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散,屋子裡頓時靜謐了下來,尚仙背過身闔上了門。
司曼柔心疼地撫摸着初爲的額頭,輕道:“這一回真多虧了你,本宮又欠你一個人情啊。”
“娘娘,現在還不是喘息懈怠的時候啊。”尚仙憂心忡忡地說道。
皇后警覺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不敢欺瞞姐姐,大皇子中了毒了。”尚仙一字一頓地說道。
“什麼?你再說一遍?”司曼柔慌得都站不穩了。
尚仙蹙眉道:“根據我方纔的診斷來看,大皇子確實中了毒。”
“可太醫不是說只是驚了風嗎,你適才不也說沒有大礙嗎,怎麼好好的就成了中毒了?”司曼柔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尚仙扶住司曼柔,暗聲道:“剛纔的那種陣勢娘娘也都看在眼裡,太后咄咄逼人、皇上劍拔弩張、太醫有口難言,我也是迫不得已才這麼說的,但那不過是權益之計罷了。”
皇后坐了下來,冷靜了片刻,才道:“那爲兒中的是什麼毒呢?又會是誰下的呢?依你的意思,太醫是知曉初爲的病情的,卻刻意隱瞞,莫非是和誰串謀好了的?”
尚仙擺擺手道:“娘娘,太醫是不敢做這等勾當的,畢竟是大皇子啊,何等尊貴啊,有個什麼閃失都是滅九族的大罪啊,況且看他們唯唯諾諾的樣子,怕是想做也沒有那個膽量。”
“那會是誰想害我的爲兒呢?難道是太后?或者是遜妃?”司曼柔不安起來。
“娘娘,現在任何的揣測都已經無濟無事了,當務之急還是得先解毒啊,裕錦宮不是個安全的地方,若是您信得過我,我想把大皇子帶到心亦齋,再做細細地診斷。”尚仙懇切地提議道。
“好吧。本宮的希望就全在你身上了。”司曼柔不捨地看着初爲道。
“娘娘放心,我一定會盡力而爲的。”尚仙抱起初爲肯定地迴應道。
回到心亦齋,尚仙仔細地給初爲檢查了一遍,發現他中毒的日子已經不淺了,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毒素,是令人致命的劇毒。想到這裡,尚仙不禁冒起了冷汗,究竟這宮裡會有誰如此歹毒,要去害一個無辜的稚子呢?尚仙熬製了一碗催吐的湯藥,一口一口地給初爲服下,不出一盞茶的時間,初爲就吐個不止,尚仙在一堆穢物裡發現,有人給他餵食了不少蒸蛋羹,而因爲初爲還小,消化不了這些所以一直積留在胃裡,這會兒才吐出來,同時尚仙也發現,初爲根本沒有服用過任何湯藥跡象,而雞蛋羹本身也沒有參雜毒液。
尚仙的腦海開始了一系列的排查,能接近初爲的主要是裕錦宮裡的人,而這些人裡面只有綠蕪、奶孃、皇后有機會下手,奶孃應該不會這麼做,她一向很疼愛初爲,而且稍有什麼異樣就會向皇后稟報,何況若有異心也不會等那麼久才下手。皇后,雖然最近宮裡都說她利用初爲來霸寵,但她到底千辛萬苦地生下初爲,怎麼會下此毒手呢,虎毒不食子啊,尚仙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進了宮她也變得疑神疑鬼,誰都不敢相信了。剩下一個綠蕪,也不會是她吧,她有什麼動機呢,難道是太后安插在皇后身邊的人?明日找個機會,試她一試。
天色剛剛亮起來,就有人叩響了尚仙的房門。
開門一看,卻是綠蕪不請自來了。
“娘娘一早吩咐奴婢來看看姑娘這裡的情況,另外娘娘交待皇上那邊已經準了您的假,讓姑娘不必擔心了,安心治療大皇子吧。”綠蕪一口氣把話說了出來。
“你進來吧,我剛好有話想問你呢。”尚仙將門敞開說道。
綠蕪有些緊張地走了進去:“不知道姑娘想問什麼?”
“平時裡大皇子的吃食是誰負責照料的?”尚仙漫不經心地問。
“是奴婢和奶孃。”綠蕪身子有些發抖。
尚仙拍案而起:“好,快去告訴娘娘,把奶孃抓起來,她意圖謀害大皇子,一定要言行逼問出幕後的主謀。”
“姑娘何出此言啊?奶孃一向盡心盡力,必定不會害大皇子的,姑娘還得明察啊。”綠蕪激動地說道。
尚仙卻不依不饒:“我已經查出有人在大皇子的吃食裡動了手腳,綠蕪姑娘我當然不會懷疑,那就一定是奶孃做的了。”
綠蕪噌地跪在了地上:“姑娘,是我做的,你錯怪奶孃了。”
“你承認了?說吧,是誰讓你這麼做的?”尚仙鄙夷地看着她。
綠蕪心慌意亂地低着頭道:“沒有人指使我,是我自己的主意,我是爲了皇后娘娘啊。大皇子病了,娘娘卻不讓我們告訴皇上,自己一個人承擔,奴婢看不過去,心想要是皇子的病一直好不了,那麼皇上總會知道了,到時候就能來看娘娘了。”
尚仙輕嘆道:“你怎麼這麼糊塗啊,隨便那大皇子的身體開玩笑,出了人命可怎麼得了?”
“奴婢不過是把太醫的藥給倒了,又餵了點蛋羹,心想不會出什麼大事的,太醫也沒察覺出什麼來啊。”綠蕪不無懊惱地說道。
“行了,你仔細地聽我說,大皇子如今中了毒,情況危急,我已經把這事告訴了皇后娘娘,但宮裡人多嘴雜,這件事又非同小可,我姑且再信你一次,你現在就回去告訴皇后,大皇子目前情況穩定,讓她不要憂心,晚些時候我會親自把大皇子送回去的,至於你的事,我可以不說,只望日後你能盡心地對待大皇子。”尚仙沉吟了片刻才道。
“奴婢知道了,姑娘放心,我一定寸步不離地照料好大皇子。”綠蕪噙着淚答道。
看着綠蕪漸漸走遠,尚仙心裡也下了注,賭她對司曼柔的衷心若是真的,那一定會死命地保護好初爲,倘若是失了算,綠蕪背後的黑手必然會有所行動,到時候只要有個打草驚蛇,或許順藤摸瓜地就能抓住他。
傍晚時分,初爲醒了過來,尚仙用銀針逼出了他體內的部分血樣,用藥瓶子保存好,然後抱着他去了裕錦宮交給了皇后,並交待了每日中午許奶孃喂一次奶,奶不可過量,早晚喝一小盅蜜水,其他東西一律不準食用。
出了裕錦宮,尚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助,她心裡知道初爲的毒實在難解,而施毒之人又躲在背後,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下一步會對付誰?尚仙心亂如麻地走着,陡然間陣陣簫聲吹進了她的耳裡,她停下腳步,才發現自己正站在益風苑的門口,聲音連續不斷地從裡面飄出來,她疑心是自己的幻覺,不敢相信地一步步走進去,一個白衣男子正背對着自己佇立在院中吹着玉簫,多麼似曾相識的情景。
“你終於回來了,司涵遠。”尚仙訝異地叫出聲來。
司涵遠停下了簫聲:“這麼容易就被你認出來了,好失敗啊。我吹得很差嗎,難道?”
尚仙搖了搖頭,笑道:“不是,而是你吹得不是他的那個味道。他吹的《逐風》不可能像你那麼灑脫、歡愉。”
“看你剛纔見到我的樣子也有幾分驚喜的份上,不和你計較了。”司涵遠有些忿忿不平道。
“你這麼長時間去哪兒遊山玩水了?”尚仙一臉的好奇道。
司涵遠直直地盯着尚仙道:“這麼說你想我了?”
“正經一點,行不行?我沒心情和你開玩笑。”尚仙沒好氣地說道。
“哎,這年頭替你辦事,還落下一身的不是。”司涵遠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你什麼意思?”尚仙越發地不明白道。
司涵遠不說話,只是遞了一個紙鳶給尚仙。
尚仙看到紙鳶,即刻會意道:“你去找王爺了?”
“嗯,他莫名其妙地走了,你又整天魂不守舍,我這個做朋友的只好兩肋插刀了,替你跑一趟了。”司涵遠不無委屈地說道。
尚仙睜大了眼睛,還是不敢相信:“你怎麼會?王爺怎麼會見你呢?”
“還真是被你說着了,他起先也是不肯見我,後來我只好在他門口活活等了兩天,他才終於肯見我了,還讓我把這紙鳶帶回來還給你。”司涵遠悠悠地說。
尚仙卻一臉地平靜:“其實我早就猜到王爺的意思了,他本來就是想避開再走的,他對我從來就沒有過男女之情,只是我一直一廂情願罷了。倒是你,我想不出你爲何要去找他?”
“當然是爲了你,我想替你去問個明白,若是你們有情,我就放棄,若是沒有也要有個徹底的了斷,這樣你才能開始接受我,接受新的感情。”司涵遠激動地抓起了尚仙的手。
尚仙脫開他的手,淡笑道:“看不出你還真夠傻的,王爺的意思我一早就知道了,你還非要人家說個明白,不是害我丟人嘛,不過不管怎麼樣,還是衷心地謝謝你。”
“還說呢,我不就是怕你傷心,才和王爺學了這首《逐風》,今天特意穿了白衣,來這裡吹簫表演的嘛,想不到一眼就露餡了。”司涵遠的語氣有些不甘心。
“你吹得雖然不像他,卻也有自己的風格啊,技法上也處理得不錯,不像是個生手呢。”尚仙鼓勵道。
“怎麼樣,你終於開始留意我的天份了吧,我還有很多優點的哦,可以考慮我看看。”司涵遠得意洋洋地說。
“說你胖你就喘上啦,你這個人做個朋友還不賴。”尚仙感慨地說道。
“這麼說我這一趟,還真沒白去,看來我大有機會。”司涵遠自我陶醉着。
尚仙看着紙鳶,心裡卻釋然了,這些日子她對於禕衡已經有些淡忘了,也許一開始自己對於禕衡的情愫裡,也有大半是來自崇拜與欣賞吧,自己並沒有真正地走近過他,彷彿有一種神秘的吸引力誘使着尚仙靠近,經過這段日子的沉澱,她纔看清了這點,如今禕衡這塊大石終於在尚仙心裡落了地,不再存有任何的幻想和希冀了。而這一切,則是多虧了司涵遠,幫助自己走出這個幻境。
“你想什麼呢?”司涵遠不解地望着尚仙。
尚仙鄭重其事地看着他:“謝謝你。”
“爲了什麼謝我?”司涵遠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樣子。
“爲了你爲我做的一切。”尚仙說完,背身離開了。
司涵遠欣然一笑,不是因爲那句‘謝謝你’,而是因爲尚仙走的時候並沒有攜着紙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