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海燕有些疑惑。
殷俊傑雖是站在樓梯口,但是殷時青的話,他卻是聽得清清楚楚,瞬間神情就顯得有些焦急了……
不讓他去學校……爲什麼?
他還沒開口問,施海燕就已經開了口,
“爲什麼?”
殷時青沉聲道,
“不僅如此,把他的手機沒收的,房間裡的網線也給我拔掉,誰也不許借他手機和電腦用,家裡頭如果有人電話找他,就說他不在。”
“爺爺……”
“你不要叫我爺爺,我殷時青何德何能,養了你這麼個剛正不阿的好孫子?”
“……”
殷俊傑胸口心臟“咚咚”亂跳。
施海燕心疼着孫子,哪怕之前殷俊傑壞了丈夫的大事,竟把武榮的罪證給偷走。
“時青,有話好好說,之前的事情,你不也是打過他了麼?俊傑已經知道錯了。”
施海燕忙給殷俊傑說好話。
“打過他有什麼用?你們看不到他那雙眼睛裡透出來的眼神麼?那一副……看不起我們,恨不得大義滅親的眼神!”
“我沒有……”
殷俊傑忙道。
“沒有?你是我們家的小叛徒……知道麼?你的心向着別人,那麼這個家裡的人就再也不會對你有半分信任。”
“……”
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被自己的親爺爺說成……叛徒……
此時,大抵沒人能對年紀小小的殷俊傑感同身受。
殷俊傑沒有說話,只是低着頭轉過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時青,你何必呢?”
施海燕忍不住嘀咕了句,“他畢竟就是個孩子,興許他是受了蘇小萌的挑唆才做了那等荒唐事……”
“你知道你們家爲什麼會倒臺麼?”
“……”
“一個個都是跟你一樣,好了傷疤忘了疼,心存僥倖,自以爲是!”
“……”
“我們現在被困得寸步難行,容老爺子一大早上跑過來和我翻臉,你以爲這一切是從哪裡開始的?”
殷時青臉一板,哼了聲,
“就是從你的寶貝孫子從我的書房裡把武榮的犯罪罪證偷走那時候開始!”
就那麼一步,任誰也難以猜想到的一步,讓事情發展的齒輪變了,再不由他們控制。
“他能大着膽子偷走武榮的罪證,他就有這個膽子把剛纔我們說的事情再報信給殷時修和蘇小萌!”
“……”
“家賊難防!”
一時間,廳裡沒人再吭聲,施海燕也徹底沉默了……
“去準備兩斤好的茶葉,我保險箱裡那塊一等翡翠玉雕給我拿出來,包好。”
“幹嘛?”
“給容老爺子賠罪!”
“……”
不能不管容家,不能意氣用事,不要慌了手腳,不然就真的落進殷時修的套裡了。
一件事一件事的來……總能有解決的方法的。
殷時青冷靜了下來。
然而——
他的冷靜,終究是晚了容司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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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響起,已經穿戴整齊,正要和殷時修一塊兒出門的蘇小萌看了眼監控……
回頭看向殷時修,一臉複雜,
“怎麼了?是誰?”
“容司。”
“哦?來的這麼快?”
殷時修的臉上倒是半點驚訝都沒有,反而是一臉的……意料之中。
“容司。”
“哦?來的這麼快?”
殷時修的臉上倒是半點驚訝都沒有,反而是一臉的……意料之中。
蘇小萌被殷時修的這個反應弄的有點懵……
“你約他來的?”
殷時修脣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眼底蘊着深沉的晦暗,瞳色裡沉着他的冷漠,
“你開門吧,如果問起我,就說我不在。”
“……”
蘇小萌不是太明白殷時修的意思,只是這門鈴不斷的響着,像是在急切的催促着她給予迴應,實在也是來不及細問,
殷時修已經轉着他的輪椅回了屋。
這邊臥室門關上,那邊蘇小萌開了大門。
“容老先生,可真是稀客啊。”
容司和妻子一同站在門口,容司臉上的表情有些反常。
這個一出現到她和殷時修跟前就橫眉冷對模樣的老爺子,此時竟是露出了含蓄的低斂的目光。
“殷太太……您好。”
首先開口的竟是容老夫人,而不是容家的家主容司。
蘇小萌這眉頭不自覺的便揚了起來,
“容夫人……來我家有什麼事情麼?”
容老夫人忙嚥了下口水,支吾了一下,而後道,
“請問……您先生在家麼?”
“找我先生有何貴幹?”
這問話再一出口,蘇小萌竟是帶着幾分警惕。
“殷太太,您別擔心,我和我丈夫過來是有事想和您先生相商,並沒有惡意。”
蘇小萌冷冷的扯了下嘴角,
“容夫人和容老先生怕是有些健忘吧?那ri你們不是沒有看到我丈夫的身體狀況,外出都得依靠輪椅,身上重傷未愈,你們覺得他會在家裡?”
“那……麻煩殷太太了……能否告知我們老夫妻倆,這殷先生現在人在哪家醫院接受治療?”
“……”
蘇小萌冷着一張臉看着他們。
只是冷着這麼一張臉,這老夫妻倆便知道蘇小萌是有意不打算告訴他們了。
這容老夫人此時是一心惦念着被關押在看守所裡的容靖,見蘇小萌這般強硬,連忙壓低姿態,
“殷太太,您就可憐可憐我這個老人吧,就讓我見您先生一面吧……若不是我們走投五路——”
“夠了。”
這邊容老夫人話還沒說完便被容司給打斷了。
顯然,即便是爲了自己的兒子,讓這個年過六旬的固執老人向自己向來視之爲仇敵的人低頭,示弱也還是件難事。
“既然你們不肯見,那就算了。”
容司說完就要拖着容老夫人離開。
然容老夫人卻並未順着容司,反倒是甩開了丈夫的手,狠狠的瞪着丈夫,
“來都已經來了,你還擺什麼高姿態?你這一輩子就是太過固執,太過把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看重,所以現在纔會遭到報應!”
“你在這胡說什麼!”
“我有說錯麼?靖兒就是在替你受苦受罪!我可憐的兒子……”
容司額邊的青筋突突的跳,拳頭也不自覺的攥緊,只怕這老婦人再多說上兩句,容司這拳頭也就要揮上來了。
就在這時……
那個原本冷着臉讓蘇小萌把這對老夫妻打發走的男人,遙控着身下的輪椅悠悠停在門前。
出現在了老夫妻倆的視線裡。
容老夫人一見到殷時修,頓時就驚喜了起來,
“殷時修,你真的在家……”
殷時修神情倒是略顯淡漠,
“容叔,容姨,這麼一大早的……特意來找小侄,究竟所爲何事?”
容司看着殷時修這一臉淡漠的樣兒,頓時心火往上躥。
一想到自己的兒子會被抓進看守所,一想到如今容氏面臨的種種危機都是由眼前這個年紀不大的男人所爲,又偏偏是殷家的人……
一時之間,容司是真的起了要離開的心。
他真的是鬼迷了心竅纔會聽從妻子的話來這裡。
是瘋了纔會想到放低姿態來求殷時修……
呵,這人可是殷時修!是殷家的人!這殷家的人向來就是殲詐無信,落井下石的代名詞。
把容靖送進看守所的就是他,他又怎麼可能會心慈手軟的放過容靖?
容司這麼想着,再一聯繫殷時修此時這明知故問的表情,容司的身體都已經半轉了過去。
殷時修的目光落在容司身上……
在他半轉身之時便兀自開口,
“不是說要見小侄麼?怎麼小侄出來了,容叔倒是要走了?”
容老夫人還沒察覺到丈夫的舉動,此時聽殷時修這麼一說,再一看容司,見他還真的是板着一張臉想要走的時候,忙扯住丈夫,
“容司……”
一聲帶着祈求的哀怨喊聲……
實實在在的抓住了容司的心。
回身,老謀深算的眸子沉着,落在殷時修身上,
“剛纔你太太不還說你不在家麼?這會兒突然又出現了……容叔只當是你不願意見我們,既然不願意見我們,容叔再待在這豈不是自討沒趣?”
“容叔來這,可不就是自討沒趣麼?”
殷時修接着容司的話,竟是完全不給對方臺階下。
他轉着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悠悠說着。
雙腿難以自如活動,如今必須得靠輪椅行動的殷時修,說起來還是挺讓人唏噓的。
只是……
凡是親眼目睹着坐在輪椅上的殷時修的人,便不會再輕易生出那些類似同情,惋惜的唏噓。
即便是輪椅,殷時修也能將其坐出帝王榻之感。
矮人一截,目光卻依舊是睥睨天下般的王者傲慢。
容司這麼說上一句,純粹就是老臉拉不下來,想給自己一個臺階下,結果萬萬沒有想到……
他給自己置了一個臺階,殷時修卻愣是沒讓他下。
容司老臉一陣火辣辣的灼燒感,臉色一變,立即又是想要掉轉頭離開。
然殷時修緊接着便說道,
“可即便是自討沒趣,容叔也還是得硬着頭皮來……”
“……”
“除了我,還真沒人能救得了容靖。”
“……”
容司身形一僵。
聽着一個晚輩在自己跟前大放其詞,容司心下的惱怒不言而喻。
容老夫人一聽這話,便忙奉承着殷時修,
“時修啊,我和你叔就是知道只有你才能救阿靖,我們纔過來找你的。”
殷時修看向容夫人,微微笑道,
“可是看容叔這個表情,事實似乎和您說的有所出入啊……”
“沒有沒有,你容叔什麼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把年紀了這臉皮卻薄的很,似乎要面子活受罪嘛!”
“哦?”
殷時修依舊不緊不慢的轉着自己手上戴的戒指……
沉吟片刻,容家二老也沒多說話,只是等着殷時修的下文。
“小萌,請二老進來坐。兩位都是老人家,這麼站在門口說話,不合禮數。”
什麼禮數不禮數的……
一般情況,蘇小萌懂,可現在來訪的人是容家人,那蘇小萌可就真不懂什麼禮數了。
即便是聽殷時修這麼吩咐,她也是沒有半點好客之道,就開了個門,連句“請進”都沒說。
容司和容老夫人這會兒自然不可能拿蘇小萌的教養問題作文章,只能厚着臉皮趕緊進了屋子。
蘇成濟去忙他的植物園,早早便出了門,殷家二老也出去晨練,白思弦送兩個孩子去上幼兒園……
此時家裡倒是隻有阿素了……
見容家兩個老長輩到了,也沒等殷時修他們吩咐就已經主動泡了茶。
二老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蘇小萌推着殷時修過去的時候在他身後嘀咕道,
“我這還要去公司呢……”
“你去吧,我一個人能應付的來。”
“不,這容家的人什麼事都能做出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應付他們。”
“那就晚點去公司,不會浪費夫人您太多時間的。”
殷時修忙安撫道。
蘇小萌嘟了嘟嘴,眼裡寫着自己的小不滿,
“你到底在搞什麼名堂……總是不告訴我……”
殷時修只是笑笑,伸手輕輕拍了拍她推着輪椅的手。
兩人雖說是輕聲的交談,但屋子安靜,兩人小聲的話語還是一字不落的落進二老的耳朵裡。
那容司的表情真的是一會兒青一會兒綠的……
殷時修看向他們,
“容叔,容姨,你們看……小萌還得去公司,我也得去醫院接受治療,所以……有什麼話,你們也就不要繞彎子的說。”
“讓我們不要繞彎子,你自個兒卻在這繞彎子……”
容司忙道。
殷時修還是淡淡的笑笑,
“容叔,你想讓我保容靖。”
“……如果不是爲了靖兒,你覺得我會來主動求你?”
“是,不假。”
“殷時修,你開條件吧,你要我們怎麼做,你想要什麼才能保容靖出來?”
容司問道,一副“條件你開”的模樣兒。
殷時修目光定定的看着容司,倒是沒有開出什麼條件,只是把話題突然跳開,
“容叔,你有沒有在農村待過?”
“……”
容靖的眸子眯了一下,不明白殷時修突然問他這個問題要幹嘛。
“容叔打解放後,就開始從商,政策是一直在變,但容叔做私人企業的心卻一直沒有變,哪怕是嚴厲打擊私企,嚴厲批評投機倒把的時候。”
“真正的農村,您沒有待過,所以您不知道,像蘇家村那樣的農村,有多少戶人家,每家每戶有些什麼人……村裡人都瞭解個八九不離十……”
“突然有一天,村子裡冒出來了幾個陌生的沒見過的面孔……”
“容叔,你說村裡人能不發現麼?”
“您就派這樣不嚴謹的混混做事?是不是太看輕小侄了?”
殷時修喃喃說着。
蘇小萌愣了一下……
蘇家村的事情,小萌並不知道,這容司派人去蘇家村意圖綁架她爺爺奶奶的事情,她也全然不知道。
“你說的什麼,我聽不明白。”
容司自然不會傻到主動承認這檔子事,忙裝傻。
殷時修笑彎着眼,
“您當然可以否認,但是那幾個混混都已經招供,說您是幕後指使,想要綁架蘇家的老夫妻倆,以此威嚇我和我太太。”
“不可能!”
“是,這才幾天啊……那幾個人怎麼說也是容老先生您派出去的,嘴就這麼不牢靠?”
“……”
容司此時身體都有些輕輕顫抖。
“容老先生厲害,可我殷時修也不是吃素的,我殷時修想從誰的嘴裡得到些什麼信息,還真沒有得不到的。”
“不想辦法讓他們早早的招供,收集好認證物證,難道還等到你們再派人過來殺人滅口,屆時來一個……死無對證麼?”
面前的這個男人……
每每深入接觸,都會讓人不自覺的膽寒一分。
哪怕是已經年過六旬,連殷紹輝也不曾放在眼底的容司。
拳頭依舊攥的死緊,容司沒有再辯駁什麼……
“容老先生現在自身難保,卻還要東奔西走的爲容靖想辦法,父愛如山哪。”
“……”
“是在殷時青跟前吃了鱉?”
“……”
“容叔就算不說,小侄也能猜得到,不僅如此,殷時青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接下來會怎麼做,小侄也都能猜個大概。”
“……”
容司擡頭定睛看着殷時修。
“容家只能靠自己,即便真的要靠些什麼人的幫助,那也絕對不是殷時青。”
殷時修一雙鷹眸透着懾人的光,
“殷時青眼下只想着升官,讓他涉入天津港案件,涉及陷害謀殺,綁架威脅,走。私販毒……是絕對不可能的。”
“……”
“但是他嘴上一定會說和你們容家聯手,一定會說你們雙方現在都勢單力薄,若是再不團結,只怕會被我各個擊破。”
容司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但容老夫人的表情已經出賣了心裡所想。
殷時修說的不差,這些正是那日殷時青表達出來的意思。
“去蘇家村,想要借小萌的爺爺奶奶威嚇我們,應該也是殷時青的意思吧?”
“……是!是他的意思!”
容老夫人忙道。
容司瞪了妻子一眼。
殷時修笑笑,
“殷時青可真的是打的一手好算盤,不乾淨的事情全由你們做,他只要佯裝着出謀劃策便能暫時拉攏住你們。”
“以他的腦子,會猜不出我早在蘇家村提前做好準備?會猜不出從蘇家村下手看似最有門路,其實那纔是真正的死路?”
“他都知道,卻還是要你們冒這個險。萬一出了問題,他還可以把責任怪到你們自己身上……”
“他不是在幫你們容家,是要讓你們容家自取滅亡,而且還是帶着對他殷時青的感激自取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