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脫身
李苒她們一行人，急急趕路，只在累極了時歇上一兩個時辰。
衆人腳程很快，到第四天中午，就出了岷州地界。
傍晚，到了茂集鎮，洪敏帶着衆人進了家大車店。
和之前歇息打尖的地方一樣，這家大車店的掌櫃和夥計，和洪敏都是熟人。
“洪大爺來了！”
掌櫃熱情的迎出來，一邊將洪敏往裡讓，一邊說個不停。
“洪大爺今年可比往年早，聽說櫟城一帶打起來了？您家裡可還好？那就好那就好，洪大爺裡面請，這位爺裡面請。”
掌櫃讓着洪敏和安孝銳進了屋，李苒和周娥等人，和之前一樣，擠在衆人中間，往旁邊給馬匹和腳伕們歇腳的大棚子過去。
周娥甩着胳膊，看起來十分愜意，腳步卻很快，先進了棚子，連走帶跑竄到另一邊，轉頭看了看，回過身，衝王翠和沈麥等人擡了擡下巴，示意可以進來。
周娥上前一步，拉住了洪敏的馬繮繩，仰頭看着他道：“跟我們走吧。
怎麼這時候來了？我想着你肯定得等這一仗打完了，您可是個聰明人，荊湖那老客可不如您，您這是有事兒？”
洪敏臉色微僵。
今天晚了，明兒一早，要不，我陪您往那邊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日連部他們，說不定沒走遠，您要是不急，咱就走遠點兒……”
“是有點事兒，我家老爺子，你也知道，一門心思要濟世救人。說是要打仗了，只怕看不起病的窮苦人就多起來了，就催着我走一趟，拿這些茶磚換些藥回去。”
原本覺得這仗要大打起來，怎麼得也要到月底，誰知道……”
“託您吉言。”洪敏笑着拱了拱手。“既然這樣，我這就讓他們把貨卸了，煩您給我們準備些乾糧，明兒天一亮我們就啓程回去，您也知道，我這心裡……唉，歸心似箭。”
洪家，只怕凶多吉少了。
洪敏說着，在馬上衝李苒拱手欠身。
第二天，天還沒怎麼亮，洪敏就辭了掌櫃，和衆一起，策馬往回，離鎮子遠了，周娥勒停馬，看着同樣勒停馬的洪敏，沉默片刻，跳下馬，走到洪敏面前，長揖到底。
“多謝先生，替我謝謝洪老先生。”李苒欠身還禮。
“不用了。”洪敏嘆了口氣，“不瞞您說，走到一半，我就後悔了。
安孝銳接過鑰匙，連走帶跑往棚子過去。
跟我們走吧，洪家總要留下一支。”
“懂懂懂，我懂！您放心，您安坐，我先給您拿把鑰匙，貨就堆最東頭那間廂房，正好空着。
李苒坐在旁邊一隻小馬紮上，桃濃不管周娥怎麼安排，一進棚子，先去找熱水大碗，倒了半碗熱水端給李苒。
“我想把這貨放在您這兒，下一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來，這貨您替我看着賣，多少都行，賣了銀子，先收在您這裡，等我下趟來……”
您這趟可來得不是時候，沒趕上早，這會兒就是青黃不接。
明年我等您來！一準兒能等到您，就連您這貨，都指定能賣個好價錢！”
周娥又往另一邊看了看，回到棚子下，和王翠等人低低道：“這會兒算是逃出來了，不過，就是這會兒，最愛出事兒，都警醒些，傢伙不抄在手裡，也要順手能抄到，馬也是，那些貨都解開，馬鞍子搭馬背上，得備着隨時跑，隨時打。”
掌櫃指着挑着水進去的夥計。
掌櫃每一句話都用力加重着語氣，彷彿語氣越重，這話就越管用一樣。
洪敏說着，將鑰匙遞給安孝銳。
“不值什麼。”洪敏擺手打斷了周娥的話，看向李苒，“就此別過吧，希望姑娘此一去平平安安，從今往後，平安喜樂，一生順遂。”
日連部說是已經走了，還有幾家，也都小半個月沒見過來了，聽說也走了，你這東西，可不好賣，鎮上幾家鋪子，過了年到現在，就沒開門！
“您說您說，您只管說！”掌櫃滿口答應。
“先生大恩……”
說起來也是，那邊朝廷哪能容着蜀地一直在那兒啊，這一仗早打晚打，肯定得打。
我得親自去一趟廚房，得多交待幾句，我記得洪大爺最喜歡吃我們鐺頭滷的鹹羊肉，讓鐺頭趕緊，今天夜裡滷好，正好給您明天帶上，讓鐺頭多放幾把鹽，這天熱了，得鹹一起才行，您寬坐。”
夥計送了茶壺茶碗過來，掌櫃接過，一邊給洪敏和安孝銳倒茶，一邊接着說個不停。
安孝銳眉梢挑了起來。
真是個聰明人，上個月初，貨出了，錢說是要的差不多了，這會兒肯定到家了，您剛纔說，這纔剛打起來，你瞧瞧這老客，我瞧他以後能發大財。
這會兒的大車店裡，除了幾個腳伕和信客打扮的人，也就他們這一支馬幫。
後頭是日連部那個大管家，去岷州城買東西，從我這兒過，讓我別做生意了，趕緊關了門回老家去吧，說是要打仗了，只怕這兒也不太平。
“我回什麼老家？我老家就是這兒，往哪兒回？
“……那邊朝廷要興兵的信兒，只怕我知道的比你得早不少，先是荊湖那邊的一個老客，也就是剛出了正月，那老客就到我這兒了。
“三弟帶着家小在外遊歷，必定平安無事，有他就夠了，家裡，父親他們，得有個人料理，多謝，就此別過吧。”
“您家老爺子是真慈悲，不過……
說是他買了這趟東西，就得跟着去打仗了。”
掌櫃上身前傾，看着洪敏問了句。
那老客說，從去年秋天起，他就看着朝廷大兵來來往往，都不是當地的兵，他們府衙裡忙得腳後跟踢着後腦勺，他就覺得不對，想着必定是要打仗了。
“就是這幾天吧。”洪敏再次嘆氣，“祁帥的帥府，就在櫟城，櫟城離我家，多近呢。
王翠等人低低應了，分頭準備。
掌櫃一邊說一邊站起來，洪敏也跟着站起來，笑着衝掌櫃拱了拱手，和安孝銳一前一後出了屋，洪敏走出幾步，站在院子中間，示意安孝銳，“你去說一聲，東西堆最東頭的廂房，明天天一亮就啓程。”
“您看看您這話，呸！這是哪裡的話？像您和您家老爺子這樣的慈善人，神鬼都保佑！
她竟然沒想到！
我這大車店，開了四五代了，前些年亂成那樣，也沒關過門，唉，關了門吃啥？不光我這一大家裡，還有他們。”
走到半路，我就急得什麼似的，可既然出來了，唉，掌櫃的，咱們認識十幾年快二十年了，這一回，想請您幫個忙。”
那老客說，他想着北邊還有不少帳，他春夏收的貨，要不趕着送過來，全得砸手裡，裡外裡，他可折不起，他年初三就啓程了，剛出正月就到我這兒了。
李苒呆了一瞬，臉色慘白，直直的看着洪敏。
洪敏語氣雖輕卻極堅決，彎腰從周娥手裡拉出繮繩，用力抖動，縱馬而去。
“啊？已經大打起來了？”掌櫃眼睛瞪大了。
洪敏的話哽住，片刻，帶着絲笑接着道：“要是來不了，這銀子，您就替我施捨出去吧，怎麼施捨都行。”
“幾十號人，都是拖家帶口的，唉，不說這個了，再難也難不過年青那會兒了。
昨天我們商量過，往北走一走再往轉東，就進了朝廷地界，您家老爺子讓您來，不是說了，讓您跟着姑娘。
大車店一排堂屋裡，掌櫃讓着洪敏和安孝銳坐下，自己也順勢坐到洪敏旁邊，嘴裡閒話不停。
“那樣的君，這樣的臣子，怎麼就亡了國了呢？”
安孝銳看着洪敏越來越遠的身影，沉沉嘆了口氣，感慨道。
“那是因爲，從仁宗往上數三代，甚至四代五代，沒有一個不昏頭的。趕緊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周娥接了句，翻身上馬，掉轉馬頭，往西北疾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