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時節,天降大雨,暑熱日盛。臨青溪雖然沒在楚國的京城久呆過,但是短短的時間內京城連降幾場大雨,這樣的天氣似乎也有些奇怪。
她百無聊賴地坐在小竹院的屋檐下,有些出神地看着院子裡被雨滴砸出的一個個水泡和水紋,嘩啦啦的雨聲真有些像催眠曲。
“溪兒妹妹,溪兒妹妹!”院子外邊突然傳來沈瀚急切的呼喚聲,等到馬車伕“籲——”聲停止,小竹院的院門就被推開了,臨青溪看到沈瀚連傘都沒有撐就跑進來。
“沈瀚哥,下這麼大雨,你怎麼來了?”臨青溪起身拿起一旁的雨傘想要撐開去接沈瀚,但沈瀚已經快步跑到了她的面前,鞋底帶起的雨花濺到了她的襦裙上。
“家裡實在悶得慌,就來找你玩呀!聽青飛哥說,你這兩天有心事!”沈瀚有些關心地看着臨青溪問道。
臨青溪搖搖頭,回屋拿了幹巾遞給沈瀚,讓他擦擦臉上和身上的雨水,然後對他說道:“沈瀚哥,我沒什麼心事。”
“溪兒妹妹,你是不是沒拿我當自己人?你要是有困難不告訴我,我可是會生氣的!”其實,沈瀚已經從臨青飛那裡知道臨青溪的心事是什麼了。
“沈瀚哥,我……”臨青溪這個人不太喜歡求別人,以前有什麼事情她都喜歡咬着牙獨自承受和解決,就算後來有了家人,她的改變也不是很大。
“別我……我……我了,不就是幾根繡花針和繡布的事情嗎,我幫你解決!走,跟我走!”沈瀚拉着臨青溪就衝進了雨裡,然後拉着她上了門外的馬車。
下雨天,京城的街道顯得格外的寬敞和安靜。沈瀚帶着臨青溪來到了三木巷外一處清靜幽雅的小繡坊裡,兩個人進去之後,發現鋪子裡沒有別的客人,只有一個繡娘在忙碌着。
見到沈瀚和臨青溪,這繡娘只是擡頭看看兩個人,微微一笑又繼續低下頭來專注地飛針走線,並沒有打算起身來招呼他們。
臨青溪走進這繡坊之後,就覺得這裡有些奇怪,鋪子裡只有一個繡娘不說,就是裡面的繡品也顯得過於單一,大多是天藍色和粉色爲主的繡品,不過她摸了一下上面的繡線和繡工都不錯,繡布也很緊實。
“沈瀚哥,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怎麼奇奇怪怪的?”臨青溪刻意壓低聲音對沈瀚問道。
沈瀚也學着她的樣子壓低聲音說道:“溪兒妹妹,這裡是賣繡品的地方,沒什麼奇怪的,你需要的東西在這裡拿就行,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是楚國最好的,在別的地方你找不到。”
“拿?咱們不用花銀子嗎?”臨青溪聽沈瀚故意強調了一下“拿”字,而且臉上還有賊兮兮的笑容,就更覺不對了。
“當然不用,這裡是四師兄自己的鋪子,是他給自己喜歡的姑娘特別開的鋪子,這鋪子的客人只有一個,就是那位姑娘。不過以後,你要是喜歡,也可以來這裡!”沈瀚說這話的語氣彷彿這家店是他開的,他纔是這家店的主人。
臨青溪可不會真得拿了就走,更何況沈瀚還說這家店是餘爲爲自己喜歡的姑娘特別開得,她的好奇心和八卦因子又開始在作祟了。
“沈瀚哥,那家姑娘到底是誰?餘爲哥哥還真是個癡情種!”臨青溪聲音又低了一些,她對餘爲的私事也開始關心了。
“什麼癡情,四師兄就是個膽小鬼,喜歡人家好多年,只會夜裡爬牆角,白天偷偷看,再說那姑娘也活不了多久了,他這癡情該到頭了!”沈瀚惋惜地說道。
“臭小子,你胡說什麼呢!”就在這時,沈瀚的耳朵突然被使勁地拽了起來,餘爲正臉若冰霜地站在他們身後。
臨青溪被餘爲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她和沈瀚光顧着背對着店門說話,連餘爲什麼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這下糗大了,背地裡說人是非還被當事人抓個正着。
“餘爲哥哥……”臨青溪俏臉一紅,不好意思地看着餘爲。
“你們跟我過來!”餘爲拽着沈瀚的耳朵沒撒手,臉色有些陰沉地對二人說道。
“四師兄,你快放開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疼……疼,哎呦,四師兄,求求你放了我吧!”沈瀚疼得直求饒,但餘爲假裝沒聽到,直到把他和臨青溪帶到後堂。
小繡坊的後堂就在門簾後邊,裡面只有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餘爲坐下之後,讓臨青溪也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來,至於沈瀚,只有站着的份兒。
“四師兄,你下手就不能輕點,哎呦,疼死我了!再說,我又沒說錯話!”耳朵一從餘爲的“魔掌”中逃脫出來,沈瀚又理直氣壯起來了。
“錯沒錯?!”餘爲嚴厲的訓斥聲讓臨青溪覺得此時的他纔是最真實的,而前幾天那個總是笑嘻嘻又親切的餘爲,只不過是一個假相。
餘爲原就怕嚇到臨青溪,但今日的沈瀚實在是觸到他的逆鱗,所以他一時也顧不得了。
“錯……錯了還不成嗎!”沈瀚的氣勢當即就弱了下去,大師兄文雅,二師兄深沉,三師兄少言寡語,就這四師兄平時對人最爲親近,可他要是真得生氣,也夠嚇人的。
“餘爲哥哥,我也錯了!”臨青溪也趕緊從椅子上下來,主動低頭認錯。
“溪兒,這沒你的事情,以後你還是少和九師弟在一起,他會帶壞你的,還是七師弟好一些。”餘爲有些話裡有話地說道,只不過臨青溪和沈瀚沒聽出別的意思罷了。
“我不會帶壞溪兒妹妹的!”沈瀚有些委屈地說道。
“餘爲哥哥,對不起!”臨青溪再一次道歉。
“別說對不起了,該吃午飯了,我帶你去吃點東西!”說完,餘爲拉着臨青溪就走了,看也不看沈瀚一眼。
沈瀚也不管餘爲對他的態度是怎樣的,只管跟在兩個人身後,餘爲看向他的時候,他就乖乖地低頭,而臨青溪想要安慰他的時候,他就傻呵呵一樂,搖搖頭表示沒事。
就這樣,三個人撐着雨傘到了小繡坊不遠處的一家酒樓的二層雅間,一進房間餘爲就把窗戶給打開了,微微有雨隨着風吹進來。
不一會兒,店小二送來了酒菜,並關上門出去了。
三師兄妹之間氣氛有些悶悶的,臨青溪見餘爲和沈瀚都沒說話只是各自吃着飯,她也只好拿起筷子低頭吃飯,只是食不甘味,沒什麼胃口。
餘爲開始站起來拿着酒壺和酒杯看着窗外自斟自飲。看着窗邊站立的餘爲,不知爲何,臨青溪覺得他的身上被悲傷包裹,有着濃濃地散不去的愁緒和痛苦。
沈瀚也感覺出來了,餘爲在他們這些師兄弟面前很少僞裝,就是因爲太親近,所以他有時候說話會沒考慮那麼多,今天,他那些被餘爲聽到的話,應該是傷到他了。
“四師兄,要不你打我一頓出出氣吧,都是我不好,說話不經大腦,我不該說……”沈瀚再一次站起來對餘爲認錯。
餘爲轉身制止了他的自責:“九師弟,不怪你!其實你說得也沒錯,我就是個膽小鬼。”
“師兄,你……”沈瀚有些說不下去,這些年餘爲也的確很苦,那麼深情地愛着一個人,可是那個人很快就要離他而去了。
不知是不是這窗外的雨讓餘爲感覺特別的悲涼,也不知是這杯中的酒太過濃烈,讓他的胸口燒得一陣陣痠疼,看着沈瀚和臨青溪那真切關心的目光,他有些情不自禁地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
在餘爲很小的時候,有一次跟着自己的娘去繡坊買繡品,那時京城的街上還種着一棵棵的桃花,繡坊外就有一棵最大的桃花樹。
就在這棵桃花樹下,餘爲第一次見到了童寧馨,十歲的餘爲和六歲的童寧馨成爲了桃花樹下的好夥伴。
後來,商賈之子的餘爲知道了童寧馨是京城大官家的女兒,而且很喜歡刺繡,經常會去京城的很多繡坊裡玩,所以他也偷偷跟着去,兩個人在一起玩耍的時間長了,感情也越來越深。
三年後,童寧馨突然生了大病,眼看就要挺不住,還好一位遊醫救了她,只是這遊醫斷言她活不過十六歲。
之後,童寧馨的家人又找來很多有名的大夫,甚至請來了御醫,但是所有人都說她的病治不好,怕是活不過十六歲。
餘爲知道這個結果之後悲痛欲絕,他發誓一定要治好童寧馨的病,要找到這世上最好的大夫,最昂貴的藥材,所以小小年紀的他就開始滿天下地尋找,不知吃了多少苦頭,但他甘之如飴。
餘家在他的努力下,生意越做越大,他的商隊去的地方也越來越遠,每次回京他都會帶回來名醫和名藥,但是童寧馨不但不見好轉,病情還在日益加重。
十年了,童寧馨很少走出童家大宅,她很喜歡天空的顏色和桃花的粉色,所以餘爲爲她而開的繡坊裡都是天藍色和粉色的繡品,而且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是最好的,包括繡娘。
只可惜,童寧馨也已經有三年沒有來了,餘爲要見她,只能晚上施展輕功趴在牆頭看看她房間裡燃燈的窗戶,燈滅了,他纔會離開。
就在昨天,童寧馨突然吐了血,大夫說,她可能過不了這兩天了,而明天就是她十六歲的生辰,所以餘爲纔會這麼傷心。
今天,他原本是想來繡坊裡看最後一眼,說不定以後這鋪子就關了,卻沒想到遇見了沈瀚和臨青溪,還聽到了兩人嘀嘀咕咕的聲音。
愛人將逝,他的心又怎麼會不痛,聽到沈瀚說得那些話,他又怎麼會不生氣呢!
臨青溪被餘爲和童寧馨這段如此真摯而又令人惋惜的愛情故事感動了,尤其是餘爲對童寧馨的感情,那麼純粹而熱烈,又那麼傷感而痛苦。
“餘爲哥哥,寧馨姐姐究竟得了什麼病,真得一點兒希望也沒有嗎?”臨青溪不會醫術,但她也爲那樣一個花季年華的少女即將離世而感到可惜,如果她能做點什麼就好了。
餘爲勉強一笑,說道:“很多大夫說得都不一樣,有得說她是風寒,有得說她傷了五臟,這些年來,馨兒經常躺在牀上,就算天天燕窩魚翅,每日服用靈芝,她依然是面黃肌瘦,全身還會疼痛,有時還神思恍惚,四肢無力,似乎全天下的病都在她一個人的身上。”
等等,怎麼餘爲說得這些全部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的病症,她怎麼聽得有些熟悉呢。
“餘爲哥哥,你能再詳細地把寧馨姐姐的病狀告訴我嗎?”不知爲何,臨青溪的手心有些出汗。
餘爲並不覺得臨青溪這個鄉下來的小師妹能夠幫上什麼忙,但他還是把自己所知道的關於童寧馨的症狀再稍微詳細地告訴了臨青溪一遍。
聽完之後,臨青溪有些舉棋不定,餘爲所說的童寧馨的這些病狀和她當年在自己農家樂熟識的一個客人所說的症狀十分相似。
這位客人是位年逾古稀的老中醫,因爲尤其喜愛她釀製的酒,所以經常住在她的農家樂裡,平時也很喜歡和她聊天,一來二去,兩個人就成了忘年交。
閒暇之餘,這位老中醫總喜歡給臨青溪講一些中醫知識,還教她熬製藥粥給客人,臨青溪也學得很認真,她想着學成之後,也算給自己的農家樂添上了一個特色,能吸引不少客人來。
有一次,這位老中醫就給她講起了自己的行醫經歷,其中一個病人的症狀就和童寧馨很相似,而且也是危在旦夕,有幸遇到了這位老中醫,被他一罐藥酒就給治好了,還說這罐藥酒能治萬病,久無子嗣的都能治好。
臨青溪喜歡釀酒,學會了熬藥粥,老中醫又逼着她學習釀製藥酒,而且每天都讓她背藥方,所以很多藥方臨青溪都深刻地記在腦子裡,想忘都忘不掉。
餘爲從開始的不在意,到越來越關注臨青溪臉上的神情,她那種沉思和猶豫像一把鼓槌輕輕地敲擊着他開始緊張的心。
帶着希冀,帶着不切實際的絕望,餘爲悲涼一笑,問道:“溪兒,難不成你有還魂丹,能夠救馨兒一命嗎?哈哈,對不起,溪兒,餘爲哥哥醉了,說得都是醉話……醉話……”
“餘爲哥哥,我沒有什麼還魂丹,但是我卻有一道保命藥方,這個方子雖說能除萬病,卻不知道對寧馨姐姐管不管用,你願意一試嗎?”餘爲也許是在說醉話,但是臨青溪卻不是,死馬當成活馬醫,不如冒險一試。
就像抓住生命中最後一根稻草,餘爲猛地扔掉酒壺、酒杯,撲到臨青溪的面前,使勁抓着她的雙臂急切地說道:“我願意,我願意!溪兒,無論什麼方子,只要能有一線希望,我都願意嘗試。”
沈瀚有些被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嚇住了,臨青溪在他印象中是一個很有才學又會種田的機靈小師妹,卻沒想到她竟然還會治病。自己的師父果然說的沒錯,自己這個小師妹絕對不是普通人。
“那好,我現在就把這個方子寫給你,不過這是一道藥酒方,三日後才能打開飲用,所以這三天裡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寧馨姐姐的性命!”臨青溪不知道童寧馨還能不能熬過這三天,如果熬不過去,就算自己有救人的法子,她也等不到了。
“好,上天入地我也會保住馨兒三天的性命,溪兒,求你,求你一定要救活馨兒!”原以爲自己的生命也跟着即將走入黑暗之中,但臨青溪給他帶來了一束光明,此時的餘爲發誓,他一定要抓住這束光,一定!
“小二,快拿文房四寶來!”沈瀚已經在一旁大聲喊道。
等到筆墨紙硯齊備,沈瀚親自研磨,臨青溪微閉雙眼,沉定心神,將記憶中的藥方完整地回憶一遍,然後在雪白的紙上寫道:“人蔘五錢,烏藥五錢,杏仁五錢,當歸五錢,白茯五錢,肉桂五錢,甘草一兩,乾薑三錢,白芷三錢……棗肉二兩,沉香三錢,白蔻三錢,核桃仁四兩,生薑四兩。將此四十八種藥材精製稱足,裝入絹袋之中,再將此絹袋同酥、蜜、四十斤無水高燒酒一同封入壇中,然後放入盛水的大鍋中,用桑柴文武火燒三炷香的時間,待鍋中熱水冷卻,埋陰地三日,取出即可飲用一碗。”
藥方寫好之後,臨青溪將它交給了餘爲,然後說道:“餘爲哥哥,這道藥酒是用於保命延壽的,上面所說的近五十種藥材你一定要找齊,並且按照上面所說的去做,只有這樣寧馨姐姐纔有一線生機。”
“溪兒,謝謝你!我這就去!九師弟,好好照顧溪兒,我先走了!”手裡有了一張能救童寧馨的藥方,餘爲哪還能再呆下去,拿着藥方起身就跑出去了。
接下來的事情,臨青溪就是想操心也操心不上了,外邊的雨勢依舊很大,但是透過層層雨幕,臨青溪依稀能看到遠處蒼翠的山巒。
大雨又下了一夜,次日清晨就停了,雖然天還是有些陰沉沉的,但是風吹過有了涼意。
臨青雲和臨青飛依舊每天往外邊跑,臨青溪也沒有追問他們究竟在做什麼。衛玄沒吃早飯就來了,還帶來了餘爲給臨青溪的一大包東西。
打開之後,臨青溪發現是她最需要的繡針、繡線和繡布,另外,衛玄特意讓人連夜給她做好了繡架。
知道衛玄沒吃早飯之後,臨青溪又去廚房給他熬了一些粥,炒了兩個菜。住在小竹院的這段時間,每天都會有人送來米麪菜肉之物,說是淮紹之特意吩咐的。
等到衛玄吃完,臨青溪早就把繡布和繡架弄好,繡線也都一一穿好備用,餘爲送來的繡布絕對是楚國最上乘的,而且繡線的顏色多樣,質量也很好。
“衛玄哥,餘爲哥哥還好吧?”收拾了桌子上的碗筷,臨青溪問起了餘爲的事情,既然餘爲把這些東西交給了衛玄,那麼衛玄就可能是見過餘爲之後纔過來的。
衛玄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然後擡頭看着臨青溪說道:“有溪兒給他的那張保命藥方,他怎麼會不好呢!溪兒對四師兄可真好,咳咳……”
“沒有什麼好不好的,看到餘爲哥哥那麼傷心,能幫到他和寧馨姐姐就最好了,只是不知道那張藥方有沒有用,萬一沒用,餘爲哥哥可能會更傷心的。”臨青溪最擔心的就是讓餘爲空歡喜一場,那對他的打擊可能就是雙倍的了。
“會有用的,溪兒不用擔心!咳咳……咳咳……”衛玄突然右手握成拳,輕輕抵在脣間,猛咳起來。
剛纔吃飯的時候,臨青溪還覺得衛玄的精神不錯,怎麼這一會兒臉色就蒼白起來,而且一直咳嗽。
“衛玄哥,你怎麼樣了?風寒不是早就好了嗎?”臨青溪關心地問道。
“沒事的,溪兒不用擔心,不過是前段時間錯吃了一些東西,中毒罷了。”衛玄說得雲淡風輕,臨青溪卻聽得嚇白了臉。
“中……中毒?那現在毒解了嗎?你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爲什麼不早點說呢?”這幾天,衛玄都沒有來找臨青溪,臨青溪還以爲他是有要事在辦,沒想到是中了毒。
衛玄虛弱一笑,說道:“沒事,毒已經解了,只是身體有些乏力罷了。大夫說,可能餘毒未清,慢慢調養就可以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能解百毒的解毒丸,要不然我也吃一顆,免得受罪了。”
站在衛玄身後的夜風從來沒見過他家主子在一個人面前能說那麼多的話,而且這話裡話外似乎都別有深意,餘毒未清?主子現在撒謊都像真的了。
“衛玄哥,百毒丸我是沒有,而且也不知道你種的是什麼毒,我這裡倒是有幾個解毒的方子,要不我寫給你,你拿回去給那些大夫看看,說不定能幫到你呢!”臨青溪心裡現在好感謝那位老中醫,他的那些藥方說不定在楚國真能救好多人呢,只是她不懂,也不會對症下藥。
“那就麻煩溪兒了,夜風,準備筆墨!”衛玄也不客氣,直接吩咐夜風去屋裡拿來筆墨紙硯。
臨青溪再次回想了一下她記憶中的那些解毒方子,然後一一寫出來給了衛玄,反正她只會死記硬背,那些藥材具體長什麼樣子,她可是好多都不知道。
收好了這些解毒藥方,衛玄又喝了一杯臨青溪倒得茶,咳嗽聲這才減輕一些。然後,他從懷裡掏出一本書冊來看,而臨青溪見衛玄的臉色好了不少,這才坐在他身旁,開始一心一意地繡她給黃氏的壽禮。
溫馨的時光在臨青溪的一針一線中靜靜地流過,在衛玄輕翻書頁的時候悄然滑落,然後被收藏進心底的記憶深處。
三天,對於衛玄來說就是三本書,對於臨青溪來說就是針和線,但對於餘爲來說,卻是他一生中最難熬的三十六個時辰。
當他小心翼翼、珍惜萬分地挖出那壇救命藥酒,並親自送到童寧馨的閨房時,這一路上,他覺得自己根本無法呼吸,就像一個賭徒輸光了全部的家產,再等最後一次開骰的結果那樣,他的眼睛只看得到自己雙手裡這一點點的距離,別的他什麼也不知道了。
童寧馨的閨房外還有幾個人在安靜地等待着,他們都在等待餘爲能給他們一個希望,作爲童寧馨的父親、母親和哥哥們,他們這十年來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了。
“爹,這藥酒真得管用嗎?”這些天,童傑不知道自己問了這個問題多少遍了,問得好友餘爲都惱了,問得父親也惱了。
“大哥,一定會管用的,這些年餘爲哥爲了馨兒遍尋天下名醫,更找來不少的名貴藥材,這一次,一定管用!”童磊執着地相信餘爲這次的方法是可行的,因爲如果他選擇不信,那就是認定了自己的妹妹活不下來。
“你們都別吵,馨兒一定會得救的,空塵大師不也說過,馨兒定會遇到貴人的,爲兒不也說,這是他遇到的一個貴人告訴他的方法嗎!我的馨兒會好的,會好的,菩薩保佑,菩薩保佑!”童寧馨的娘林氏雙手合十念道。
“好了,都別吵了!馨兒的病不是一天兩天的了,能活下來就是咱們童家的造化,也是她自己的福分,要是不能……誰也不怨,就安心送她走吧。”想着寶貝女兒遭了這麼多年的罪,一品大員童南川很是心疼,只要女兒能活下來,他願意做任何事。
餘爲從童寧馨閨房出來的時候,臉上是掛着笑容的,童傑和童磊都能看出他的眼裡是含着淚花的,能讓一個男人爲一個女人做到這份上,這個妹婿他們早就認下了。
“爲兒,馨兒怎麼樣了?”御醫已經爲童寧馨續了三天的命,今天是最後一天,童寧馨要是再沒有任何反應,那就是她要命歸地府了。
“御醫說,喝下藥酒之後,馨兒的脈搏變強了一些,照此下去,馨兒的命就能保住了。”餘爲強忍激動地說道。
“太好了,太好了!”童傑、童磊兩兄弟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欣喜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又走過去拍了拍餘爲的肩膀。
“多謝菩薩保佑,多謝菩薩保佑!”林氏轉身擡頭謝神佛。
童南川更是差一點老淚縱橫,這個消息他等了足足十年,十年來他沒睡過一個安穩覺,現在他一直提着的心能夠放下一點兒了。
“餘爲,你跟老夫來!”知道了童寧馨的病能有所好轉,童南川覺得是時候和餘爲說清楚了。
餘爲點點頭,恭順地說道:“是,童大人!”
童傑、童磊也得到童南川的默許,他們和餘爲一起跟着童南川去了童府的待客大廳。
分賓主坐下之後,童南川看着餘爲嘆聲問道:“餘爲,這些年來,你是不是很恨老夫?”
“回大人的話,餘爲不恨。”餘爲很坦率地答道。
三年前春暖花開的時候,餘爲帶着生病的童寧馨出去看桃花,誰知回去之後反而加重了童寧馨的病情,從那之後,童南川就禁止餘爲和童寧馨來往,而且爲此對餘爲說了不少的難聽話。
也是從那之後,餘爲再沒有從童府的大門進去過找童寧馨,只是晚上在正對着童寧馨閨房窗戶的牆頭上偷偷地看着、聽着。
三天前,臨青溪將保命藥方給了餘爲之後,他立即派信任的大夫按照臨青溪藥方上所寫的藥材和步驟制好了一罈藥酒,並且埋在了陰地,派專人看守。
做好這一切之後,他就一路狂奔到了童府,直接從大門闖了進去,而且身後帶着衛玄給他找來的御醫。
到了童南川的面前,他跪求童南川再給他最後一個機會,最後一個救童寧馨的機會,讓御醫爲童寧馨續命三天,然後他得到的貴人藥方或許就能救活童寧馨。
面對氣若游絲的女兒,童南川答應了讓餘爲一試,而這一次餘爲並沒有讓他失望,童寧馨真得被救活了。
餘爲能救活童寧馨,童南川很感激他,一直以來,他也並不討厭餘爲,雖然他是官,餘爲是商人之子,但餘爲是淮紹之的徒孫,這一點上,童南川就把門戶之見給拋開了。
“餘爲,三年前,老夫之所以對你說那些狠心絕情的話,實在是因爲迫不得已。馨兒她不想你看到她越來越難看的模樣,想在你的心中留下一個美好的印象和回憶,你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馨兒喜歡你,你也喜歡她,如果不是她的病,你們……”童南川有些說不下去,就因爲童寧馨的病,兩個兒子到現在還沒有成婚,他們說要等到馨兒的病好了。
其實,童南川心裡很清楚,兩個兒子不想那麼早成婚,是他們不想自己的妹妹看到自己成婚時喜慶的模樣而自怨自艾。
“童大人,您說的這些我心裡都明白,我知道馨兒之所以不願意見我,並不是不想見我,而是不想我看到她生病的模樣。既然她不想,那我不看她就是,但這些年我對馨兒的心從來沒變過。”餘爲早就知道當年童南川那樣對自己的理由,他心疼童寧馨,不想讓她再心裡難過,所以寧願忍受相思之苦,也要讓她心裡有一點點安慰。
“餘爲,你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我童南川能有你這樣的女婿,是我童南川的福氣,也是馨兒的福氣。如果這次馨兒徹底好了,老夫就爲你們完婚,如果馨兒好不了,你也要答應老夫,忘了馨兒,重新找一個好女子。”童南川不是迂腐的人,餘爲對童寧馨的情意他看在眼裡,也不忍心他痛苦地生活一輩子。
“童大人,無論馨兒好不好,我餘爲這一生都會只有她一個女人,若違此誓,天誅地滅。”餘爲鄭重地對着童南川發誓道。
“餘爲,我童傑沒看錯你,是條漢子!”童傑讚許道。
轉眼又過去了七天,童寧馨喝下藥酒之後,如今已經能慢慢進食了,就是臉上的肌膚也有了光澤。
看着女兒一天天好轉,童南川十分高興,而餘爲衣不解帶地伺候在童寧馨的牀前,更讓他感動不已。
但另外,他還要感謝一個人,那就是給了餘爲藥方的那位貴人。所以,這天他把餘爲叫到了跟前。
“餘爲,那位貴人如今所在何處,老夫打算當面道謝,要不是他的一張藥方,馨兒也不會起死回生。”這次能把童寧馨從鬼門關拉回來,多虧了那位貴人給的藥方。
餘爲有些爲難地說道:“回童大人的話,那位貴人是餘爲碰巧遇到的,在聽說了餘爲和馨兒的事情之後,出於善意這纔給了餘爲一張保命藥方,只是她不想被外人所知,已經雲遊四方去了。”
“原來是這樣,也不知何時能再遇到這位貴人,到時候老夫一定要好好謝他。”童南川有些遺憾地說道。
“童大人不必介懷,我已經差人去尋這位貴人,她不但是馨兒的貴人,更是我的貴人,沒有她,我和馨兒可能就天人永隔了,所以我也一定會好好謝她。”餘爲雖然對童南川說了一些謊話,但最後這句卻是真情實意的,他一定會好好感謝臨青溪,將這份恩情永記。
“說得對,我們都應該謝謝那位貴人。餘爲,馨兒身體也已經好轉了,你也回去休息一下吧。過幾天,就是你師婆的六十大壽,你總不能這個樣子出門見人。”自從童寧馨的病情好轉之後,童南川對餘爲的態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把他當成了自己的準女婿看。
“餘爲遵命!”
雖然身心疲累,但是餘爲是開心的,回到自己家舒服地洗了一個澡,正打算上牀休息一會兒,卻發現屋子裡不知何時坐着一個人。
“四師兄,最近真是春風得意,看來童小姐的病已經好了!”衛玄坐在餘爲房間的軟榻上,手裡捏着一枚黑色棋子。
軟榻上還有一個四方矮桌,桌子上是一個縱橫交錯的棋盤,上面黑白兩方正在激烈地廝殺着。
“七師弟不在小竹院陪伴佳人,怎麼有空來我這裡?”餘爲穿着白色裡衣,很是瀟灑地坐在了衛玄的對面,拿起白子開始下起來。
“四師兄,莫要胡說,溪兒她還是個孩子,不要污了她的清譽。”衛玄臉色如常地說道。
餘爲不禁笑出聲來,像是看穿衛玄一般,說道:“七師弟,你給爲兄說實話,你……真得把溪兒當成了孩子?哈哈哈,可不要欺負老實人,你看溪兒的眼神不一樣,可不是哥哥看妹妹的樣子。”
“我不是哥哥,她也不是我妹妹,她還是個孩子。”衛玄更專注地開始下棋。
餘爲又笑了,臨青溪在衛玄的眼中還是個孩子,但是衛玄卻沒有把她當成孩子,想來也真是有些可笑,臨青溪現在可還只有九歲,而衛玄也已經十六七了。
“七師弟,等到溪兒及笄之年的時候,你可都是個老男人了,你覺得那時候師公、師叔會讓她站在你身邊嗎?”經過藥方一事,餘爲覺得他對臨青溪的瞭解還太少,而且衛玄他們似乎還有很多關於臨青溪的事情瞞着他。沒關係,這些秘密他遲早都能知道。
“我的事情沒人能做主,溪兒的事情,自有她自己做主,至於年齡,四師兄覺得,我會介意嗎?”衛玄不以爲然地笑了,在餘爲面前,他的隱藏與僞裝會更少一些。
這樣霸道的話也只有衛玄能說得出來,只是他的身份與普通人不同,有些事情他也未必能自己做主,只是這時候他敢如此理直氣壯地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他已經開始謀劃以後的路了。
“你是不介意,可依照爲兄看,溪兒未必會不介意。怎麼看那丫頭都只是把你當成一個普通的師哥,真要是論交情的話,她對我似乎比對你還要親近一些。”餘爲故意笑着說道。
拿着棋子的手頓了一下,衛玄也笑了,語氣平靜地說道:“師兄可不要忘了,你的童小姐能活下來可不只是那一張藥方的功勞,有些事情要懂得適可而止。”
“七師弟,爲兄錯了,錯了,哈哈,你別和我一般見識,下棋,下棋!”別人或許還不知道惹惱衛玄的下場是什麼,但餘爲可是親眼見過,而且他十萬個不願意衛玄用那樣的手段來對付他,小小年紀,還真是有些令人害怕。
“師婆六十大壽那日,我沒辦法去,禮物我會派人送上。”剛纔的談話告一段落,衛玄又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你不會是想要派我去吧?!”說心裡話,餘爲最不喜歡豪門貴族的宴會,總覺得和他有些格格不入。
“不是!不過,你也一定要去!”衛玄落下一子,宣告棋局結束,餘爲輸了。
“爲什麼?我不去!馨兒的病剛有好轉,我要留在家裡陪她!”餘爲輸了也不介意,將白子往棋盤上一丟,盤腿而坐地搖頭說道。
“師婆今天給溪兒特意送來了請帖,有師兄在,我會安心一些!”黃氏此舉令衛玄有些擔憂,這場壽誕對臨青溪而言怕是一場艱難的考驗,黃氏不會那麼輕易承認她。
“師婆又不是母老虎,你怕什麼?”說是這樣說,但餘爲也清楚,這場壽誕他是逃不掉了。
“師公說她是,你覺得她會不是嗎?”衛玄高深莫測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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