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笙心裡有一些猶豫,但人還是走了進去,兵樓的門自動打開,在她進去之後又自動關上。
教官面無表情的轉身離開,走遠幾步後,不忍長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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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明旭覺得有點奇怪,他好像已經有整整兩天沒有見到過樑浮笙了。
眼看着參加特種兵選拔集訓的日子就在眼前,可樑浮笙卻缺席了日常的訓練不說,整個人連面都不露。
單明旭和樑浮笙的交往再怎麼樣也屬於地下情的範疇,所以連着兩天沒見着樑浮笙,單明旭也沒有立刻就去找樑浮笙的教官,而是輾轉着去找了藺新鴻,本想着讓藺新鴻去問一下。
結果單明旭卻是吃了一個實實在在的閉門羹。
藺新鴻不見他。
單明旭這一開始也沒想別的,純粹以爲這藺新鴻也耍起了小家子脾氣,生他的氣,所以甩臉色給他看。
既然藺新鴻這走不通,他心裡頭又實在擔心樑浮笙,也就只好擺出一副長官架子,在日常訓練的操場上,走到二連一排二班前,把正在訓兵的教官叫到跟前,
“你們班那個叫樑浮笙的,怎麼沒來?我有點事情找她。”
“首長,這……不是您下的命令麼?”
教官聽單明旭的話表示有點聽不懂了,摸着頭問單明旭。
“什麼命令?”
單明旭心下警鈴大作。
“就是把樑浮笙帶進監禁室的命令啊。”
“……”
監禁室……
單明旭都懵了。
教官看着單明旭這一臉茫然不知所謂的表情,自己心下也是打起了鼓,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是誰讓你這麼做的。”
“是……”
“藺新鴻?”
教官點頭。
單明旭攥緊了拳頭,二話不說就衝向了藺新鴻的辦公室,外頭兩個通訊員正要擋,直接被單明旭撂倒在地。
他踹開藺新鴻的門!
藺新鴻坐在辦公桌前,對單明旭此時的所作所爲也不覺驚訝,平平靜靜的擡頭看向他。
“藺新鴻,你可真的是讓我惱了!”
“……”
“你把樑浮笙關進監禁室!你瘋了麼!就因爲我媽給你打的那個電話,你就把人往死裡折騰!你是個軍人,你不是我媽的狗腿子!”
“單明旭,我警告你,你注意你的措辭!”
藺新鴻人也站了起來,單明旭的口無遮攔,他早已領教,但不代表他已經習慣。
“現在跟我擺領導架子了!樑浮笙犯了什麼事,你要把她關監禁室!”
“不是關監禁。”
藺新鴻淡淡說。
“不是關監禁?那把她送進那幢兵樓做什麼,難不成……”
話說到這,單明旭自己都後背一涼,神情愈顯驚愕,他瞪向藺新鴻的眼睛充斥着血絲……
“你冷靜一點。”
“藺新鴻,你到底爲什麼?既然如此,當初幹嘛幫她?!那時候說好聽的很,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幫她,可現在呢?我的面子沒有我媽的面子大是吧!”
“我說了,你給我冷靜一點!聽我把話說完!”
藺新鴻手一伸,直接把單明旭的領子給拽了過來。
這不拽還好,這一拽,單明旭的火就壓不住了,條件反射似的反手就給了藺新鴻一拳頭。
藺新鴻頓時就嚐到了嘴裡的腥味。
兩人都正值血氣方剛的時候,單明旭爲了樑浮笙沒了理智,藺新鴻爲單明旭沒了理智而怒火沖天!
索性,兩個人就在辦公室裡扭打成了一團!
藺新鴻入伍時間比單明旭久,但單明旭入伍之後直接進入了特種部隊,這幾年的格鬥訓練和實戰經驗是藺新鴻比不上的,沒幾下藺新鴻就被單明旭摁倒在地上,
“樑浮笙的來歷有問題,你覺得把她送進兵樓進行審問這種需要重重審覈重重決策的事情,是我一個人能下的了命令的?”
“那是誰!”
“這個不是你該問的,明旭,我不告訴你,是爲你好。”
“那兵樓是什麼樣的地方,你比我清楚的多!就算只是關監禁,也會要了人半條命!內部人員送進去審問,那就是變着法子的嚴刑拷打!”
單明旭此時心都跟着顫抖,一想到樑浮笙人已經被送進兵樓足足超過四十八小時……
“明旭,你真的就打心底裡覺得樑浮笙的來歷沒有問題?如果她的來歷真的有問題,這樣的人進入國家軍隊,參加特種兵選拔……這是在拿國家的安危開玩笑。”
“她沒有問題!”
單明旭已經紅了眼。
此時的單明旭在藺新鴻眼裡,就是完全沒有一點兒理智,失去了所有作爲一名特種兵該有的專業素養。
說實話,這一瞬間,藺新鴻對單明旭是極其失望的。
“到底是誰?”
單明旭揪着藺新鴻的領子,威嚴逼迫着問。
藺新鴻沒有說,臉都被打腫了,後牙槽裡的牙都被單明旭打掉了一顆,他也沒有說,看着此時單明旭不分青紅皁白,完全失了理智的樣子,他開始漸漸相信殷時樺說的話。
那樑浮笙……真的會害了單明旭。
……
單明旭從藺新鴻的辦公室出來以後,就直接往那幢關押軍事犯人的兵樓。
他畢竟只是短時間調到北京軍區做長官,並沒有那麼高的權限可以打開兵樓的大門。
只能對着門外的那個攝像頭喊着“開門”。
門一直都沒有開,眼看單明旭就要去砸門的時候,門突然開了。
單明旭跑了進去,黑壓壓的樓道里一盞燈都沒有,一個窗戶都沒有,比外頭更加森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一層樓一層樓的往上找,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找,終於在頂樓的審訊室裡,看到坐在電椅上的樑浮笙。
她上身僅穿着一件背心,背心早已被血水汗水染紅,觸目驚心。
單明旭第一次感受到錐心刺骨。
他看到了樑浮笙,卻並不知道這間審訊室只能從外面看到裡面,無法從裡面看到外面,也聽不到外面的聲音,審訊室內部是一個極其嚴密的封閉空間。
“浮笙!”
單明旭拍打着門,拳頭都捶腫了,這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門卻連絲毫顫動都沒有。
“你叫她,她也聽不見。”
就在單明旭近乎抓狂的時候,齊遠的聲音從他耳邊傳進來,單明旭回頭,卻並沒有齊遠的身影,但是一側有一扇隱藏在白牆上的電子門開了。
“進來。”
依舊是齊遠的聲音。
單明旭走了進去。
就見齊遠坐在椅子上,身邊還坐着四五個人,看着像是審訊官。
他們面前有一塊玻璃,可以清晰的看到玻璃另一邊審訊室裡被折磨的幾乎沒了人形的樑浮笙。
“齊隊……”
單明旭真的沒有想到把樑浮笙送進兵樓的人竟然會是齊遠……他以爲齊遠……
“明旭,417特種部隊,對你而言,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
齊遠翹着二郎腿,坐着的旋轉椅子稍一轉,便正對着單明旭,他雙手交叉在一起,神情肅穆的問他。
“……”
單明旭現在的心思基本就在樑浮笙身上,齊遠的問話在他耳邊就只是“嗡嗡嗡”的聲音罷了。
“或者,我換一種問法,417特種部隊,到底是幹什麼的。”
“……”
單明旭回過神,目光落在齊遠身上,他長吸一口氣,
“爲國家安全奉獻一切,什麼難,我們做什麼,什麼苦,我們做什麼!別人做不到的,我們要做到!”
“明旭,我最欣賞你的,就是你這份大氣,但現在我也是最質疑你的這份大氣。”
齊遠說道。
單明旭眉頭動了一下,不明白齊遠這話是什麼意思。
“說起來,你進入特種部隊,剛開始也只是因爲你自己的不服氣,不甘心,那一股子不認輸的勁兒,拼了命的過五關斬六將。執行任務也好,聽從命令也好,在你看來,彷彿都只是一種挑戰。
“可現在,我得讓你認清楚,417特種部隊身上肩負的使命,絕不像你想的這麼簡單。”
“齊隊,你要和我說教可以,我可以站着三天三夜不動,就聽你給我說教,但現在,能不能把樑浮笙放了?她只是一個女人而已。”
“一個女人而已?”
齊遠扯了下嘴角,輕輕笑,倒是對單明旭得出的這個結論很感興趣,
“你從哪兒得出這個結論的?”
“她是我從戰場上救出來的,這麼長時間接觸下來,我瞭解她。”
“就憑這個?”
“齊隊,我不知道你是聽了什麼人說的什麼話,樑浮笙有沒有問題,我最清楚。”
“你對這個女人這麼清楚,那你倒是和我說說看,這個女人具體什麼來歷,她家住哪裡,家裡有幾口人!”
“她是孤兒!”
齊遠輕哼了一聲,“我還真不知道我們單大隊長是那種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的人呢!”
“……”
單明旭隱約覺得不對勁了。
齊遠這麼對他說話的話,是不是意味着他們已經從樑浮笙身上查出了一些什麼……
查出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齊遠見單明旭似乎有些冷靜下來了,這才讓身邊的一個審訊員把審訊報告拿給單明旭看。
報告上有不少專業術語,關乎精神拷問方面的。
樑浮笙並沒有透露出多少她自己的事情,僱傭軍組織在樑浮笙心裡就是最大的一個警鈴,時刻提醒着她不能泄露。
她咬緊牙關,電訊,拷問,心理刺激……
一環接着一環的審訊下來,樑浮笙卻並沒有說出什麼有用的信息。
一般來說,這是個好事,可單明旭自己是特種兵出身,特種兵的嚴格選拔和僱傭兵組織的僱傭兵訓練相比,不僅不會差上多少,反之,只會比僱傭兵的訓練更加嚴格殘酷。
所以他知道,樑浮笙……是經過訓練的。
哪怕是一個天賦異稟的女軍人,心裡素質強大到這種地步,只能說明這個女人不是一個普通人。
面對層層審訊,她什麼都不說,這就意味着她心底深處狠狠的藏着一個不爲人知的秘密,而且,她誓要死守這個秘密。
除了審訊的結果以外,齊遠還讓人對樑浮笙的身體做了一個全面的掃描,利用高科技儀器試探她的反應能力,這是比常人試探更加有可信度,也更加難以防範的。
所有的結果一致表明,樑浮笙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而是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士兵。
沒有人會把樑浮笙的“士兵”身份往好處去想,因爲欺瞞他們至今的,都是樑浮笙。
單明旭覺得自己身上的力量被一點點抽離身體,他看着玻璃那邊的樑浮笙,這裡的玻璃也是一樣,只能從他們這個方向看到裡面,裡面的人是無法看到外面的。
他看着她,垂着頭,那張好看的臉,慘白,額頭上臉頰上都是汗水,眼簾垂着,但那窄窄的眼睛裡還透着一絲光,不知道是在想什麼。
“417特種部隊執行的任務從來都是國家一級保密任務。關乎是國家的領土安全,關乎的是國家人民的安全,單明旭,如果樑浮笙繼續像現在這樣抵抗,我會親手把她送上軍事法庭,不僅如此,我還會讓她終身被監禁,會一直調查她,你相信我,只要我想把她的底給掀出來,她就逃不掉。”
“……”
“恐怖組織也好,黑社會組織也好,軍火走私集團也好,僱傭軍組織也好,她既然到了我跟前,我就不會讓她跑掉。”
單明旭依舊怔怔的看着樑浮笙……
此時回想起來的是他第一次見她的那個場面,她像個傻瓜一樣直接在槍林彈火中撲了出來,在他要去救她的時候,反過來救了他一命。
誰也不知道那暗地裡飛出來的一槍會打中哪裡,可能爆頭,可能是心臟……
他信任樑浮笙……
可是現在,這份信任在齊遠的句句打擊下,脆弱的不堪一擊。
“或者,你可以進去,站在她面前,以她深愛的男人這個角色,卻問問她,她到底是什麼人,僞裝進入部隊是什麼目的,如果她能老實坦白,起碼在軍事法庭上,我會爲她求情。”
……
單明旭是怎麼挪着步子進入到這個空氣都滲着森冷腥氣味道的審訊室的,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站在樑浮笙跟前了。
她那半合着的眼微微擡起來,眼裡的那一絲亮光被放大……
她看着明旭,良久,眼淚從她的眼角滑下來,滑過她微微勾起來的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