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的炕上堆了不少布匹還有嬰兒的鞋帽,看來,曹家這個時候確實還有幾門富裕的親戚,因爲這些布匹不是綢子的就是上好的細棉布,而且,寶寶的脖頸上還戴了一把小金鎖。
“麥香,你來了,那天的事情多謝你了。”曹雪芹笑着說道。
他已經知道麥香曾經安慰、照顧柳蕙蘭的事情,也從敦誠、敦敏嘴裡知道,是麥香吩咐他們其中一人去接穩婆的,所以,他着實也感謝麥香,並沒有拿麥香當個小孩子看。
“先生,你太客氣了。那天我還沒有對先生說一聲恭喜就走了。先生那天真的很開心,我從沒有見先生那麼激動過,真的可以用欣喜若狂來形容了。”
“喲,我們麥香跟着你嬸子還真學會了幾句成語呢,欣喜若狂也知道了。”曹雪芹說完,大笑幾聲,去了對面的屋子。
“麥香,來,坐。”柳蕙蘭覺得麥香真是一個福將,那天一直安慰她說她會母子平安,沒想到果真這麼順利。
“嬸子,先生是一個獨子嗎?沒有爹孃嗎?”麥香見柳蕙蘭高興,問了出來。
“怎麼會這麼問?”
“那天先生激動得哭了,說是什麼‘老太太也有後’,我覺得有些好奇。”
“先生是一個遺腹子,從小跟着祖母和過繼的叔叔長大,所以纔會這樣。”
“哦,先生真可憐。”麥香總算是確認了曹雪芹的生父是曹顒。
麥香雖然還有一肚子疑問,可惜,她也不敢再多問,以免引起柳蕙蘭的傷心和懷疑,便拿孩子說事岔開了,反正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麥香回到家裡,趙氏不在,麥黃帶着麥青、麥綠在炕上擺石子數數玩。
麥香見了問:“娘呢?”
“去上房了。大姐,你還不準備跟娘說話嗎?”麥黃蹭過來問。
那天送走石婆子後,麥香這兩天都沒有跟趙氏說話,一想起她居然笑眯眯地問麥香以後做工的錢該給誰,麥香心裡就止不住惱火,雖然麥香換了一個芯子,但是趙氏並不知道啊,這可是她的親閨女!
“大姐,孃的點心沒有了,娘不敢跟你說,自己偷偷餓着呢。”麥黃見麥香不吭聲,又說了一句。
這倒是個問題,麥香再不怎麼不願搭理趙氏也不能餓着她肚子裡的孩子。
麥香開箱拿了五文錢,給了麥黃,說:“你帶着麥青去村口的鋪子裡買幾塊薩其馬,早去早回,機靈些。”
麥黃見麥香教給她這麼重要的任務,喜得眉眼彎彎的,拉着麥青的手一溜跑了出去。
麥黃剛走,趙氏進門了,見只有麥香帶着麥綠,便問:“二丫和三丫呢?”
麥香沒說話,麥綠奶聲奶氣地說:“娘,大姐給錢,二姐三姐買點心了。”
趙氏聽了這話,坐到了麥香跟前,摸了摸麥香的頭,說道:“閨女,我真沒有要賣你,你放心,以後不管日子有多難多窮,我都不會賣你,我發誓。”
麥香見趙氏的眼圈紅了,便問:“你不賣我,那妹妹們呢?”
“不賣,都不賣,一個也不賣,要死一塊死,要活一塊活,誰也不賣。”趙氏被麥香冷淡了幾天,心裡也不是滋味。
說來說去還是自己的閨女好,一聽說自己的點心沒了,便趕緊拿錢去買,別人誰能這麼惦記自己?賣閨女的好處是大家得,可是閨女沒有了,誰會來心疼自己?
趙氏這會也明白了這個道理,拉着麥香的手嗚嗚哭了起來。
“你哭什麼呀?”麥香問。
“嗚嗚,這兩天你不理我,我心裡沒着沒落的,你爹又不在家,我害怕你不管我了。”趙氏也是一個外厲內荏的人,她清楚自己沒有什麼本事,以前是倚仗自己的丈夫,現在女兒也可以倚仗了,更是懶得操一點心。
晚飯時,劉氏見麥香總算和趙氏母女重歸於好,心裡也大鬆了口氣,這兩天也愁壞了她,沒想到麥香這孩子氣性這麼大,連她也吃了掛落。
晚上躺在炕上,劉氏把麥香這幾天的事情都跟葉鐵柱學了一遍。
葉鐵柱倒是很開心,笑着說:“這樣也好,將來進了萬家省的人家說咱們的孩子什麼都不會。”
“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倒是想的挺好。我說,孩子他爹,如果萬家真的來提親,不能把九鳳嫁給他們大孫子嗎?咱們矮一輩就矮一輩,孩子能嫁個好人家纔是真的。”
劉氏怎麼想怎麼心疼自己的九鳳,就憑葉家的條件,錯過了萬家,九鳳想要找一戶好人家,那是難上加難。
“再說吧,還得兩年呢,他家的孫子今年也不過十五六歲,哪有這麼快提親?”葉鐵柱覺得不妥,到時他怎麼跟人家交代?難不成哥們真的變成叔侄?
這一晚,葉鐵柱沒有睡好覺。
次日一大早,該麥香做早飯,麥香出來喂牛時,見二福、三福扯了很多柳條回來,看來他們也都打算去賣小籃子了。
原來這編籃子不是什麼技術活,是個農村人就差不多會編,只是有些技術差異而已。
五福也起來了,看見二哥、三哥扛着一堆柳條子進門,自己也急急忙忙出去扯了一堆柳條子回來,編了六個小籃子給麥香。
麥香因要做飯,也不着急出去,倒是錢氏、孫氏早早拎了幾個小柳籃出門了。
趙氏看見了氣得在房間裡直罵,又抱怨劉氏不該說那句話,誰願意賣誰賣去,這下可好,好容易找到的一個掙錢的法子也被別人搶走了。還是麥香勸了她幾句。
吃過早飯,麥香正要出門時,家裡來了一輛馬車,麥香正疑心葉傢什麼時候也有闊親戚時,馬車上下來一個三十多歲身穿褐色福壽團紋長袍的男子,還跟着兩個小廝。小廝手裡捧了幾個禮盒。
對方盯着麥香看了幾眼,麥香心裡疑惑,忽然聽到後面趙氏的聲音:“哎呀呀,是萬家的承耀大哥吧,這都多少年沒見了,大哥可真是一點也沒有見老?”
“你是?”可惜對方不認識趙氏了。
“我是大福他媳婦,不認識我了?”趙氏忙拍着自己的胸口問。
“哦,是大福弟妹,這是你家大閨女?”對方指着麥香問。
“可不,這是我家老大,大丫,來,快來叫一聲萬大伯。”趙氏把麥香推了過來。
麥香見對方一臉嫌棄地打量自己,尤其是在聽到“大丫”二字時,更是眉頭打了個結,心裡便有了牴觸情緒,這“萬大伯”三個字,便不願吐出口了。
可巧這時,劉氏掀了門簾出來了,她也是聽到了動靜。
“嬸子,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昌和萬家的。”對方認出了劉氏。
“哦,記得,記得,原來是大侄子承耀呀,來來,快屋裡坐,你爹孃還好吧。”
麥香一聽昌和萬家,忽然想起了那個曾經請自己替她許願的老太太,難道是眼前這個叫什麼萬承耀的親孃?萬家跟自己家有什麼關係?還有,他爲什麼死勁盯着自己看了幾眼?
難道是又一個想買自己去做丫鬟的人家?不對,他是葉家的親戚,哪裡有上親戚家買人的道理?麥香搖搖頭,否了這個念頭。
這時,二福、三福都出來了,他們跟萬承耀小的時候在一起玩過,只是後來,人家大發了,兩家才慢慢的不怎麼走動了,但是三福成親時,萬家還差人送了一份厚禮,再後來,就沒有走動了。
衆人都擁着萬承耀進了上房,連趙氏也跟着過去了。
“二叔,本來早該來看你和二嬸的,可是家裡出了點事,一直脫不開身,耽誤到現在,希望二叔、二嬸別責怪我們。”說話的是萬家的兒子。
“承耀,你能來,我們就知足了,聽說這些年你出息了,做了官,沒想到你還能來看你這二叔,二叔知足哇。”葉鐵柱說道。
萬承耀寒暄了幾句,兩家又互問好,萬承耀突然說道:“二叔,我今天來,是有事跟你商量的。”
萬承耀說完這句話,沒有往下說,顯然是想要大家迴避。
二福、三福不等大人開口,便都找了個藉口出來了,八福、九鳳幾個也跟着趙氏進了這邊的屋子。麥香一邊聽着他們談論這萬家,一邊編着手裡的絡子。
而此時的上房,在沉默了一會後。
“有什麼話說吧。”葉鐵柱先開口了,他的預感不太好。
“二叔,二嬸,我剛補了一個缺,要去南方上任,我父母年紀大了,這次要一併跟着我走。以後,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才能再來看二叔二嬸。”
萬承耀的話雖然說得很含蓄,但是葉鐵柱聽明白了,劉氏也聽明白了,“下次不知什麼時候再來看二叔二嬸”,就是說,人家根本沒有想跟你葉家結爲親家!
“這也是你爹的意思?”葉鐵柱黑着臉問。
“是,爹他老人家覺得很愧對二叔,所以才差小侄前來,還望二叔多多擔待些,事出有因,我們也是不得已,這一走也不知道要多少年,這也是爲孩子們打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