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87 不能讓步的談判
陳茵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和司機說了地址後，便歪着頭靠在坐位上。
眯着眼睛看着車外流動的風景，想起今天晚上遇到的那些人、那些事，恍然間覺得自己一下就長大了。
長大到可以接受很多，以前一直逃避的事情。
就象……
剛纔唐寧喊夏千語做‘千語’，好好聽、好親暱、好－－依賴的感覺。
所以……
他們該是情侶了吧。
想到這裡，陳茵的眼淚不由自主的又流了下來。
她的初戀、她的暗戀、她的白馬王子，就這樣……沒有了。
那是夏千語啊，她似乎連爭取的機會都沒有。
應該說……
她現在連爭取的想法都沒有。
若說從前曾想，夏千語是不配他的，所以有一天他們會分開的－－他們的分開，就是自己的機會。
可是現在……
陳茵毫無形象的用衣袖眼淚擦乾，用力的吸了吸鼻子，看着車窗外不停後跑的路燈和馬路，情緒慢慢的評穩下來。
她扶着唐寧的時候，他一直保持着醉後的清醒，以一個上級的身份叮囑着她的工作。直到他看到夏千語－－那樣溫柔的一聲‘千語’裡，全是對她的放心與依賴。就好象她來了，他便再不用保持清醒了；她來了，他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她來了，他放心的將一切都交給她。
而夏千語就那麼淡淡然然的，從她的手裡將他接過，那麼熟悉又輕鬆的將他扶在肩頭，又那麼率性的將他仍在車上－－沒有扭怩作態、也沒有殷勤問候。
自然得……就和家人一樣，接納着他所有的樣子，承受着他所有的信任與依賴。
以爲不可能是一對的兩個人，在那麼一瞬間，竟然是最般配的模樣。
“他們這麼般配、千語姐姐又這麼優秀、這麼漂亮，我哪裡還有機會呢。”陳茵將身體趴在按下的車窗上，心裡越發難受。
而且……
夏千語那麼聰明，一定能看出她對唐寧的暗戀吧？
可她還是對自己那麼好。
“唉，又漂亮、又能幹、又被他依賴、又這麼有風度大度的女人，誰能爭得過呀……”陳茵整個人都泄了氣，加上對現實的失望，一時間萎糜着、頹廢着，只覺得失去了努力的方向。
唐寧一回家便倒在牀上睡着了－－沒有洗澡、沒有換衣服。
夏千語看着他沉沉嘆了口氣，跪在牀上幫他將外衣和鞋子脫掉，拿了毛巾隨意的幫他將臉和手腳擦洗了一下後，拉開被子幫他蓋好。
她則去廚房泡了溫的蜂蜜水溫在保溫壺裡，然後拎進臥室高和好，待他隨時醒來都可以喝到。
她自己拿了睡衣洗過澡後，回到臥室看了他一會兒，便將臥室的燈關了，只留了沙發邊的一盞小燈，她則窩盤膝窩進了沙發裡，隨手拿了本書，慢慢的翻看起來。
他終於還是變成了她的模樣。
爲達目的不擇手段、金錢算計步步爲營。
從他陪省項目審計組喝酒時的心疼難受，到後來算計傑安地產時的完全放手，她以爲自己已經完全接受了他將成爲的樣子。
直到今天。
今天看到了陳茵，一個單純到天真的小姑娘，她知道這世界的複雜，卻相信自己的父親是簡單的；她知道談判的潛規則，卻認爲她溫潤紳士的上級是純粹的。
是的，她就是那麼天真，以爲她身邊重要的人，都不會被塵埃沾染－－他們從風塵裡走過，卻一身潔淨而來。
多麼天真、又多麼理想化。
所以到最後一切在眼前幻滅的時候，她會不知所措的大哭－－就象曾經的她，在知道父親是罪有應得之後，她幾近崩潰的憤怒。
唐寧呢？
唐寧原本和她一樣的天真、一樣的理想化，以爲那些惡都是別人，他身邊的人永遠單純美好、他自已永遠不會沾染塵埃。
而到最後……
他卻成了他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樣子。
“唐寧，你……可有一絲的後悔過？”
“唐寧，其實我一直想護着你，希望你如初，最終卻放棄了。”
“唐寧，你看到陳茵的時候，有沒有想到曾經的你自己？有沒有爲她也會成爲你我未來的樣子而可惜？”
“如若……有這樣一個女孩子在你身邊，會不會……你還如從前般的純澈而溫暖？”
夏千語將書鋪開在盤着的腿上，凝眸看着唐寧，思緒一片紛亂。
唐寧在牀上翻了個身，手臂自然的向旁攬去－－自然是攬了個空。
“千語？”唐寧伸手擋住眼睛，再慢慢睜開，看見坐在昏暗燈光下的她，就那麼靜靜的看着他－－好象很近、又似很遠，朦朧中看起來，那麼清淡那麼疏遠。
“千語。”唐寧用手撐着牀慢慢的坐起來，微眯着眼睛看着她，輕聲喊着她：“爲什麼不睡？”
“就睡了。”原本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看着她的夏千語，倏然而笑，伸手將膝上的書拿開後，起身走到牀邊，看着他柔聲問道：“頭疼不疼？要不要喝點蜂蜜水？”
“還好。”唐寧看着她燦然一笑，伸手將她拉進懷裡後，安心的吐了口氣，便抱着她繼續睡去。
“唐寧？”夏千語嘗試着喊他，他卻只是將臉在她有脖子裡蹭了兩下便又沉沉睡去。
夏千語便也不再喊他，只是依在他的懷裡，慢慢的整理着自己的思緒。
第二天，唐寧在辦公室看到陳茵的時候，不禁嚇了一跳－－不過一個晚上、不過喝了些酒，她的整個臉都是腫的。
“酒精過敏？”唐寧示意她到辦公室後，看着她問道。
“幻想破滅，哭了一晚上，所以臉和眼睛都哭腫了。”陳茵用手揉了揉鼻子，意興闌珊的說道？
唐寧微微一愣，沒想到她還真說得出來－－象個孩子似的。
“這件事你替我謝謝你父親，因爲有他的提醒和安排，這次的公關纔會成功。”唐寧也沒接她的話，保持着職業而官方的態度。
“好，我幫你轉告。”陳茵輕輕點頭。
“華南信貸部長的電話你有？”唐寧問道。
“有的。稍後我去找資金部長了解銀行審覈的流程和週期，選一個合適的時間和信貸部長打電話。”陳茵翻開筆記本，看着記錄說道。
“很好。”唐寧轉身從身後的櫃子裡拿了一罐咖啡粉遞給她：“幫我泡煮杯咖啡進來。”
“好的。”陳茵接過咖啡罐，看了下包裝後將品牌抄在了筆記本上：“是英國寄過來的嗎？”
“恩，聽說我們這邊的免稅店也有，下次你去看看。”唐寧點頭。
“好的。”陳茵點了點頭，抱着文件夾和咖啡罐出去了。
“去唐總辦公室了？”陳茵一出唐寧的辦公室，便被黎芷喊住了。
“是，讓我煮咖啡。”陳茵點頭。
“唐總的日行程表以後我會在下班前發給你，你每天在他上班前5分鐘，將咖啡煮好送進去。”黎芷輕瞥了眼她懷裡抱着的咖啡罐，一本正經的說道。
“好的，謝謝黎秘。”陳茵的眼皮輕跳了一下，心裡只覺得她一本正經的擺個上司的譜很好笑，但表面仍保持着謙恭有禮的姿態。
“恩，那你去吧。”黎芷點了點頭，一臉冷淡的在自己的坐位上坐了下來。
陳茵心情不好，連做鬼臉的情緒也沒有，丟魂似的抱着咖啡罐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回想了一遍唐寧剛纔說的話，將一些重點寫在便利貼上後，便月神態怏怏的抱着咖啡罐去了茶水間。
陳茵在將煮好的咖啡送到唐寧辦公室時，他正低頭處理桌上的文件。
陳茵將冒着熱氣的咖啡推到他手邊時，他連頭都沒有擡，隨口說了聲謝謝後，端起杯子輕抿了一口，便又看手中的文件。
陳茵看着他專注的神情之下，又長又密的睫毛就那麼張揚的斂着，將他五官的線條拉得立體又深隧，偶爾眨動一下，便有輕易的撩動人的心絃，讓她情不自禁的想到櫻落的三月，他從櫻花深處緩緩走來的清雅模樣。
不自覺的，她的嘴角就噙起淡淡的笑容。
“還有事？”唐寧伸手翻文件的時候，順便擡頭看了她一眼。
“哦，沒有，等您安排。”陳茵連忙搖頭。
唐寧擡腕看了看時間後，對她說道：“幫我給安安打電話，我大約30分鐘後出發去奕唐，讓她準備一下。”
“好的，我這就去。”陳茵在心裡暗自吐了口氣，忙轉身快步往外走去。
“陳茵，你也是夠了，居然站在他面前發花癡。”
回到自己的坐位上，陳茵用力錘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嘆息着唐寧的美好、痛惜着自己還沒開始就要結束的戀情。
“安安姐，唐總30分鐘後從公司出發去奕唐，讓你準備一下。”
陳茵給安安打了電話後，慢慢翻起桌上的資料和安安留給她的書，突然間又有一股想哭、想逃的衝動－－現實如此殘酷，她一見鍾情的男孩子又愛着別人，她還要做這樣一份自己不喜歡的工作。
她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陳茵百無聊賴的翻看着這些原本就不感興趣的資料，這幾天因爲可以天天見到唐寧、因爲喜歡看到他利落工作的模樣而生的工作興趣，一時間全無。
唐寧在處理完手頭的工作，端起已經快要涼掉的咖啡一口飲盡後，便抓起放在桌上的車鑰匙和椅背上的外套，然後拎起了公文包匆匆往外走去。
坐在外間格子間的黎芷見他出來忙站了起來，目光隨着他離開辦公區後便又坐了下來，拿起記錄本在他的行程上勾下後，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陳茵的坐位－－她大小姐正趴在桌子上翻筆記，看起來情緒很不好的樣子。
黎芷嘴角輕扯了一下，眸光冷然的轉回到自己的電腦上，心裡有股隱隱的快感－－年輕漂亮有背景，也不過就一煮咖啡的打雜小妹而已。
唐寧到奕唐的時候安安已要在奕唐辦公樓的大廳等他。
兩人交流了一個眼神後便直接往裡走去。
兩人這是第三次來奕唐辦公樓，奕唐的員工應該也隱約知道了收購的事情，所以這次比前兩次要熱情主動許多，他們一進門，便將他們帶到了會議室，然後還送了兩杯熱茶進來。
“謝謝。”安安替自家老闆說了謝謝後，接過茶水遞給唐寧。
“顏市長那邊催了很多次了，但盡職調查中仍然還存在一些問題沒有解決，不知道各位怎麼看。”唐寧坐下後，從項目組長手裡接過盡職調查報告，邊翻開邊對奕唐的股東說道。
對，桂南生今天也安靜的位列其中。
除了當日的激動失態之外，在知道這件事已是無可避免，又找省裡和市裡談了額外的補償後，便也平靜了下來－－先配合省裡市裡把這件事擺平了，將可以拿到手的收益拿下來。
至於唐寧、至於傳奇資本，他再來對付。
房地產行業的龍頭企業寧達也被他弄破產了，他一個剛成立的小小投資公司，他就不信搞不定！
“現在公司是不賣也得賣，你說的這些問題我們一時半會兒也解決不了。要等都解決了再收購，我們能等，上頭也等不了。所以唐總你說該怎麼辦吧。”桂南生看着他淡淡說道，表情雖然平和，語氣裡仍是充滿了無賴。
唐寧的眉頭微微皺了皺，眸光再與項目組交流了一下後，轉眸看向桂南生，淡淡的說道：“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不再細審奕唐提供的盡職調查資料，只對評估結果來做收購條件梳理。”
說着便將手中的報告遞迴給項目組長，示意他們逐條確認。
“好。”桂南生輕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應着。
項目組長紀工接過文件，微微點頭後，便將評估結果與收購意向進行一一關聯確認，最後達成收購共識：
在原始股和流通股的價格上，按期初的議價確定；贏利業務按市價估值，虧損業務和培養期業務，以現行業務價值估值，不考慮未來市場機會；內部資產按財務規則進行折舊，公司員工只留下贏利業務的直接工作人員，其它全部清算掉；對於奕唐公司無法提供採購記錄的資產，傳奇公司不計價進行保管，保管期爲三個月，三個月後如無處理意見，傳奇公司有權拍賣。
“收購總價278億元，款項分三期支付。支付比例是5：3：2。”
紀工在逐項確認完畢後，擡頭看向桂南生和奕唐的其它股東：“各位若沒有疑問的話，我們就按以上所述條件將文件簽下來。”
“無法提供採購記錄的資產，我們不需要你們保管，到時候你們從清單裡剔出來，我們打包搬走。”桂南生冷冷說道。
“唐總？”紀工轉頭看向唐寧。
“好。紀工安排今天按作價方式的不同，完成分類清單。”唐寧點頭。
“好的。”紀工點了點頭，當即用筆將條款修改處寫在合同文本上。
“還有其它意見嗎？”唐寧看着桂南生問道。
“第二批款項，在股權轉讓所有的手續完畢後，就打款，到時候傳奇已經是奕唐的大股東了，沒有必要拖着款子。”桂南生強勢的說道。
“這個都可以商量，但在文件裡我不能這麼確認。因爲在資產和人員處理的過程中，任何可能的情況都會出現－－第一筆款是股權轉讓的金額，所以按這種方式和時間其實我們是提前支付。”唐寧語氣淡淡的，卻仍堅持原有的支付方式。
從支付變判條件來說，實際上這樣的支付約束，是爲了控制他們在固定資產處理上的問題，和人員清算中故意留下些障礙。
但因爲唐寧收購奕唐並非單純的生意，還有安閣項目的控制和個人感情因素，所以這些其實是可以忽略的。
而他之所以這樣壓款拖期，只是爲了爭取時間－－他自己的資產需要時間去處理、銀行貸款原來不打算公關的兩家，他與陳茵的父親溝通過後，瞭解到時間還有壓縮的空間，所以準備回去再攻攻關，很有可能在第二期支付前銀行貸款能夠到位。
所以他在支付時間上，他寧願拖着收購不收尾，也必須堅持。
“或者桂總再考慮一下，我們今天不籤文件也可以。”唐寧溫文一笑，淡然說道。
－－－－－－題外話－－－－－－
1。陳茵知道了千語與唐寧的關係，同時又看到了父親和唐寧在商業裡的模樣，雙重打擊，讓她有些猝不及防，但也就是這猝不及妨的傷心，讓她收穫了千語的溫柔也照顧。所以說，何嘗又不是她的幸運呢。
2。千語看到現在的陳茵，想到曾經的唐寧、曾經的唐寧和蘇蔓，心裡其實很矛盾－－愛他，希望與他在一起，卻又覺得自己讓他由完美變得不完美，所以不完美的自己，更不能自私的擁有他。（就是有那麼一種人，那麼好那麼美而不自知，自我評價與他人評價差異太大，對自己評價太低。即便取得如今的成就，她唯一自信的，也只是工作而已）
3。對於奕唐的收購，必須卡在顏副市長連任的關頭完成，所以事情不能拖，但錢又沒到位，付款還得拖，真是一件爲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