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威脅

“蘇大小姐好, 我這位日本朋友可是一直對蘇大小姐很好奇,山本家對貨運貿易十分在行,現在他們在北邊的商行聲名不錯。北方的形勢我想蘇大小姐也很清楚, 我這位朋友這次來潮州就是想找合作伙伴的!”宗華生脣滿笑意, 風流之態從眼梢處流轉開來。

蘇暖煙會以淺淺的微笑, “董伯伯, 煙兒來晚了, 您老沒有生氣吧?”故作嬌俏的面對董老爺子,像是沒有聽到宗華生的話一般。

董老爺子神情稍頓了下,不過馬上就哈哈大笑, 很和藹的回道:“不晚不晚,來了就開席吧!”率先帶着蘇暖煙朝餐廳裡走去, 幫自己的女婿解了圍。

董家的餐廳格局很大, 牆壁上掛着西洋仕女圖, 角落擺着幾盆名貴的花卉,顏色豔麗, 花開正好,應該平日裡是精心打理的。餐廳中央擺放着歐式描金象牙白色實木雕花長方形餐檯,董老爺子坐在了上首,季秋兒拉着蘇暖煙坐在了董老爺子的左手邊,那位日本人坐在了董老爺子的右手上座, 然後是宗華生和董婉蓉。

菜式擺了上來, 不光是鳳尾魚翅, 龍井竹蓀等中式菜餚, 竟然還有黑米三文魚, 海鮮壽司等日式菜式。擺放的位置距離山本一夫很近,應該是董家人怕他吃不慣中式菜餚吧。

蘇暖煙並無多少餓意, 不過還是拿起筷子,姿勢優雅的小口吃着菜,她咀嚼的速度很慢,腦子裡不停的轉着。潮州城裡並沒有日式菜館,董家竟然能請來專門做日本菜的廚師,應該對這個山本一夫十分的禮遇。聽剛剛宗華生的意思,山本家是想在潮州的貨運上摻一腳了。隱隱的她猜到了,宴無好宴,董家這是在做搭臺子看着自己唱戲呢,虧她還因爲上一世的一些情誼,對這次的宴請含着好感。

前段時間,她才利用手裡的勢力,將潮州碼頭那些零散的貨船納入蘇家,現在的潮州碼頭算是蘇家一家獨大,運營也規矩了很多。她以爲可以歇歇了,沒想到就馬上有人想要分一杯羹了。日本人又怎麼呢,這裡是南方的潮州,不是北方的東三省,要是今天她軟弱的讓這個山本一夫得逞了,不管他是個怎麼合作法,進了潮州,就別想再把他弄出去。上一世自己身亡時,日本發動了華北政變,整個北方政府搖搖欲墜,就連南方也人心惶惶,她不會傻到將自己手裡的東西和這樣狼子野心的人合作。若是自己鬆了口,這個山本一夫肯定不會滿足只是合作關係,到時很有可能會取蘇家而代之,潮州城到了手,他還會想要控制東南的其它城市,想到這裡,蘇暖煙就暗暗下定了決心,看來她得和於大小姐聯繫下了。

“董老爺,我看這些菜好像並不合蘇大小姐的胃口!”山本一夫笑容頗爲愉悅的開口。

整個餐桌邊的人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朝蘇暖煙看過來。

“中式菜餚花式太多,做工繁雜,失了食物原本的鮮美。蘇小姐胃口不佳情有可原,這幾道日本菜餚做的差強人意,不過想來會更適合蘇小姐的胃口。”山本一夫得意洋洋的指着面前的菜餚,意有所指。

蘇暖煙停下手裡的動作,將餐具歸放整齊,接過身後傭人遞上的熱毛巾,擦拭了嘴巴,怡然自得,眼睛裡閃過一絲譏嘲,“確實,在中國,一道上好的佳餚,既有上好的刀工,還要考究一個廚師精準的調味,每一道工序,都是一種文化的底蘊與精妙的結合。日式菜餚原汁原味,搭配器具美輪美奐,清爽的顏色和獨特的造型只能從眼睛處吸引人。不過山本先生可能忘記了,舌頭纔是最好的評判者,我喜歡有味道的東西。不過山本先生應該沒有嘗過多少中國菜餚,其中的奧妙是不知道的,固步自封可不是好習慣!”

蘇暖煙說完這段話,在座的各位臉色都開始變了,誰也沒有吃飯的胃口了。山本一夫眼角帶煞,看向蘇暖煙的眼神已經沒有了剛纔的輕慢與好色。

“不過山本先生,難道不知道入鄉隨俗嗎?食不言寢不語,這是中國的用餐禮儀。”蘇暖煙凜然不可侵犯,氣勢頓生,看着董老爺子也停了用餐,準備離席,說了這麼一句,然後也跟着起身了,轉身又恢復了常態。

蘇暖煙和董老爺子先回了客廳,傭人上了茶水。

“老蘇走了以後,我身體也日漸不行了,煙兒不會怪伯伯吧?”董老爺子眼睛眯着,左手大拇指上古樸的龍紋玉扳指發出幽暗的光澤。

“董伯伯,煙兒怎麼會呢?”蘇暖煙好像又恢復了小女孩子的嬌態,剛剛餐廳那一幕就像是幻覺般。

董老爺子沒有說話,渾身的氣壓放了出來,直直的朝蘇暖煙威逼過去,可是坐在他對面的蘇暖煙臉上掛着笑容,眼睛直勾勾的注視着他,單純而無辜。

“那就好。以後多來伯伯家走動!一個女孩子,有些事不要強撐着。那麼大的攤子,一不小心可就辜負了你父親對你的期望。與人爲善,總是好事!”董老爺子似是而非的說了這段話。整個人又放鬆了開來,恢復了寬厚的樣子。

蘇暖煙恭敬的答道,“是,煙兒會記得董伯伯的教誨的!”好像根本就沒有聽懂董老爺子的深意。

說話間,那幾個人也出來了,山本一夫又恢復了風淡雲輕樣,好像剛剛餐廳裡的那些不愉快根本沒有發生。

季秋兒面色依然熱情,不過宗華生和董婉蓉的臉色倒是有些不好看。

“蘇小姐年紀輕輕就將生意做得不錯,鄙人十分欣賞,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合作?山本貿易的聲名蘇小姐應該聽說過吧?”山本一夫肩膀微微聳動,語氣頗爲自大。

蘇暖煙目光氤氳,隱入鬢角的修眉微挑,“蘇家的生意是家父的基業,到了我手裡,也不過是小打小鬧罷了。公司裡的事有管事和我大哥,很多事情我並不清楚。”

山本一夫怔了下,探詢的看了眼宗華生,在接到他的示意後,心裡明白這位蘇大小姐是在敷衍自己,他微微有些不悅,“如今的中國,外國商人的地位可是政府認同的,蘇大小姐還是好好想清楚的好!”

蘇暖煙眨了眨眼,似乎不是很明白的樣子,“恕我見識寡陋,蘇家是做生意的,和政府沒有任何關係。”裝傻誰不會啊,蘇暖煙可不相信今天自己不答應,這山本一夫能當場翻臉。

山本一夫頓時目光一凜,臉色大變,“看來蘇小姐是不想合作了?據我所知,中國的碼頭文化不過是好勇鬥狠、拉幫結派,粗鄙庸俗,這樣一些人,蘇小姐覺得可靠嗎?”他的手不自覺就握在了一起,左手不停的敲打着右手的小手指。

“和山本家族合作,蘇小姐可以將蘇家的生意發揚光大,而且山本家是武士世家,在軍部影響力不弱,也會給蘇小姐提供可靠的庇護。現在的中國戰事頻發,蘇小姐不想有個退路嗎?”山本一夫淡淡笑道,陰刻眼眸裡寒光微閃,輕柔的語氣說着蠱惑人心的話。

蘇暖煙依然一幅恬靜的樣子,面上並沒有什麼觸動,不過心裡卻明白,這個山本一夫狂妄自大,不過對於戰事的分析,卻是有些精準的,現在的中國,局部看着平靜,大面上根本就沒有統一,四分五裂,每個掌權者都有自己的想法,剝削平民,使勁的往兜裡摟錢,欺軟怕硬,打不過就逃,然後割地賠款,根本不會考慮老百姓的死活。

“山本先生看不起中國的碼頭文化,又何必來和我談合作的事情呢。我不覺得失敗了拿把刀捅死自己比好勇鬥狠好多少,相比較懦弱的自我解決,我覺得我更喜歡去奮力爭取。將來怎麼樣不是我一個小小的女子可以決定的,不過我是蘇家大小姐,我喜歡自己的東西姓蘇,再大的利益也不能讓我把蘇家的東西分給別人。”蘇暖菸嘴角浮起一絲灼灼豔色。

“時間不早了,謝謝董伯伯今天的熱情款待,我也該告辭了!”蘇暖煙淡淡起身,朝着董老爺子施了一禮,今天董家老大並不在家裡,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父親的決定,這個宗華生很有問題,自己回去的派人好好查查,他能說服董老爺子,本事必定不小,留在潮州,可不是什麼好事。

董老爺子想要勸說的話哽在了喉間,他比在座的人都瞭解蘇暖煙,小小年紀能將蘇家的產業緊緊把在手裡,能簡單嗎?既然她能把話挑明,而不是留有餘地,可見是不會有改變了,微微的嘆了口氣,眼眉間露出一些擔憂,到底還年輕,意氣用事,不知道考慮大局,生意和政治怎麼可能分開呢,日本人在北方的動作自己從剛開始的不屑一顧到現在的惶恐不安,原本他也認爲不過是個彈丸小國,何懼之有,可是慢慢的他才發現,現在的國家,連這個彈丸小國也毫無辦法。自己難道想背井離鄉嗎?董家的基業不能毀在自己手裡,他不得不做決定,北方戰事緊張,南方的歌舞昇平又能到何時。

“嗯,婉容和你嫂子去送送煙兒吧!”輕擺了下,董老爺子略有些疲憊的說道。

董婉蓉有些不情願的站起來,季秋兒親熱的挽着蘇暖煙的胳膊,邀請她下次有空再來玩,董婉蓉跟在兩人後面,看着蘇暖煙的眼神有些複雜。

白芷早就等在了門口,走到車門前,拉開車門,扶着蘇暖煙上車,關上車門,開出了董家。坐在車上的蘇暖煙將自己融在陰影裡,微微閉目,雙手抱臂,緊緊的環保着自己,剛剛上車之前,季秋兒假裝親熱幫她侍弄耳邊的髮髻,偷偷跟她說讓她小心,出門多帶幾個人。蘇暖煙心裡有些不平靜,很多事情,好像快要超出自己的預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