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再見到東野弋純粹是個巧合。

那些天,天氣常常不好,秋雨像趕場,頭頂的黑雲還沒徹底消失,遠處又浮來新氣象,爲此,運動會一直延期,再延期,所有人都覺得很泄氣。

空氣也很潮溼,氣息總是陰陰冷冷的。圖書館開學就訂的圖書終於全部到貨,上架前的處理工作太忙,嘉寧和尉遲嘉幾乎每天午休都泡在圖書館的辦公室裡。

嘉寧貼外標籤,尉遲嘉貼磁條,正忙着,突然聽到身後的館長絮絮念着,“完了,完了……全都糊了,這可怎麼辦?”

原來是加蓋館裡印章的時候,溼氣太大,不太容易風乾,一時太忙,忘了晾乾了再合上,好不容易忙完的幾十冊圖書印章上的藍印泥都化在了紙上,手忙腳亂之後,發現怎麼也清理不掉。

有位老師想到了酒精,於是讓嘉寧去醫務室去取。

嘉寧正好逮住了放風的機會,欣然丟了手裡的工作跑出去,卻發現突然下了雨,她不管那麼多,就一頭衝進了雨裡。

剛踏進醫務室,就聽見一聲慘叫,她聽着毛骨悚然,又忽然覺得這聲音怎麼那麼熟悉?

她扭開門鎖,把頭探進去,就聞見一股刺鼻的消毒藥水的味道,醫務室裡的老師正低頭用藥鉗在玻璃瓶裡夾藥棉,躺在牀上的人把頭歪向一邊,她看不見他的臉。

嘉寧見她正忙,就站在門邊等。她看見她夾了藥棉噴了藥水就往鋪上正躺着的人的腳踝上猛得一按。

“哇”得一聲,那人忍不住大叫,迂迴**。

“知道疼了吧?早幹什麼的?”這種“可憐”學生她見多了,知道他們根本不值得同情。

“剛拆的石膏?這腳不過纔好了五成,你就這麼忍不住?”她挑眉,語氣卻更兇了,而手裡的力道卻稍減了一些。

那人也不反駁,任她繼續說教。

“舊傷未愈就和同學打架的?”她一邊往腫脹的傷口上噴消炎藥水,一邊問。

那人還是不說話。

“如果晚上回家還沒有消腫的話,一定要去醫院,聽到沒?”她囑咐一聲,拿出登記表開始問他名字。

“你哪個班的?叫什麼名字?”她捧着表格握着筆問,卻仍然沒人回答。

擡頭卻看見牀上的人吃力的站起來,一瘸一拐地朝門邊走,根本不打算停下來回答她的問題。

嘉寧站在門邊楞住了,因爲她看見迎面朝自己走來的那個高大人影竟然是東野弋,他橫着眉毛,嘴角的不耐煩已經被抑制到極限,看見堵在門邊的嘉寧,用肩膀撞開她,說,“快滾開!”

嘉寧看見他連忙退避三舍,就這麼被他一路逼退到門外,她剛轉身,卻看見東野弋一瘸一拐地撞進雨裡,頭也不回。

她站在醫務室的門外,聽見門內有人問她,“你有什麼事?快進來。”

猛得想到酒精二字,正要回答,卻發現耳邊有人已經替她回答了,“姚老師,我們來替圖書館拿酒精。”

我們?扭頭,看見尉遲嘉正撐着一把傘,站在一旁看着她。他的眼角細長乾淨,冷靜睿智如初看不出任何動靜,只是眉尾在轉身掠過她的身影時動了動,收了傘,邁開長腿舉步進了醫務室。

嘉寧一個人站在門外,看着從頭頂的一端無所顧及急急墜落的雨點,啪嗒啪嗒的拍打着地面,塵土隨着雨水,流失了,溼漉漉的另一端,在腳下。

“左嘉寧?走不走?”尉遲嘉取了一小瓶酒精站在她的身旁。

她點頭,感覺他把小玻璃瓶塞進了她的手心,冰涼冰涼的,又拽了她的袖子,說,“那走吧。”

他撐傘,撐得很高,嘉寧走在一邊,目視前方,管它腳下虛實。

雨勢突然傾斜,他偏過頭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把雨傘也往她那邊傾斜。

終於到了圖書館,遞過交代要拿的東西,嘉寧一擡眼,就發現尉遲嘉的衣服上溼了一大片,一陣微微心悸,正想說句抱歉或者感激。

“你不用謝謝我,上次你幫我撐傘,這次換我還你。”他說。嘉寧又對上他的眼睛,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爲什麼總是看穿了她,又藏匿起自己?太過分,不公平!嘉寧轉身就扔下他,走得氣勢洶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