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那種被撕裂的疼痛,刻骨銘心,嘉寧一輩子也忘不了,而這疼痛竟來自於背叛……

熱乎乎的血漬順着她的小腿淌下來,硬生生的染紅了她校服的裙襬,在那樣污濁的夜裡,鮮豔的像開敗在夏裡的最後一朵荼靡花。

有人叫她的名字,“左嘉寧……”

那落荒而逃的腳步聲響在她的耳邊,她哽咽着,找不到一絲哭出聲的力氣。

她裹緊了被拉扯撕裂的衣服,顫抖着從書包裡拿出紙擦拭着腿上的血漬,看見那條圍巾,它仍然安然地躺在書包裡,靜靜的,靜靜的,她知道它在等待,而它似乎已經沒有了未來……

她聽見牙齒被自己咬得格格作響。又一陣風吹來,她站起來,看見身後的廢墟中,她的血像一桶被人無意打翻的油漆,靜靜地乾涸在月光下。

她終於失控尖叫,這叫聲淒厲,筆直地鑽入風中。

尉遲嘉就那麼忽然地打了一個激靈,一陣涼意。

嘉寧扔掉了書包,砰得一聲之後,開始瘋跑。奔跑的時候,她多希望時間之流能夠倒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腳下漸漸乾涸。

乾涸之後,只留給她一記傷疤,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痊癒。

不能哭,她在手心裡塞滿了眼淚,止不住的時候,就用手背悄悄地擦去。怎麼辦?她不能哭着去見他,她再也不能見他了……

她真的很想他。

耳邊的風聲是對這個夏季最悲涼的祭祀,她流出的血就要風乾在這裡,她知道從這一刻開始,她再也不是從前的左嘉寧,因爲她在這個夜裡丟了太多重要的東西,包括那條最初的圍巾,曾經包圍着他的溫度的圍巾……

她終於跑不動了,跌倒在地,手心火辣,她看見滿手心的血,仍然鮮豔。

“左嘉寧!左嘉寧!……”

有人叫她,那麼近。

林海傑一把抱住了她,就着月光,他看見她殘破襤褸的校服,和她腿上仍然溼潤的血。 “左嘉寧,誰欺負你了?”

少年的雙眼被染紅,他抱着她,她的身體似乎能被風給輕輕折斷,她在顫抖,止不住的顫抖。“誰欺負你,我讓他死!”他抱緊她,看着前方靜靜撒滿月光的路,這樣說。

“林海傑,我疼,現在我們去哪兒?”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見她的聲音,他終於哭出聲來。半小時前,汪添英推開他門,問他,你知不知道左嘉寧去了哪兒?她爸爸出事了!

究竟是什麼?會讓一個男人有勇氣從十六樓的高空跳下來,而這殘忍的一切,仍在顫抖的人卻還不知道。

爲什麼要這樣對她?這樣對她?這樣驕傲的左嘉寧,優秀的左嘉寧……

“回家,我帶你回家。”他把臉埋在她冰涼的臉上,哽咽着說。

“我想去一個地方,你帶我去好不好?”他聽見她這麼要求。

他看見她的眼淚,簌簌地順着臉的兩側流向耳蝸裡,嘴脣被咬得出血。

他使勁點了點頭。

風很涼,他抱着她站在離書店的不遠處,他遠遠地看見一個身影,一個男孩的身影,他在等人,在原地不停地走來走去。

“不要過去……”嘉寧看着那隻黑影,喃喃地對他說。

“林海傑,你幫我把眼淚擦掉好不好?”

他抱着她坐下來,伸出了一隻手,卻怎麼也擦不干她的眼淚,他頹然地鬆開了手,竟看見她的嘴角翹起的一抹笑容。

那笑容寂靜無聲地流淌在月光下,美好宛如天使,更像一朵花,一朵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只爲了在這一秒怒放的夜花,那傷痛,無法用言語形容。

他看着她的笑,突然剋制不住,泣不成聲。

嘉寧閉上了眼睛,眼淚流下來。

尉遲嘉,如果再只給我一秒,我仍然會選擇用這唯一一秒對你笑。因爲我要你忘不了我,永遠也忘不了我……

尉遲嘉,再見了。如果有一天,我站在你的面前,你一定要記得我曾經受傷,也曾經痊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