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啦?”
看她一驚一乍的,羅璟不由好笑。
“那個神的使者,應該是海東青。”珍珠解釋,看他沒聽明白,“海東青是一種雕,和小金一樣,不過,它們比較稀少,被人馴服後,多用於狩獵與偵查,能從高空中探查出敵人方位。”
羅璟表情凝重起來,當時他看見天空中的大雕時,還提醒大白,讓它小心,沒想到,需要小心的是他們自己。
“可是,從前好像沒見韃子使用海東青呀?”
珍珠眉毛高高挑起,“聽聞海東青生長在海濱江河附近,西北應該沒有這種品種的雕類。”
意思是,查乾巴拉的海東青是新馴服的?羅璟蹙眉沉吟,以後想要伏擊韃子,可就難辦了。
“它有天敵麼?”
“天敵?哈哈,大概是人類吧,要不然誰能捉得住空中的王者。”珍珠哈哈一笑,“不過,它肯定不是小金的對手。”
想起小金高大健碩的身軀,羅璟頷首附議,確實沒見過比小金更高更大的猛禽了。
“嗯,想讓小金對付它是可以的,可是,海東青的行蹤不好掌握,小金只聽我的話,別人指揮不了它的。”別看小金在她面前挺乖順的,其實它本質上傲嬌兇悍得狠,根本沒有別的猛禽敢侵犯它的領地。
羅璟幽幽地看着她,他記得,她是用一盤滷肉收買了小金。
那個看起來兇悍暴戾的兇禽,就這麼乖乖的跟在她身後這麼多年。
……
荊縣,原縣衙後院,現在被瓦刺三王子佔據。
“哐當”一聲巨響,一張椅子飛出堂屋,摔在庭院中間,瞬間四下炸開。
“……三王子,息怒。”
一個年輕的婦人匍匐在地,嚇得瑟瑟發抖。
查乾巴拉一臉猙獰出現在門檻前,爆喝一聲,“滾,給老子滾遠點。”
他滿臉結疤的血痕交錯,加上兇狠狂暴的表情,整個人看起來如陰間惡鬼般可怖。
“…是。”
年輕的婦人急忙爬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跑出了院子。
“嘖嘖,火氣那麼大可不好,你看看,把美人都嚇哭了。”一個敦實健壯的男子倚在院門前,雙手抱臂口氣戲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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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克申,你跑到我這幹什麼?”查乾巴拉怒目圓瞪,眸中的怒火快要噴出眼眶。
“哎呀呀,老三呀,兩個夏國士兵就把你搞成這副慘樣,你還好意思號稱我們瓦刺第一好手。”拉克申毫不掩飾臉上的幸災樂禍。
拉克申是瓦刺二王子,也就是查乾巴拉的二哥,兩人同父不同母,向來不親和。
查乾巴拉一口牙都快咬碎了,他被擡回了荊縣的事蹟,已經傳遍了整個軍隊,徹徹底底的淪爲了荊縣最大的笑話。
他們一隊人馬圍堵兩個夏國士兵,不僅讓人跑了,主將查乾巴拉還一身血痕臭氣熏天的被擡了回來,這是查乾巴拉活了二十餘年,最爲恥辱的一幕。
“哼,是不是第一高手,你要不要親自試試。”查乾巴拉陰惻惻的一字一句咬牙說道。
拉克申卻不接話,嘴角輕佻,笑着朝他走近,還沒走幾步,嘴角的笑容就是一僵,急忙往後連退十幾步。
“操!這麼噁心人的臭味,你居然能面不改色挺了這麼多天,嘔~”拉克申嫌棄的做了個嘔吐的動作。
查乾巴拉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恨不得拿把刀衝過去,劈爛拉克申的那張可惡至極的臉。
“哎喲,我得離你遠點,這臭味,比牛羊圈的味道臭上百倍,夏國人真惡毒,怎麼會製造出這種可怕的東西。”拉克申撇着嘴退回院門處。
“……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查乾巴拉通紅的眼眶裡透出陰森的冷意。
拉克申心中一顫,沒敢再招惹怒火中燒的他,萬一他發起瘋來,可沒人拉得住他。
“咳,讓努桑哈帶着海東青跟我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查乾巴拉冷聲問道。
“不是說,崖木峽谷那邊有那種黑色的液體嘛,我領人去找找看。”傳出消息的是他們族裡的一個小孩,常年在附近幾個城鎮流竄,上次查乾巴拉就是得了他的消息,纔去了崖木峽谷。
“那個阿七不是招供說,是他編造的麼?”
上次,要不是努桑哈帶着海東青,發現了夏國士兵的位置,他們一隊人馬,說不定就要折損在那峽谷裡頭了。
這隻海東青,是努桑哈最新從遼東那邊捕捉回來的,剛剛馴服成功,就立下了大功。
“不一定,那小子滑頭得很,一會兒否認,一會兒又說見過,反反覆覆的,不定是他在幫着打掩護呢,我去看看,帶着海東青,不怕有埋伏。”
那種極易燃燒的黑色液體,太過詭異,他們要是能尋到,以後的攻城戰就不會那麼被動了。
“那小子不是跑了麼?你還信他的鬼話。”查乾巴拉不想理會拉克申,他的毒剛解不久,身上雖然不癢了,可滿身的抓痕卻難受得緊。
“老三,你就把怒桑哈借出來一下啊,萬一找着了呢。”拉克申不依不撓,在縣城待久了,也煩悶得很,出去策馬奔騰一圈也好。
“去,去,自己找吉達要人去。”查乾巴拉嫌他呱噪,揮着手讓他趕緊滾蛋。
拉克申目的達到,也不計較他的態度,轉身笑嘻嘻地走了。
……
“哎,你別動,水進脖子裡啦。”
屋內水汽氤氳,珍珠正給羅璟洗着長髮。
他在渾濁的河水裡撲騰了許久,又在巖洞與山洞內蹭了兩天,頭髮早就髒到不行了。
羅璟喚人燒了熱水提進來,珍珠開始幫他洗頭髮。
他肩上有傷,只能坐在矮凳上,側着腦袋給她清洗。
“嘻嘻,這是我第二次幫你洗頭了。”
“嗯,我記得。”
羅璟擡眼看着笑容滿面的她,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那時,他亦是一身傷痛,滿身髒污,她沒嫌棄,親自動手幫他清洗髒髮,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在他心裡種下一粒種子,慢慢開始生根發芽,如今漸漸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
“你剛來那時,可倔強了,一臉防備苦大仇深,我當時心裡就想,你從前肯定是沒受過苦的,所以纔會感覺特別委屈難過。”珍珠揉搓着他的長髮,嘴裡叨唸着往事,“連說聲謝謝,都那麼難以啓齒,就是一個從來不說謝謝的任性男孩子。”
“……”
他小的時候,確實是個任性不懂感謝爲何物的孩子。
“後來,熟悉一點了,你就開始裝酷裝深沉,寡淡着一張臉不苟言笑,一付少年老成的樣子,合格的充當了小學堂的先生,哈哈。”用冷漠來僞裝自己傷痛,當時的他,也是讓人心疼的骨子裡。
嘴上說笑着,手上的動作卻不自覺的輕柔下來。
羅璟耳尖泛起了紅暈,她,這麼瞭解他,真的好麼?
“你給你大哥報平安沒有?”
“嗯,有人報上去。”
“你大哥會不會跑過來看你?”
“不會,他得坐鎮嘉晉城,不能輕易出城。”
“哦,那大灰去哪了?怎麼沒瞧見它?”
“應該在大哥那邊,遠距離的送信任務,大白大灰最妥當。”
絮絮叨叨中,珍珠幫他洗好了頭髮,接着給他擦拭,珍珠感覺,自己又自覺變成了小丫鬟。
羅璟的黑髮很長,柔順黑亮,擦拭許久才勉強半乾。
他脣色淺淡,眼底泛青,幾日沒能安心休息,臉色略顯疲憊。
炕已經燒了起來,珍珠讓他先休息。
他卻搖頭,讓人端上了飯菜,看着她吃完,才上炕準備休息。
院外卻傳來了叩門聲。
珍珠蹙眉,鼓着腮幫子瞪他,都傷成這樣了,還要處理公事?
羅璟也無奈,有些軍情拖延不得,他臉上堆笑,朝她討好的笑笑。
等她避讓到隔壁的房間後,他的下屬進入房間回稟。
珍珠在牆後聽得真切,荊縣裡的韃子又出城了,帶着一隊人馬和那隻海東青,前往崖木峽谷。
海東青的事情,羅璟得知消息後,立馬通知了盯梢的探子,讓他們隨時注意它的動向,沒想到,不到半天的功夫,就有消息了。
珍珠心中一動,這是個好時機呢。
等他下屬一走,她就跑了過去。
“我讓小金去找那隻海東青的麻煩去。”
她眼睛亮晶晶的,害羅璟和羅十三傷得那麼嚴重,韃子靠的就是那隻海東青能探查出對手的具體方位,折了它的羽翼,看他們還能折騰出什麼花樣。
“小金能行麼?下面的韃子可不是吃素的。”羅璟有些擔心,瓦刺韃靼的士兵,最擅長的本事除了騎馬,還有射箭。
“沒事,它們在高空中,普通的弓箭射不了那麼高,讓小金速戰速決,折了海東青的羽翼就趕緊溜。”
沒了海東青偵查的能力,他們以後的行動沒那麼多掣肘。
小金不在,珍珠找了大白,把她的意思告訴它,讓它去找小金。
大白很聰明,知道那日來自天空的壓力,就是海東青散發出來的威懾力。
“告訴小金,海東青有韃子領着,別糾纏,折了它的羽翼就趕緊走人,韃子的箭術可厲害了,知道不?”珍珠反覆交代了兩遍,確定大白聽懂了,才放心讓它離開。
回到屋內,羅璟坐在炕沿,有些擔憂。
“你先休息,醒來的時候,它們應該回來了。”珍珠拉過被褥,示意他躺好。
羅璟無奈笑笑,順着她的意思小心躺下,許是太累,又或是心安,他閉上眼沒多久便睡着了。
看着他沉沉入睡,眉心卻依舊緊皺,珍珠心下憐惜,他肩上的擔子太重,壓在他尚不夠堅實的肩膀上,立身行事如履薄冰。
快速成長的代價,如同在刀刃上行走,每一步都必須小心謹慎。
羅璟一覺睡到太陽快要落山。
睜開眼的時候,窗外有落日的餘暉透入,屋內卻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