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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行?蘇小萌。”
蘇小萌箍緊他,臉貼在他的後頸處……
還好她趴在他的背上,他看不到自己早已溼潤的雙眼,緊抿着的雙脣以及難看的哭臉。
儘管她極力忍耐,但那因情緒波動而產生的輕微顫動,殷時修感受分明。
她沉默了許久,直到自認已經平復了情緒,這纔開口——
“……行。”
當然行。
殷時修,這三個字就像烙鐵似得,烙印在她心頭。
那麼疼,卻那麼深刻。
她從來也不信神,不信佛,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神佛,爲什麼要讓她受這樣的折磨?
她是那麼努力,那麼用力的在愛着一個人,愛的沮喪,愛的辛苦,愛的艱難……也不曾退縮的去愛。
可神啊,佛啊,若是你們真的能造福終生,爲什麼要讓一個虔誠的信徒受這樣的苦楚……
她說行,她說信,可說完後,卻沒有了下文,殷時修馱着她邁完腳下的最後半里路,也沒等到她的下文。
他們牽手走進寺廟,並肩站在寺廟門外的那棵粗壯的菩提樹下。
菩提樹的枝枝幹幹上飄着一條條紅色的絲帶,那絲帶上用金色的字寫着芸芸衆生最簡單而質樸的願望。
將紅色的絲帶繫上菩提樹樹幹時,衆生那麼虔誠,那麼殷切……
殷時修爬上這山主要是帶蘇小萌散心,他沒有信仰,自然不會燒香拜佛。
菩提邊有一個長凳,殷時修從包裡把早先準備好的水果遞給她。
而後叮囑她看着包,自己去找可以洗手洗臉的地方。
蘇小萌背起包起身,走到這顆大榕樹面前,她靜靜的看着這些紅絲帶6
有多少人把念想寄託在這?又有多少念想最後能被成全。
“阿彌陀佛,施主,心有所念?”
寺廟的住持走到她身邊,手裡撥着一串珠子,緩聲道。
蘇小萌沒有看住持,只是喃喃道,
“有……是這世間最苦澀的念想。”
攜一人之手,與一人白頭。
“阿彌陀佛,施主不妨將冤枉寄託於菩提之上,若是有緣,這世間最苦澀的念想亦會轉甜。”
蘇小萌淡淡的勾起脣,
“寄託於這菩提之上?繫上紅絲帶,佛就能聽到我的願望了?”
“施主,試試又何妨?”
試試又何妨?
蘇小萌側首,看向面前穿着袈裟的老和尚,手中的佛珠一顆一顆的在他指間走着。
“大師,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
“施主請問。”
“時光……如何倒流?”
蘇小萌眼中含着淚光,望向大師的神情無助到讓人心憐。
大師有一雙沉靜的老眼,像一面渾濁的鏡子,不清澈,卻能讓人看到一個模糊的自己。
他雙手合十,喃喃,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蘇小萌聽着……
心慢慢沉下,淚水涌在眼眶間,打着轉。
“大師……我心裡苦,我該怎麼做,才能讓自己好受一點兒?”
哪怕就一點兒?
眼淚涌出眼眶。
“施主,有求必苦。”
“……”
……
殷時修回來的時候,手上還拿着個草編的花環。
遠遠的,他看到蘇小萌一襲長裙,隨風揚起,站立在菩提樹前。
身影單薄落寞的讓人心疼。
他走過去,將這個草編的化環境戴到蘇小萌頭上,“在想什麼?”
蘇小萌摸了摸頭,而後看向他,“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
“碰見一個賣花環的老嫗,我見她編織的花環很漂亮,便跟着她自己學做了一個。”
“這不是小女孩兒纔會戴的麼?”
“你不就是小女孩兒麼?”
殷時修摟着她的肩,“要不要也掛一個?”
“你不是不讓我信這個?”
“但我想知道你的願望。”
“……”
蘇小萌愣了一下,對上殷時修略沉的眼,她揚起脣角,
“我已經掛上去了。”
殷時修揚了下眉,視線不由自主的開始尋找,同時問道,
“是哪一個?我看看,許的什麼願望?”
蘇小萌聳了下肩,拉過他的手,“走啦,下山吧。”
殷時修自然不肯,順着稍矮一些的紅色絲帶尋找,蘇小萌也不着急,她走到一旁凳子上坐下,好整以暇的等他去找……
她沒有寫名字……
她相信殷時修說的每一句話,無條件的相信着。
可,她所隱瞞的,仿若一根又長又硬的刺,一旦扎進他心口,就不可能再被拔出來。
他愛她,她信,他說至死不渝,她信。
可如果蘇小萌不再是以前的蘇小萌,而是一個不再完整屬於他,一個身上佈滿髒污的蘇小萌……
有嚴重潔癖的他,還會這樣愛麼?
連她自己都覺得噁心的自己,他還能愛麼?
蘇小萌心被人揪成一團,多日來的恐懼,掙扎,在佛前平靜下來。
她殷殷企盼,佛啊,我是芸芸衆生中不起眼的無名人。
這個無名人,她從未信奉過任何神明宗教。即便此刻站在您跟前,她也說不出自己是您的信徒……這樣的謊話。
可佛祖,您大慈大悲,求您幫幫她,求您聽見這個無名人的願望……
殷時修繞着大樹繞了好幾圈,都沒能找到屬於蘇小萌的願望,重新走到她跟前,
“到底是哪一個?”
蘇小萌依舊是衝他笑笑,起身站他面前,擡頭踮腳,在他脣上輕輕的,輕輕的碰了一下。
只這麼一下,都讓蘇小萌心生愧疚。
“願望實現的那天,你就知道了,我們下山吧。”
“……”
兩人循着原路下山,蘇小萌的心情比來之前開朗多了,臉上厚重的陰霾終於被驅散了些。
有求必苦,更何況,她所求的那麼多,那麼貪。
原本就不相配的兩個人,無論多努力,都不會相配。可哪怕是一根稻草,她也想抓住……
她不會把這根刺扎進他心裡,哪怕這根刺已經將她紮成了馬蜂窩。
蘇小萌想,她會守住這根刺,哪怕用盡她所有的力氣……
守住,直到有一天她守不住了……她就離開。
絕不讓這根刺扎進他心裡,讓他去承受這份委屈和窩囊。
那時,她就認命。
殷時修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蘇小萌,心裡卻久久無法平靜。
掛在菩提樹上的絲帶,殷時修確信蘇小萌沒有寫名字。
她以爲這樣自己就找不到她掛上去的紅絲帶……
可她不知不寫名字的紅絲帶卻極少極少……
殷時修從頭到尾只看到一條沒寫名字的絲帶,掛的位置很靠近樹幹,不高,藏匿在一衆絲帶間。
那條絲帶上寫着:
願時光回溯,絕不愛他此般至真至深。
那短短几個字進入他視線時,那是怎樣的心驚肉跳。
驚惶到他連開口去驗證的勇氣都沒有。
此時的殷時修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預感到蘇小萌似乎做了某個決定,預感到……
也許他會失去他心愛的這個小女人,以一種他猜想不到的方式。
又也許……
他已經失去了她,卻毫不自知。
殷時修攥緊拳頭,他會弄清楚的,從頭到尾,她想隱瞞的每一個細節,他都會知道的清清楚楚!
兩人下山後,天已經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