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窕宮。
紀夕妍正漫不經心地播撒着魚食,逗弄着院中的兩條淺黃秋翠,魚兒悠遊,好不愜意,不經意間擡頭睨了一眼,可巧茜草正好踏入門來。
“事情如何了?”夕妍仍專注地望着魚兒。
茜草緩步走近了夕妍,附耳輕聲道:“一切不出娘娘所料。”
“魚兒到底上鉤了,遜妃姐姐真是雷厲風行啊,看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心亦齋有什麼動向?”夕妍又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司將軍將凝芙公主之事對着尚仙和盤托出了,兩人還商議好暫時先不將實情告知公主,不過據琳兒說他們二人的感情倒是因此更進一步了,看得出來他們已經心心相印了。”茜草補充說道。
“可憐的公主還天真爛漫地蒙着鼓裡呢,若是有朝一日,東窗事發,該如何是好呀?”夕妍一臉憂傷道,嘴角卻含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娘娘前幾日答應了公主今天晌午過來用膳,順便學習刺繡的,奴婢已經將絲線和繡架都備好了,還要不要去請凝芙公主?”茜草提議道。
“急什麼,該來的總會來的,凝芙公主要學的就是一點耐心,這纔是刺繡上乘的精髓。”夕妍整了整衣領道。
“公主,您來啦?”茜草纔出門口,就撞上了一臉垂頭喪氣的凝芙公主。
“恩。”凝芙有氣無力地說道。
夕妍卻顧左右而言他,拉着凝芙進了繡房,“那日可是公主自己非要學這刺繡的,怎麼這會子倒是愁眉苦臉起來,這還沒學就放棄了?”
“哪有,我不都來了嗎,今天就是來向娘娘討教技藝的。”凝芙被夕妍一激,立馬恢復了幾分神色。
夕妍未再多問,開始了刺繡針法的講授:“刺繡的手法多種多樣,不計其數,今日就教公主八種基本針法吧,公主仔細看好咯,本宮一一示範下。”
凝芙聽完就覺得天旋地轉的,卻也只得目不轉睛地看着,口裡不停地喃喃自語:“柳針、回針、平針、長短針、套環針、打子針、繞繞針、鎖鏈針,天啊,好複雜呢。”
夕妍看着凝芙,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刺繡最重要的是有耐心,技法是可以慢慢修煉的,你看這繡布,原是白布一張,就像每個人剛來到世上一樣,最終會變成什麼圖案都得靠自己去勾畫,只要有耐心終能成就最終的美景。”
凝芙聽出了弦外之音,望着夕妍道:“娘娘似有言外之意,不妨直說。”
“本宮只是在說刺繡而已,並無其他的意思,公主今日一反常態,悶悶不樂,倒像是有什麼心事呢?”夕妍反問道。
凝芙不再掩飾,只接口道:“刺繡那麼複雜,之所以能耐着性子繡它,是爲了成就一副佳作,可若是費盡心思,最後換來的卻不是自己想要的模樣,又該如何呢?”
“所以更要有耐心啊,這次不行,下次再來,只要始終堅持,不曾放棄,終究能繡出一副佳作來。”夕妍故意裝作不知地回答道。
凝芙沉默片刻,沉吟道:“花落難續枝,人去不中留,刺繡可以重來,可有些事情就只有一次機會。”
“好好地來學刺繡,公主怎麼就傷感起來了,本宮聽出來了,公主肯定有心事,刺繡除了耐心也講究專心,要心無旁騖纔好,不如改日再學吧,但請聽本宮一言,有心事別自己憋着,說出來也許就會好多了。”夕妍誘導着凝芙的思緒。
“娘娘,如果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而且心裡已經有了別人,你會怎麼做?”凝芙輕嘆了一口氣說道。
“公主是爲了這個煩惱嗎?如果是本宮,那很容易啊,本宮會和其他人一起公平競爭,不到最後一步絕不放棄,只要他未娶你未嫁,雙方都有選擇的機會。再者說來,能夠輕言就放棄的感情也算不上是什麼真的感情了。”夕妍適時地火上澆油。
凝芙想起早上的那一幕,自己隔着門縫偷看到司涵遠與尚仙相擁的情形,一個是最愛的人,一個是最親近的朋友,他們竟然是一對,對她而言無異於晴天霹靂,原本她已經決定痛心疾首地忍痛割愛了,但偏偏紀夫人的一番話又燃起了她的鬥志,叛逆和倔強在此刻蔓延開來,“你們不是有句話叫‘強扭的瓜不甜’嗎,我好歹也是堂堂一族公主,豈能如此卑躬屈膝?”
“公主,若要成大事,需得講究天時地利人和,有時候也要放下姿態,不拘小節纔好,就像是刺繡,同樣是繡一隻鳳凰,不論你用的是何針法,出自何人之手,只要繡出的鳳凰夠傳神,一樣吸引人的目光,未達目的,不擇手段,有時候人就是奇怪,越是得不到的才越想要呢。”夕妍一語點穿了凝芙的顧慮。
凝芙看出了夕妍的有備而來,索性問道:“那就請娘娘替凝芙指點迷津。”
夕妍也不閃躲,將心中的大計一五一十地說給了凝芙聽,言畢,又道:“本宮的法子是爲了公主所想,而能否成功就在於公主的一念之間了。”
“凝芙真是單純,原來一早就被娘娘算計去而不自知,如今雖然泥足深陷,但仍可以回頭是岸,只怕要辜負了娘娘的美意了。”凝芙聽完了夕妍的提議動怒道。
夕妍卻毫不慌張,只淡淡道:“公主息怒,每個人做事都是懷有目的的,本宮的目的很簡單,是爲公主排憂解難,碰巧本宮想要的結果和公主想要的是一致的,那爲何不能一舉兩得呢,至於說到感情,可以是一見鍾情也可以是日久生情,只要是真情,哪一種又有什麼重要的呢,在這世上能找到一個真心喜歡的人不容易,爲了這個人自私一次又何嘗不可?”
凝芙心底的渴望蠢蠢欲動起來,從小她想要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她已經習慣了擁有,害怕會失去,尤其是這個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理性和感性矛盾地對抗着,她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她又一次緘默了。
“公主,本宮的計劃可說是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當然要怎麼做決定權還在你的手裡,只是還有幾日公主就要回去了,本宮只想提醒一句,也許錯過了這次,就永遠都錯過了他。說到算計,沒人比本宮更可靠的盟友了,只有本宮是最擔心公主就此放棄的人,也是最希望看到公主能得償所願的人,這份謀算也可說是用心良苦了,本宮的計謀是真,對公主的心意更是一片赤誠,本宮只是不希望公主今後只能日日活在回憶和悔恨裡。”夕妍加強了語氣墾然道。
凝芙此刻已無暇分辨夕妍究竟是不是虛情假意,只是反覆掂量着那個計劃的重量,是背水一戰還是懸崖勒馬,她遲遲下不了這個決定。
“公主大人,原來你在這裡,可讓在下一通好找。”司涵遠喘着氣道。
凝芙趁着尚仙去備膳的空隙,一聲不吭地就從心亦齋跑了出去,她知道司涵遠必然找了自己半天,焦急不已,但看到他此刻的樣子,心裡卻有一絲爽快,“皇上讓我在宮裡四處出入,並沒有說明出門前要對什麼人稟報吧。”
司涵遠對凝芙沒來由的怒氣搞得莫名其妙,卻也只能說:“公主息怒,在下沒有怪您的意思,不過貼身保護公主,也是皇上的旨意,身爲臣子不得不遵從。”
“那聽你的意思,若不是皇上的命令,你壓根就沒想搭理本公主咯?”凝芙也說不清楚哪裡來的火氣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司涵遠被凝芙的喜怒無常弄得哭笑不得:“在下明明不是這個意思,公主若要這麼說,就是無理取鬧了,在下只是想做好自己的本分,這也沒什麼不對吧。”
“本公主武功高強,根本不需要你保護,你走好了。”凝芙仍舊是怒火中燒,不能罷休。
司涵遠欲言又止,凝芙的胃卻不爭氣地絞痛起來,算起來早膳午膳都沒吃呢,怪不得要發作起來,司涵遠見狀忙道:“公主原是餓着肚子,怪不得火冒三丈呢,在下這就帶您回去,尚仙早就備好了一桌的美味佳餚了。” wωω ●Tтká n ●¢o
“本公主認識路,不用你帶路,你要跟着也行,但不許說話。”凝芙負氣地說完,又忍不住護起胃來。
“在下可以不說話,但公主必須趕緊回去,乖乖用膳。”司涵遠二話不說,將凝芙背了起來。
“大膽,快放下我。”凝芙顯然對司涵遠的舉動大吃了一驚。
“噓。”司涵遠並未領會,而是更大步流星地往心亦齋邁進。
凝芙伏在司涵遠的背上,是那麼安全而舒適,好像做夢一般,卻又那麼的似曾相識,心裡止不住地巴望司涵遠走得慢些,再慢些,最好這一條路永遠沒有盡頭。。。。。。
心亦齋,尚仙看着司涵遠揹着凝芙回來,嚇了一大跳,“公主沒事吧?趕緊放下來,讓我瞧瞧。”
尚仙扶着凝芙進了房間,替她把過了脈後道:“公主是久未進食引起的不適,先喝一碗鷓鴣燕菜粥暖暖胃吧,我這就去端來。”
打開門,司涵遠也走了進來:“公主怎麼樣啦?”
“沒事,公主只是餓着了,故而傷了胃,我先去端粥了。”尚仙簡單交代了幾句,就急忙往小廚房去了。
“那就好。”司涵遠倒了一杯熱茶,遞給了凝芙。
凝芙心中百感交集,卻一一堵在了喉嚨,眼中的淚花卻抑制不住地滴進了面前的茶杯裡。尚仙見此情形,便開口道:“將軍先回吧,公主也累了一天了,既然已經回來了,身體也無大礙,有奴婢一人伺候着就可以了。”
司涵遠點了點頭,便告辭走了出去。
尚仙端着熱氣騰騰的粥,坐到了凝芙的身邊,“公主,別傷心了,再傷心也得先吃東西吶,不然哪有力氣哭啊。”
凝芙聞言果然破涕爲笑,但還是任性道:“我不想吃東西。”
“公主不想吃,可是公主的胃想吃呀,公主不想動手,那就讓我來餵你吧。”尚仙堅持不懈地哄道。
凝芙拗不過尚仙,只能乖乖聽話,不一會就把粥都喝完了,“尚仙,你怎麼不問我因爲什麼事情跑了出去,你不會生我氣嗎?”
“公主肯定有公主的緣故,想說的話自然會告訴我,如果是不想說的事情,那就讓它過去不必說了。”尚仙善解人意地說道。
凝芙感動得靠在尚仙的懷裡,靜靜地不說話,心裡卻悄悄下了決心:尚仙,對不起了。原諒我只有這一次機會而已,所以不得不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