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聯繫

星期一上班高峰期的馬路本就賭得慌,又趕上一場毫無預兆的暴雨,讓所有上班族的面部表情都跟這雨天一樣陰鬱而糾結。

我擄了擄貼在額前的溼發,在站穩腳跟的同時把頭往車窗靠進一點,企圖藉此呼吸到更新鮮的空氣。然而這並不起什麼作用,屬於雨天裡的公交車的奇怪氣味還是會時不時地竄進我的鼻子。

手機鈴聲在包裡響起來,令我無比厭煩。不去接。我在心裡暗暗地耍着小性子。

然而它就是跟我較勁似地響個不停,惹得周圍的乘客向我投來異樣的目光。我只好把溼漉漉的手伸進包裡,拿出它。

“喂?”

“弦,你堵在路上了?”

“是啊……你已經到雜誌社了?”

“恩,我看沿廈路太堵就改開到另一條小路去了,現在已經到了。”

有私家小車就是好,起碼可以改開路線,不用像我這樣幹站在公車裡看它像烏龜似地在雨中漫爬。

“弦,你以後還是坐我的車一起去上班吧,這樣就不用經常遲到了。”李若缺語氣平穩,似乎知道我是要拒絕他的。

“不用了,我以後會注意看天氣預報的,大不了星期一早點出門。”大概是因爲拒絕了太多次,所以這番話從我的口中講出來是越來越順溜。

我和李若缺上下班都是分頭走的,他開自己的車我搭公車。我和他本就是一起進公司的,在平時的工作中又被同事認爲極有默契。如果他們知道了我和他是住在同一棟樓裡的,指不定怎麼想呢。清者自清這個道理在辦公室裡是行不通的。流言就像一團毛線球,一旦被找出一個線頭,就能牽扯出一條長長的線。

我知道他是一片好心,但是同樣的一件事,在我這裡和在他那裡所產生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首先,他是上司我是下屬,別人心裡的第一個念頭絕不會是上司照顧下屬而是下屬巴結上司。其次,他是男人我是女人,在我們那個以女人爲主的部門裡,我佔不得半點的性別優勢,尤其他在女同事的心目中一向都是以溫柔儒雅的好好先生形象出現的。雖然平時大家也拿我們兩人調侃,但畢竟都是玩笑性質的。若真讓他們知道了我們住在一起,那我的處境可就完全不一樣了。有些事情就是這麼微妙,馬虎不得。

一到雜誌社,我就奔向打卡機,匆匆瞥一眼牆上的時鐘,已經遲到1個多小時了。

“上弦,早啊!”YOYO的眼鏡男友嘴裡叼着一塊麪包含糊地跟我打招呼。

“早!早!”我快速地打好卡,氣喘吁吁地迴應他。

“你遲到了一個多小時啊。”他接過我的卡看了看,順便把嘴邊的一小塊麪包吞下。

“沒辦法,堵在路上了。”

“不如我以後幫YOYO打卡的時候連你的這張也一起打好了。”

“YOYO的卡都是你打的?”難怪她明明經常遲到卻可以每個月都拿全勤獎。

“也不是,有的時候她快遲到了就打個電話給我讓我幫她打。我留個號碼給你吧,你如果要遲到了就打我電話,我幫你打卡,反正我們部門就在打卡機旁邊。”

“那怎麼好意思……”

他憨笑起來,“沒關係的,你是YOYO的同事也就是我的同事。”

“那你不怕被上頭抓到麼?如果被發現了要扣錢還要通報批評。”

“不會的,就算被抓到了我也會頂下來的。YOYO愛睡懶覺,如果我不幫她的話她每個月都別想拿到全勤獎咯。”他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似乎很得意於自己的重要性,“上弦啊,你以後談了戀愛就會曉得了,爲自己喜歡的人做什麼都是心甘情願的。”

是這樣麼?以前的我從不相信這樣的話。“心甘情願”這四個字太沉重了,它不僅代表着你要去做這件事,還代表着你必須喜歡做這件事。愛情真的有那麼大的魅力嗎?爲了所愛的人改變,爲了所愛的人做以前不會做的事並且甘之如飴。

看着眼前的憨厚男生,我的心中突然生出了答案。

曾經也有人像他那樣心甘情願地爲我做過一些事,只是我從不曾真正地去體會。後知後覺的最大代價莫過於後悔莫及。然而我不是周星馳,我無法對誰說“如果上天再給我一個機會……”。上天再給我一個機會又能如何,我始終是不懂得怎樣愛人的笨蛋。

“上弦,你怎麼還在這裡?”YOYO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馬上就要開會了。”

我一拍後腦勺,“你不提醒我都忘了,謝謝啊。”

“不謝,走吧。”YOYO挽起我的手就走,完全無視我們身旁的那個人。

“哎!YOYO!晚上一起吃飯!”我們身後傳來一波熱流。

我看向YOYO,明明一臉藏不住的幸福還非要咕噥着“誰要和他一起吃飯”。

真是有趣的一對。

我和YOYO走進會議室,其他人都已經入座了,我們也趕緊找了個位子坐下來。

坐在上座的李若缺看我一眼,開始翻開自己手邊的文件,“想必大家也很清楚,很多讀者對我們雜誌的‘作者訪談’這個欄目提出意見。經過分析研究,我認爲主要問題在於我們的訪問面過於狹隘以及訪問內容的單一陳舊。所以今天開這個會議,希望大家能想到好的點子使這個欄目以新鮮的面孔呈現在讀者面前。”

“訪問面過於狹隘?”YOYO單手託下巴思索起來,“做文學雜誌訪問來訪問去就是那些作家寫手咯,難道去訪問明星啊?”

“訪問明星……”葉子似乎有所啓發,“假如我們能請到一些圈內的佼佼者來做訪問會不會有不同的效果呢?不一定是作家寫手……也可以是出版業或者文化傳播業的明星人物。”

“被你這麼一說,我記得有個叫‘五月’的文化公司最近風頭正勁吶,在不到兩年的時間內就做出了很亮眼的成績。聽說這家公司的老總還是個青年才俊呢。”坐在葉子旁邊的林玲說道,語氣充滿期待,卻讓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知道你說的那個人!”YOYO太過興奮,擡起的手碰了一下我的手肘,“叫……夏臣謹,對不對?”

“恩,不如我們就訪問他試試吧。”林玲提議。

李若缺不出意料地看向我,我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朝他微笑。

他敲了敲手中的鋼筆,“我認爲……這個建議可行。林玲,你是這個欄目的主要負責人,就由你來繼續負責吧。”

“好的,總編。”林玲馬上回應道。

五月,MAY,我的英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