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也病了,但是奇怪的是,看似病得厲害,在撐了七天七夜之後,我竟然又活回來了。不過,村裡其它人可沒有這樣的好運氣。”
寶器一臉肅容地道。
“村裡死的人越來越多,那些做壞事的人最終也沒能逃得過時疫的魔手,我們親眼看着他們發病、衰弱、身死。直到有一天,村裡似乎陷入了一片異常的平靜中。”
寶瓶也喃喃接話道。
“我偷溜出地窖,結果被巡村的官兵抓住。我以爲死定了,沒想到,那個官兵認出了我身上的桃木符,因爲他在我爹身上看到過一個完全相同的。這才告訴我,他和我爹是同一天入伍的軍士。”
寶器也陷入回憶中不能自拔。
“於是,在那軍士的幫助下,我們娘仨趁夜偷偷溜出了村子,跑到了山上。半夜時分,就看到山下陷入一片火海中,我們的村子,被官兵們放火焚燬。”
寶瓶眼角淌出眼淚。
“從此,我們就踏上了流浪的路,四海爲家,後來孃親也病死了,再後來,還好遇上了夜姐姐你。”寶器的眼角也溼了,“沒想到,今天柳村也遇上了同樣的情況。雖然這一次我們的運氣不會象上一次那般好,但是我們決不會拋下你和傅大夫不管。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寶器用堅毅的眼神看着夜螢。
夜螢忍不住摸了下他的腦袋,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臉,雖然不能說話,但是臉上分明寫着:你們這兩個傻瓜,這樣的字眼。
“傻不傻的我們心裡清楚,你別想把我們趕走。”
寶器抹乾眼角的淚花,嘿嘿一笑。
夜螢無奈地搖搖頭,用手比劃了一下趙大友一家人,示意寶瓶。寶瓶知道她的意思是:
好好安置趙大友一家。
“好。”
寶瓶振奮精神,經過方纔這一陣傾訴,她整個人內外通透,覺得輕快了許多。
過去村裡遇到時疫的事,那些地獄般惡夢的場景,一直沉甸甸地壓在她心上,今天有機會說出來,似乎把心頭壓的一塊大石頭搬走了,心裡一下子就舒服了許多。
夜裡正還沒有走,在邊上聽到這倆孩子的經歷,心情卻十分沉重。
因爲,寶器說的屠村的事情,似乎就是柳村接下來的結局。
不過,還好柳村的時疫纔剛剛開始,村民還未陷入完全混亂和盲目中,他應該還有機會,盡全力挽救村民的理智,即便大家都要死,也不要死得象寶器他們村子裡的人那般混亂不堪。
那種死法,毫無尊嚴和教養,象畜牲,而不是人。
夜裡正對着現場諸人拱了拱手道:
“我曉得要怎麼做了,我一定竭盡全力,不讓柳村陷入那種可怕的混亂中去。”
說完,夜裡正便轉身離開,他原本有些佝僂的肩背,此時挺得直直的,走路的步伐也顯得格外有力。
趙氏病懨懨的,而趙大友不時“呵呵”發出傻笑,嘴裡喃喃地叫着兒子的名字:
“小寶,乖,你喜歡吃紅燒肉,爹做給你吃。來,小寶,這是一大碗紅燒肉,快吃啊!吃飽了就有精神上學了,你一定要考個狀元哈哈!”
趙氏已經顧不上其它人了,一直壓着肚子在乾嘔,但是肚子裡的東西都吐光了,此時她只能吐出一些黃水來。
“趙娘子,你能走得動嗎?”
寶器上前問她。
趙氏搖搖頭,趴在地上,連動彈都很困難。
寶器一咬牙,對趙氏道:
“那我揹你。”
夜螢想要制止,但是寶器已經伏下身,把趙氏背了起來。
他個頭雖然不高,但好在天生神力,背起趙氏毫不吃力。
傅大夫見狀,也扶起了趙大友,而寶瓶則把二娃、三娃一左一右,抱在手裡,幾個人一起,往夜裡正說的舊宅子走去。
夜裡正的舊宅是一幢一進的舊瓦房,桌椅全無,夜螢只能找了一些幹茅草鋪在地上,讓趙氏躺下。
而那兩個光屁股的小娃娃,因爲在火場中被燻蒸,受了些傷,又驚嚇過度,被寶瓶抱着竟然睡着了。
寶瓶把她們安置在另外一間舊廂房裡睡覺。
“宅子雖破,好歹還有棲身之所。”傅大夫已經從變故中回過神來,轉臉對寶瓶道,“你去找夜裡正要幾口大鍋,然後在祠堂外架起土竈,開始日夜不停地熬煮湯藥,其中一半熬的是預防性的藥物,一半熬的是對症的藥物,讓村民們根據自已的需要,自行打取。”
“是,明白。”
寶瓶接令,轉身匆匆離去。
“哎,傅大夫,接下來吃的怎麼辦?官兵們把村子圍住,不會提供吃食的,這間舊宅里根本沒有糧食儲備,該如何是好?”
寶器摸了摸肚皮,他可是有名的大肚漢,幾下奔波,現在肚子已經空了,餓得他“咕咕”叫。
“傅大夫、夜姑娘,我家有吃的,你們去我家取。”
這時,趙氏聲音微弱地道。應該是聽到了寶器的話所以才發聲。
“你們家,呃,不是燒燬了嗎?”
寶器疑惑地對趙氏道,心想,不會是生病幻覺了吧?
“燒燬的是地上的,我們家還有一個地窖,在院牆邊上,上面有一個木蓋,打開木蓋,有往下面走的木梯,裡面有孩他爹最近從鎮上換的糧食,還有一些臘肉,你們可以自行取用。”
趙家一家,這一次承夜螢他們的恩情大了,所以固然糧食和肉對他們來說極爲珍貴,但是趙氏自然不會捨不得拿出來。
再說,現在不拿出來吃,他們一家人也要捱餓。
“好,那我現在就去取,回來做飯給大家吃。有了吃的,纔有身體對抗時疫。”
寶器一聽吃的解決了,立即拔腳就走。
夜螢坐在院子的一張破木凳上,休息下來才覺得身心俱疲。
在火場裡九死一生,又被時疫這個可怕的消息衝擊,她覺得現在好累,很想有張牀躺下就睡。
傅大夫的冰晶潤肺丸極大地緩解了煙燻高熱給氣管和肺帶來的痛苦,夜螢摸了摸臉,沒有覺得疼痛,臉上應該沒有受傷,她無意中摸了把頭髮,只覺得手心裡似乎摸到了一把什麼。
她把手拿下來放在眼前一看,不由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