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七有些遲疑,蘇老大去了以後,蘇家大小姐現在可是被亮了出來,多少人對蘇家虎視眈眈,就憑自己面前這個小丫頭,真的能保住那些東西?不太平的日子可不是自己想要的。他有些懷疑,若是跟着去了,他們父女的性命就可和這個小女子休慼相關了,他在衡量,值不值得。
蘇暖煙心裡一嘆,她也沒打算自己一開口這扈七就會跟自己走,這個人顧忌的太多,想了想,便又開口,“你們父女去了,你是我師傅,除了教我東西不用應酬任何人,而你的女兒若是想讀書可以和我一起,在蘇家,她會得到應有的尊重!”
扈七仔細觀察蘇暖煙說話的誠意,半響,點了點頭,“明天你再派人來接我,家裡要收拾一下。窮家破戶,就不請小姐進去了!”放下手裡的東西,抱拳,送客。主要是女兒,整天待在黑暗狹小的家裡,性子變得有些讓他擔心啊!
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了,蘇暖煙當然也不會再打攪,上了車,徑自回了蘇家。
蘇暖煙一個人上桌用完晚飯,這才移到了客廳裡坐着,另一邊也吃完了東西的蘇晉和奶媽坐到了蘇暖煙對面,紅葉吩咐傭人上了茶水。
“小姐,我聽說你讓傭人收拾房間了,在二樓,家裡要來客人嗎?”奶媽笑着問道。
“算是吧,是父親的舊識,父女二人!”蘇暖煙輕描淡寫的說完,沒有要深入解說的意思。
蘇晉看過去,蘇暖煙正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開蓋子,頭微低,輕嗅茶湯,停頓了幾秒,纔將茶杯移近嘴邊,深吸一口,閉合嘴脣,放鬆了脣部,將杯蓋又蓋了回去,纖指輕動,將茶杯放了回去。
他動了下喉結,快速的拿過放在自己手邊的茶杯喝了一氣,口腔裡一股子苦澀味溢開,到底還是習慣不了。義父在時,總是教自己做着管事應該做的事,卻從來沒有請人教過這些雅事,即使現在他名義上成了蘇家的管理者,可是全身的俗氣卻怎麼都去不掉。
微微有些出神的望着蘇暖煙優雅的舉止,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坐在自己身邊未來丈母孃示意自己的眼色。
奶媽瞪了這般木楞的蘇晉一眼,當年老爺要收義子時,她就不喜歡蘇晉,可偏偏腦袋不太靈光的蘇晉就被老爺給看中了,這麼多年,蘇晉沒犯過大錯,可是要說出彩的地方也沒有,就是很平庸一個人。
那時候她以爲老爺收義子是想着給小姐找上門女婿呢,可是後來才知道老爺是真的疼小姐,在婚姻這事是完全想由着小姐的意思,倒是把自己的女兒說給了蘇晉。
按理紅葉是家生子,配蘇家的義子蘇晉是高攀了,可是蘇老爺死時那番話和遺囑,蘇晉得了幢宅子外什麼都沒有,現在所有東西都是小姐的,蘇晉還不努力表現,現在又是這副傻呆的樣子,看着就讓她來氣。
“老爺活着時,除了董家,王家,袁家幾位老爺,好像沒有什麼要好的朋友吧?”奶媽試探的問道,要住在蘇家,那就是來投靠了,說明條件肯定不好,就是不知道是怎麼樣的人。
蘇暖煙瞥了眼自己奶孃,“好多年前的,不用特別安排!”心裡卻想,自從父親去了以後,奶媽好像越來越喜歡追根究底了。上一世就是奶媽不同意自己出去,外面的一應事務都是蘇晉在打理,後來自己纔在甄可心的挑撥中越來越心存不滿。
奶媽收到蘇暖煙有些意味深長的目光,忙說:“知道了!”算是應承了下來。心裡卻想着明天人來了一定要打聽清楚,別是對蘇家有什麼企圖。
蘇晉又向蘇暖煙講了講碼頭上的事情,他本就是個不善言辭的,講解起來有些枯燥泛味,要不是蘇暖煙是打定主意要接手碼頭,肯定會堅持不下來。
“大爺,小姐還小,身子又不好,這些個事你自己處理就行了,幹嘛說出來勞煩小姐?”奶媽打了個哈切,抱怨道。
蘇晉一陣面紅,手僵硬的放在膝蓋上,渾身不自在,大小姐擺明了是要自己接手碼頭的,自己要是藏着掖着,別人還不得說自己有私心,要謀蘇家的產業。
“大哥講的很好,有些事我不是太明白,晚上再想想,明天有問題再詢問大哥,這段時間辛苦了!”蘇暖煙態度很好,沒有將奶媽說得話放在心上。一個管理者,你可以放權讓手下人去做,可是你不能不懂,只有懂了,別人纔不會存着糊弄你的心思。
“好,好的,那我先回去了!”蘇晉起身,他現在就住在蘇老爺子臨死前送給他的那套房子裡,距離租界這邊的蘇家宅子不遠,就幾個街口的距離。
“好,紅葉,你送大哥出去!”蘇暖煙對着坐在不遠處正做着活計的紅葉吩咐道。
紅葉臉色一紅,放下手裡的針線,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這纔跟在蘇晉後面出去了。
“小姐,公司裡有蘇晉,你就好好養身體,那些個聽着就頭疼的事,有下面的人處理,你就放心。哪家的小姐不是逛街購物,學學插花啊鋼琴的!哪用得你去操心那些,領着工錢要他們是幹什麼的?”奶媽語重心長的勸道,臉上很是關切的樣子。
蘇暖煙慵懶的擡了擡手,“我知道了奶媽,這麼晚了,我先上去休息了!”
留在客廳裡的奶媽神色莫名,小姐這是根本沒有要聽自己話的意思,她有些失落的垂下眼。
紅葉紅着臉從外面進來,就看到自己孃親正有些頹喪的坐着,“娘,你怎麼呢?”
奶媽一擡眼,就看到紅葉粉面桃腮,雙目含春的樣子,直直的啐了一口,“不要臉的賤胚子,一點本事都沒有,就會在女人身上使勁,我可告訴你,你們倆還沒成婚呢,別整天稀裡糊塗的,被人佔了便宜都不知道。”
“娘,你說得什麼話,蘇晉是我未婚夫,他怎麼成了賤胚子了?你自己心裡有火氣別往我們身上撒,你可別忘了,蘇晉和我的婚事,可是老爺給定了,那是改不了的!”紅葉一陣氣急,自己老孃真是越來越昏聵了,自己不過是個奴才出身,能嫁給蘇晉,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偏偏自己老孃死看不上蘇晉。
“我怎麼呢,我還不能朝自己女兒發火了,你可是我生的,這還沒成婚呢,胳膊肘就往外拐,翻了天了你!”奶媽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手氣呼呼的直指着紅葉的鼻尖。
“你發吧,繼續,再大聲點,就讓小姐看看她最信任的奶孃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紅葉冷笑一聲,轉身朝外面的傭人房走去。
奶媽一聽這話,下意識的就朝樓上看去,完了才發現自己女兒已經離開了,頓時氣得捂住胸口,皺着眉,跌坐在了沙發上,自己好不容易纔走到今天,絕對不能有失,將心裡的火氣壓了下去,這才起身去了蘇暖煙特意在一樓給自己安排的起居室。
第二天,蘇暖煙起牀就去接了扈七父女過來。
扈青菱,扈七的女兒,身量不高,十四歲的小姑娘,低着頭站在扈七身後,長長的劉海遮住了整張臉,一直沒有說話。
蘇暖煙也沒有在意,畢竟她想要的是扈七這個人,扈青菱只是一個附帶品罷了,蘇家不少那口飯。
幾個人坐上車,扈家的東西並不多,父女兩人各帶着一個包袱,其餘東西都沒有帶出來,那房子也是租的,只要退了租子就可以了,蘇暖煙從西街頭帶走扈七,表面看着沒有人關注,實際上這件事早就飛到了那幾個人的耳中,不過扈七的底細現在知道的人不多,這幾年他盡力隱藏,將自己裝的和普通的貧民一般無二,那些人一時猜不透蘇暖煙的意思。
到了蘇家,奶媽已經在客廳門外伸長脖子看着,等着車一進門,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備戰狀態,直到看到從車上下來的不過是個小姑娘和老頭子,穿着破舊,一看就是過慣苦日子的,再加上兩人的行李只是兩個破布兜,面上的表情頓時鬆快了許多,暗想這可能真的是過不下去日子了,來投奔來的,心裡不停的腹誹,小姐就是太心軟,雖然蘇家家大業大,可是也不能什麼香的臭的都往家裡帶吧,一口飯的事小,可是時間長了,不能老供着兩個閒人吧。
不過人精一般的奶媽心裡嫌棄面上卻表現的很和藹,“這就是那位老爺的舊識吧?”迎了上去。
蘇暖煙點點頭,“奶媽,這位是扈七先生,以後讓家裡的人統一稱呼扈先生就可以了。這位是先生的女兒,閨名青菱,以後大家稱呼青菱小姐!”
奶媽明顯的神色變了變,不過也沒說任何,而是堆着笑,“快進去吧,房間都已經收拾好了,看看還有什麼缺的,告訴我這老婆子,一會開了庫房再添置!”一個先生,一個小姐,沒看出有什麼本事,倒先當上主子了。
扈七神情淡淡的一頷首,算是謝過的意思。
不過看在奶媽眼裡,她又是一陣不平,窮鬼一般,還裝的挺像回事。自家雖然是蘇家的奴才,可是蘇老爺去世時她和紅葉就已經把她和紅葉放了出來,現在也是良民出身,再加上蘇暖煙的看重,她總有些自傲,今天一見面扈七這般冷淡,多少心裡很是記恨。
一行人進了客廳,蘇暖煙親自帶着扈七和扈青菱去了二樓,父女倆的房間緊挨着,都是差不多的佈局,還沒有怎麼裝飾,就是把塵清理了一下。
“要是缺什麼就管奶媽要,這個家現在是她在管!”蘇暖煙提了一句。
奶媽嘴角掛起了得意的笑容,就知道小姐還是向着自己的。
“不過是個奴才秧子,得意個什麼勁!”一陣很輕的冷嘲聲從扈青菱的嘴裡吐出,她依然低着頭。
扈七面色一陣尷尬,“青菱,胡說什麼呢?”呵斥了一句。
“我回房間了!”扈青菱低着頭,拎着自己的包袱,徑自走到對面去,然後重重的甩上了門。
“對不起,青菱她小孩子脾氣,不要介意!”扈七很不自在的代替女兒道歉。
奶媽本來想要說什麼的,可是看到蘇暖煙的眼色,赤紅着一張臉,瞪了對面關着的房門一眼。
蘇暖菸頭有些疼,看來這個扈青菱也是個刺頭,“扈先生先休息吧,我和奶媽不會放在心上的,青菱妹妹年紀小,可能是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不太熟悉吧!”勉強找了個藉口,蘇暖煙就帶着奶媽出來了。
“沒規矩,小姐收留他們,還真當自己是富家小姐呢!”奶媽忿忿不平道。
“奶媽,扈先生是我請來的,平日裡奶媽還是多操點心。”沒有要聲討的意思,蘇暖煙面上一派平靜,可是卻散發出一股子主子的威儀。
奶媽面色一滯,“是,小姐的話我會記在心裡的!”心裡多少有些難受,小姐這是長大了,開始有了自己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