子賣了。寶吉銀樓的趙掌櫃專門說了,他還想收那種珠子。”
錢三貴搖頭道,“那顆珠子是給你的嫁妝,不能動。無妨,你奶手裡還有四千兩家底,到時候再讓她拿點出來。”
他嘴裡是這麼說,可心裡卻在流血。
現在看到這種金蓮,可以預見會給自家帶來多大的經濟收益。
還對吳氏說,“繡兒說這種金蓮製出的香脂水粉,能賣大價錢。以後種出的金花藕,可能會更值錢。你還把銀子攥那麼緊幹啥?現在先拿出來用,以後會有大把銀子賺回來。”
五月十七日,大慈寺來了個和尚送信,說弘濟師叔祖請兩位錢小施主明天去寺裡玩。
之前小和尚來過家裡一次,一見這鬧哄哄的嘈雜景象,眉毛都皺在了一起,只呆了小半天就走了。
程月幾人已經給小和尚做好了夏衫,小和尚就是不派人來請,他們也會去一趟。只不過要等到二十日休沐再去。餘先生非常嚴格,除了逢十,根本不許以任何理由請假。
但一聽說弘濟小和尚派人來請,竟然破例準了假。
第二天,小兄妹帶着衣裳、素食、猴哥,還有二十片蓮葉去了大慈寺。
說起蓮葉,錢亦繡就是一肚子的氣。
前幾天,家裡用這種蓮葉蒸了蓮葉雞、煮了蓮葉粥,一家人覺得特別香。錢三貴孝順,不僅裝了一盤蓮葉雞、一小盆蓮葉粥讓人給錢老頭和錢老太送去,還給大房送了十張蓮葉、二房送了五張蓮葉。並讓送東西的蘇四武囑咐他們,一定不要傳揚出去,東西有限。
又給縣城的張家、崔家各送了十家,也是一再囑咐不要傳揚出去。關係戶太多,給了這家不給那家不好。最主要的是怕有些人家吃了好吃再來要。給吧,沒有那麼多。不給吧,這些人自家又得罪不起。
沒有辦法,有稀罕東西了,是該給親戚朋友嚐個鮮。所以,錢三貴讓人送的時候,錢亦繡也沒有提反對意見。
可惡的是,唐氏第二天就跑來一下子摘了二十張,看湖的蘇三武又不敢說,還拉着跳跳不讓它去咬人。汪氏則是派了多多來要三十張,錢三貴沒好意思拒,又讓蘇四武領着多多去摘了三十張。
唐氏和汪氏覺得這種蓮葉比自家的好吃,就想着送親戚一些。在她們想來,自家塘裡的蓮葉隨便摘,那三房湖裡的蓮葉也應該隨便摘纔是。還說啥不要傳揚出去,真是越有錢越摳門,連不值錢的蓮葉都捨不得。
精明的汪氏事先還請示了老爺子,老爺子也是這種想法。蓮葉多的是,又不值錢,送些給親戚朋友,也無不可。便點頭同意了。
等錢亦繡下課出來,已經被摘了五十張蓮葉。
她當時就哭了,而且大哭不已。
蓮葉不像蓮花,蓮花摘了對結藕沒有壞處,可摘了蓮葉藕就會停止生長。本來蓮子就不多,冒的蓮葉也是稀稀拉拉,她還等着湖裡多結些種藕,明年可以大面積的栽種。
最可怕的是,她們這麼不管不顧的宣傳出去,那王管事家、李地主家這些關係好的鄉坤肯定會知道。他們知道了,省城的人,縣城的人就會知道。特別是溪山縣城,那些當官的人家自家都要巴結好,又是填不飽的餓狼,要了一次還會要二次、三次。
錢亦繡越哭越傷心,大嗓門不止把看湖的蘇三武嚇蒙了,也把餘先生、錢亦錦,還有小院子裡的錢三貴、吳氏、錢滿霞都哭了過來。因大院子裡有工匠,所以程月不敢過來,不然小娘親也會來。
“這蓮子得的多不容易啊,咋能這麼禍害啊。別人家的東西,她們咋就能幫着大方啊……”錢亦繡邊哭邊鬧騰,哭得前額上的青筋都鼓了出來。
錢三貴和吳氏見孫女哭成這樣,都心疼壞了。連忙哄道,“下次再不摘葉子了,保證不摘了,誰都不許摘……”
錢亦錦把妹妹揹回了小屋,錢亦繡還在涕哭不止。小娘親已經在這裡把眼睛哭紅了,見到女兒,又摟着女兒哭。
“我可憐的繡兒,是誰欺負你了……”小娘親比錢亦繡哭得還傷心。
娘兩個哭得連中午飯都沒吃,錢亦繡氣得一天沒給三貴爺爺一個笑臉。
錢三貴聽了孫女的碎碎念,也是後悔不已。這蓮子是怎麼得到的,他心裡最清楚。讓人禍害了這麼多,還要繼續禍害,孫女可不是難過。
但沒辦法,已經這樣了,還是必須得讓人再去摘一些蓮葉送人,那些人家他們得罪不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