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晴深頓時啞口無言,默默地被他抱着走進臥室,輕輕放在牀上。
樑忍冬又轉身走了出去,把所有的門窗都檢查了一遍,這才關了客廳的壁燈,然後走進臥室隨手關上門。
夏晴深的背部緊緊貼着牆躺着,身上的毯子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的,遠遠看去就像一條巨型毛毛蟲。
樑忍冬看着她可笑的模樣,心裡不由得好笑,臉上卻不動聲色地走到牀邊坐下,脫了拖鞋便毫不客氣地躺了上去,然後伸長手臂關了檯燈,屋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夏晴深裹着毯子蜷縮在牆邊一動也不敢動,在黑暗裡努力瞪大眼睛,盯着身邊的那個男人。
可是他自從躺下之後便毫無聲息,甚至連他的呼吸聲都感覺不到,夏晴深不由得漸漸放鬆下來,只是依舊睜着眼睛毫無睡意可言。
慢慢地,她的眼睛適應了黑暗。
此時,外面月色正濃,淡淡的月光穿透淡綠色的窗簾,給臥室送進來一片朦朧的光亮。
她看到樑忍冬身體筆直地平躺在她身邊,雙手交握放在腹部,氣息安靜的好似睡着了一般。
果然是軍人,就連睡覺的姿勢都好像站軍姿一般挺拔,只是,這樣能睡的舒服嗎?
她靜靜地側臥在距離他一臂遠的牆邊,凝視着朦朧光亮中,他英挺的側影。
他的五官長的都很出色,英俊,帥氣,線條硬朗充滿男性的陽剛之氣。
尤其是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更是爲他增添了難以言喻的魅力,笑着的時候星光熠熠令人目眩,生氣的時候暗沉如夜攝人心魄,沉思的時候幽深如潭令人難以琢磨。
此時,夏晴深藉着微弱的光亮,看着他的側臉。
從額頭到下巴的那條輪廓線,飽滿的額頭,筆挺的鼻樑,緊抿的脣線,堅毅的下巴。
這個男人,全身上下都是男性最純粹的陽剛和力量,彷彿天生的軍人,一種與生俱來的鐵血氣質。
這讓她忍不住想起了景之皓,景之皓的氣質,和樑忍冬是完全不同的。
俊美,優雅,溫柔,多情,笑起來如妖孽般奪人心魄,可是卻也如妖孽般沒心沒肺。
那個時候,她是那麼那麼地喜歡着他,愛着他,可是最後,卻只換來一顆傷痕累累的心。
她又想到明天,如果回嵐苑,肯定是會見到景之皓的吧?
還有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想到他們,夏晴深突然覺得頭很痛,而心臟的位置更痛,她伸手拉起毯子矇住臉,眼淚無聲地落下……
熊熊的大火,點亮了暗沉的黑夜。
無數的人在奔跑,呼喊。
警車,消防車,警笛聲,嘈雜刺耳。
夏晴深在人羣裡茫然地穿梭,卻看不到一張熟悉的臉龐。
“媽媽——媽媽——媽媽——”
她大聲呼喊着,可是卻發不出聲音。
她看見外婆和姨媽相擁而泣,她看見爸爸失神而悲痛的凝視着那片火海。
可是,唯獨沒有她最想看見的那個人,她的媽媽,她最親愛的媽媽呀,你在哪裡……
突然,她聽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夏夏——夏夏——”
是媽媽!是媽媽的聲音!
夏晴深追隨着聲音的方向拼命地奔跑,卻發現那正是火海的方向。
她看見媽媽站在火海中央,靜靜地望着她,身影是那樣孤獨,那樣絕望。
那雙美麗的眼睛裡,有兩行鮮紅的血淚汩汩流下。
“媽媽——媽媽——”
她想衝過去,她想撲進媽媽的懷裡,可是身體卻被人緊緊抱住,動彈不得。
“放開我!放開我!媽媽!媽媽!媽媽——”
“夏夏!寶貝兒!好好活着!”媽媽寵溺的目光深深地凝望着她,身體卻突然慢慢變得透明,最後消失不見……
“媽媽——”
夏晴深悲聲呼喚,猛地一用力,陡然間睜開了眼睛,卻發現,依然是幻夢一場。
而她的身體,卻被樑忍冬緊緊地抱在懷裡。
檯燈亮着,一室明亮的光線中,她看見樑忍冬坐在牀上,而她,卻躺在他的懷裡。
她的雙手緊緊摟在他的腰間,他的雙臂有力地將她圈住,眼神擔憂而又溫柔地看着她。
她趕忙鬆開手,從他懷裡掙扎着坐了起來,背靠着牆壁,伸手抹了下眼睛,才發覺滿臉的淚水。
“做惡夢了?”樑忍冬側身看着她,漆黑的眸子帶着令人安心的沉靜,無聲地安撫着她那顆被夢境擾亂的心。
夏晴深輕輕地點了點頭,垂着頭慢吞吞地說:“對不起,把你吵醒了。”
樑忍冬靜靜地看着她,伸手撩起她臉頰上被淚水黏住的一縷頭髮,嗓音低柔地問道:“夢到媽媽了?”
夏晴深沉默片刻,點點頭沒有說話。
樑忍冬雙手撐在身後,一條腿長長地伸展開,另一條腿隨意地屈起,眼睛盯着前方沉聲道:“可以跟我講講嗎?關於你的媽媽。”
夏晴深擡起頭看了看他,聲音有些疲倦地說:“對不起,我……不想說……”
樑忍冬淡淡地回眸,看着她抱成一團蜷在牆邊、越發單薄纖弱的身影,心裡不由得一痛,淡淡地說:“夏夏,我是你的丈夫,你心裡的痛苦,我希望可以和你分擔,這不只是責任,也是我的心願,你能明白嗎?”
夏晴深把頭深深地埋在膝蓋上,輕輕地說:“對不起,我、我真的……不想說……”
樑忍冬看着她痛苦無助、卻又壓抑隱忍的樣子,莫名地有些生氣,卻又對這樣的她無可奈何。
想了想,他起身挪到她身邊,和她一樣背靠着牆,伸長胳膊攬住她的肩膀,按着她的腦袋,讓她靠在他的胸膛上。
他的聲音平淡卻又隱含不容拒絕的嚴厲,“你不想說,我不勉強,但是你不能再拒絕我的懷抱。”
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洌,好似山澗的一道清泉,清涼而又綿柔,從她乾涸而又灼燙的心臟裡面,輕輕柔柔地流淌而過。
她安靜地依靠在他堅實而又寬厚的胸膛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這一刻,她不想再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