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靖坐在偌大的總裁皮椅上,並沒有以他慣來愜意不羈的姿勢,而是身形端正,像個認真聽課的好學者。
他這一雙蛇般的眼睛緊緊落在電腦屏幕上……
而站在他身邊正準備遞交工作材料的人便是鄧煒。
容靖讓他等一下,他便站在這等着,目光落在那不小的電腦屏幕上。
那對母子的面容,於他而言沒有半點陌生,十五年來,他不知偷偷的看過多少回……像個偷窺狂似的,在這對母子不知道的地方,怯怯的看。
十五年……
實在是太過漫長的時光。
可他就是提不起這個勇氣走到母子面前,哪怕是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
打個招呼,說一句話,哪怕只是一個擦身而過,他都不敢。
當年是他執意要替武榮去執行任務,因爲嫂子臨產。
向來說話溫聲細語,有些唯唯諾諾的妻子,第一次衝他發火,質疑着他,爲兄長和嫂子着想,卻爲什麼不爲她和襁褓中的阿煜着想……
“你選擇嫁給我,結婚之前就該接受我這個職業可能帶來的種種問題!如果每個警員的家屬都有你這樣的想法!誰都想退居二線!誰來保家衛國?!”
他衝陸萍吼的言語,十五年來幾乎成爲他的夜夜夢靨。
常常悔的他腸子都青了。
他甚至想過不如……就真的死了吧……
可讓他自始至終也沒能做出這樣決定的……還是妻子。
她長相可人,性格溫婉,他相信還會有別人待她好。
可……年復一年,武耀親眼看到她有意與那些想要照顧她們母子的男人拉開距離……
年復一年……
這個性格唯諾的溫婉小女人,似乎在以她的方式堅持着什麼,以她的方式在抗議着什麼。
大概是他“死”後的第五年吧……
武耀下定決心,他得回到他們身邊,一年不行三年,三年不行七年,七年不行那就十年……
他要拿回自己的名字,要拿回自己的身份和榮譽。
所以,他換了個名字潛伏了起來。
“武太太,時隔十五年,您纔想着翻案,時間上未免隔得太久了,不少網友都質疑博文內容的真實性,能否請您做出解釋呢?”
“我沒有向廣大關注這件事情的網民解釋什麼,所有的事情,我都會向警方一一說明。謝謝大家的關心。”
“武太太,您手上是不是有百分百的證據證明您丈夫的清白?”
陸萍看着問話的記者,認真道,
“有。但縱然沒有,我也從未懷疑過我的丈夫。”
“一個把保家衛國,爲人民服務永遠放在第一位,不惜與妻子惡言相向,也要離開家,離開出生剛滿月的孩子的警察,死後,你們告訴我,他背叛了公安,背叛了人民……”
“試問,誰會相信?”
“我很感謝所有人對這件事的關心,之所以發在社交平臺上,就是希望廣大羣衆能幫我擴散,從而引起相關部門的注意。”
“我一個人,人微言輕,可數百萬網名關注的事情,我相信有關部門一定會給個答覆。”
“這女人看着一點兒也不像有膽子公然和武榮等人爲敵……”
容靖眸子眯起,喃喃自語的分析着,
“一個即將邁入高三的兒子……縱然是這女人有心想要爲丈夫翻案,也絕不會挑這個時間點……”
“鄧煒,你說……這女人背後是不是有人撐着……”
容靖突地問道,只是沒有回頭,若是此時回頭,他會輕易的發現鄧煒看着直播的眼睛泛着水光,眼白處紅紅的……
鄧煒抿緊了脣,趕緊收回自己的情緒。
“有,肯定有。”
鄧煒應道。
容靖眸子再一起眯起,
“你覺得……這對母子背後的人是誰?”
“這個……”
鄧煒佯裝着毫無頭緒,嘀咕道,
“一時間我還真的很難想到有直接聯繫的人,畢竟十五年前的案子,說翻就翻,那必定是和十五年前這樁案子有關的人吧?”
“對……一般人肯定都會這麼想,這個女人沒有這個本事也沒有這個膽量輕易的去針對當年這案子裡的相關涉案人員。”
“她得顧及到自己的兒子……”
“十五年的事情,這個女人能說的這麼詳細,所有猜測都有根有據,分明就是當年案子的相關人員吐露了細節信息。”
鄧煒應了聲,算是附和。
“可……你不覺得……太巧了麼?”
“什麼?”
“若真是當年案件的相關人員想要翻案,十五年……什麼時候翻不是翻?怎麼偏偏就這個時候呢?”
“也許是事情突然有了個契機?”
“對,有了個契機,可是是什麼樣的契機呢?”
容靖目光盯着屏幕,雙腿雖然疊着,但後背卻挺得筆直。
修長的食指輕輕地敲着桌子,那雙蛇一樣的眼睛愈發的銳利,渙散的思緒似乎將一盤散沙慢慢匯聚到了一起,慢慢具象出了這散沙原本的模樣……
“如果殷時修真的還活着,那麼這就是契機。”
“……”
鄧煒神色並未有任何變化,眼中半點波瀾也沒有驚起。
容靖一直在懷疑殷時修沒死,從之前讓自己跟蹤蘇小萌的行程便開始。
後來疑慮稍減,卻從未真正抹滅過這個想法。
加之之前蘇小萌和他說的那一席話,讓容靖時常感到不安,這段時間多是讓他多方調查,只有有一點兒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那時,蘇小萌說的話算是應驗了……
容靖,他怕了。
那時,蘇小萌說那些話的用意也達到了……
容靖,日夜難安,在無端的揣測和恐慌中不知所措。
鄧煒比誰都更清楚容靖如今能掌握到的所有線索。
加上,關於調查殷時修是否真的死亡的事情,他幾乎是全權交給了鄧煒去辦。
鄧煒向他報告結果的時候,自然是把能收的都收起來了。
所以容靖即便是懷疑到了今天,也統統是基於他自己的懷疑……
“容總,您神經太敏感了吧?死人怎麼可能復生呢?”
鄧煒淡淡的說着,
“再說了,我們也從各個方面調查了好些時候,沒有找到過一點兒蛛絲馬跡。”
容靖緩緩的搖頭,
“我有預感。”
“……”
“正是半點蛛絲馬跡都沒有找到,我的預感才更強烈。”
容靖說這話時,語氣篤定,
“我和殷時修認識那麼多年,他比我年長几歲,我叫他一聲哥,我比任何人都更要了解這個男人……他要是想做什麼事,是絕對不會露出一點馬腳!”
“越是找不到痕跡,越是沒有線索和根據,就越像他的作風!”
鄧煒眉頭動了動。
因爲容靖說的這話比之前說的任何一句話都更加自信。
像是毫無根據的判斷,但他如今是打算用這毫無根據的結論去判斷着別的事了……
這不是什麼好的現象。
因爲……他毫無根據的找出了真相。
鄧煒的拳頭微微攥緊。
“我找不到痕跡,不代表別人也找不到痕跡,我必須要把事情告訴武榮,讓他知道殷時修沒死!他一定還活着,藏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
容靖說着起身,
“只要他活着,就一定會有痕跡,大不了,就再來一次,我就不信,把蘇小萌抓起來,他還不現身!”
“這個把蘇小萌看的比自己命重要無數倍的男人……”
鄧煒就站在容靖的身邊,聽着容靖說着這些讓人心驚膽戰的話語。
“容總,您是要……綁架蘇小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