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寒假熱烈烈地上演,家裡的親戚少得可憐,嘉寧每天都待在家裡嚼着書櫃裡碼放着的枯燥燥的書,喝很多的熱水,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像只懶到極限的動物。

那天之後,她再也沒有尉遲嘉的消息。她會在夜裡睡醒了一個人偷偷把頭蒙進被子裡難過,也哭過,揉爛了面紙放在牀頭,隔天會發現臉被眼淚浸得腫脹了一大圈。

然後,就只好蝸居在家。

林海傑偶爾來找她,他看着她從好端端永遠不會讓人孤單的多血質變成緊閉嘴巴耷拉眉毛的抑鬱質,心裡說不出的滋味,他不會勸也不會安慰,開了電視機不停換臺,也試着心平氣和地陪她沉默了幾次,最後,乾脆不理她,心想依她的個性,什麼也憋不住,不出幾天,就會乖乖全盤脫出。

沒想到,寒假過了一半,她依然悄無聲息的。他終於在半夜給她打電話,嘟聲過後,聽見她的一聲喂,就忍不住破口,“左嘉寧,你到底是中了邪還是被人毒啞了?”

嘉寧握着電話,心想她已全身腐化四肢無力頭疼腦熱,“不是中毒又是什麼?”

她還這麼年少,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無奈就在於這個人偏偏要與生離沾上邊,於是她只得躺在牀上用被子捂住心上那稚嫩的小傷口,痛到傷筋累骨。他踏着她撞開門的剎那間釋放的光亮而來,在暗沉處親吻她閉上的雙眼之後,又踩碎她懷裡的那隻夢,啞音魅惑而殘忍。

“你到底在犯什麼傻病?”他本想做夜間熱線上的知心姐姐,卻沒想到舌頭會這樣暴躁地糟蹋心裡的一番好意。

“你別管我了,我知道我已經無藥可救了……”她怎會不生氣,早知道就伸手給他一巴掌,消氣之餘,也能爲日後她療傷提供一劑心理藥材。讓這一劑藥湯早早入了她的愁腸,化解了她的抑鬱,康復也許就在前方。

只是不巧,偏偏少了一味藥,讓她怎麼也痊癒不了。

然後,就這麼恍惚下去,一日三餐,無味道,漫漫長夜,夢境玄幻。

伸手就要掛電話,卻聽見他的聲音,“你不至於吧,不就爲了一個無聊的人?”

“你怎麼知道?”嘉寧一下子清醒了,連忙正坐在牀上,被子滑下來,也沒空察覺。

“那天早晨他去學校的檔案室取材料,我碰巧待在汪老師的辦公室裡。”辦公室裡其他值班老師稍微議論了一下,碰巧被他聽到。

“看來是真的……”她一手抱着被子縮在牀頭,濃濃失望。

“他就是一隻飛來飛去的無聊大鳥,你呢,不過是他途經的一棵氣味芬芳的小樹,樹爲鳥快要飛走了而難過,是不是太傻了點?你說是不是?左嘉寧?”他也挺傻,大半夜的以爲自己在哄小孩子。

“這本來就是傻傻的年紀……”可以聰明地裝傻,再笨笨地學着變聰明。嘉寧嘆氣,她爲他丟了渾身的刺,這是最傻的。

“你完了,現在說話都只會說一半了。”他搖頭。從前聊天都是她掌握着話題,死活不鬆口,他只需要隨便刺激下,她就會變成大嗓門。而現在,他佔據了所有主動,她卻說話只說半句。

“我是快完了……”嘉寧將自己的頭砸在枕頭裡,渾身無力。

又渾渾噩噩地不知道過了幾天,一天突然接到尉遲嘉的電話,她以爲她的心是一團死灰,卻沒想到那一刻竟然跳得輕快,一路着了火地跑下去。

她看見他圍着她送的混色圍巾,鼻子被風吹得酸得要命。

尉遲嘉穿着厚厚的外套站在不遠處,這個少年,再冷也立得意氣風發。

嘉寧忘了戴上手套,她真想把手塞進他的脖子裡,可是她沒有,而是問他,“你是故意圍着它來見我的,對不對?你到底想幹什麼?”

圍巾很長,質地很暖,顏色卻很滑稽混帳。他想告訴她他終於接受了她的一片心意,還是要測量一下她的心底到底有多惆悵?

“我想向你告別。”到底是誰搭錯了場景,讓他們來錯了時間?可是,他竟然會不捨,還是決定跑來見她一面。

“告別?與其最後纔想到我,我情願你沒有想到我。”她的思念是長途兼全程,而他卻似乎截然相反,與其抱着一點殘餘偷偷難過,還不如什麼都沒有。

分明是口是心非,口是心非。

“我會回來看你的。”他最想說的並不是這一句,而是她從未向他要的……

嘉寧看着他,她想他大概就是她藥方裡缺少的那一味藥。

“好啊。”她忽然伸出手解掉他的圍巾,抓在手上,說,“這個做抵押,你撒謊就別想拿回去了。”

他笑不出來,感覺風正囂張地鑽進他的脖子,怔怔地看着她把帶着他溫度的圍巾圍在她的脖子上,他的心底酸澀,叫她的名字,“左嘉寧……”

“其實那天我不僅想罵你,還想打你。”嘉寧嗅了嗅鼻子,把下巴放在那一團柔軟上,慢慢說,“那就算你還欠我一巴掌,你記得你一定要還我。”

趁他走之前,讓他欠她的越多越好。

“還有,尉遲嘉,你不能忘了我。”這是她的霸道。

他點頭,看到她翹起了嘴角,對着他笑,心也柔軟了。

“我還欠你一樣東西,下次一定會還給你。”他說,想起打從一開始,他就欠她許多問題的答案。

嘉寧在笑,其實心裡卻在泛酸。

“你也不要忘了,你要一直做勇敢而驕傲的左嘉寧。”他看着她,記下她的笑容,放進口袋,留做珍藏紀念。

嘉寧終於忍不住撇了撇嘴,卻在提醒自己要笑,不能哭,然後再衝他使勁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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