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琅沉默,心裡快速思索着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場景。
之前,在街頭遇到大內侍衛搜街的時候,景毅居然將她拽進馬車裡,讓她端坐在坐榻上,而後他坐在她的腿上,用他的身形遮住她,就這樣瞞過了搜兵的目光,成功的帶她離開——他先是設計引出她,然後再救她,令她很是意外。
不,也許他這麼做並不是爲了救她,而是想私下抓住她,對她動私刑,所以,她不能竊喜和大意。
景毅,到底想幹什麼?
她要怎麼說,才能讓景毅放過她?
“我還要去陪母親,沒空等你。”景毅見她好一會兒不吭聲,又說話了,聲音平靜,聽不出他的情緒,“希望你不要逼我對你用刑。”
姒琅決定不激怒他:“當初,景琅不願嫁去烏蒙,便從民間找到了我,讓我冒充她嫁去烏蒙。我去了烏蒙之後才知道,烏蒙想娶景琅的目的竟然是爲了吃掉她,以此改善烏氏一族的醜陋血統。我冒死逃回晴州,卻被景立天追殺,有人救下我,讓我利用長得與景琅極爲相似的優勢,將我送進宮裡,讓我破壞景嬛與夜中天的婚事,並殺掉景嬛和取代景嬛。”
她邊說邊推敲這段話,自認沒有大的破綻。
畢竟,這段話幾乎都是真的。
景毅不說話,只是看着她。
姒琅等了一會,不見景毅追問,便又繼續道:“我不知道救我的人是誰,與我聯繫的人都是蒙着臉的,我完全不知道他們的來歷。我就認得一些與我一般都是執行者的同伴,但他們也是什麼都不知道。我就知道救我的人必定是大人物,可以提供給我大量的資金與毒藥、藥品。”
景毅還是不說話。
他的長相讓人看得很舒服,面容也不顯半點冷酷和惡氣,但是,姒琅卻覺得這樣的他相當可怕。
這個沒有任何污點、所有人都讚譽有加的堪稱完美的君子景毅,她以前從沒有刻意調查和分析過他,對他實在是稱不上了解,而因爲不瞭解,所以才覺得不可測。
她無法分析景毅會對她做什麼,便硬着頭皮,把能說的都說出來:“救我的老闆在城裡給我安排了一處宅子,平時有什麼要我做的,便派人送信到宅子上。今天晚上來救我的那些人,也是老闆派給我的,他們知道的比我還少。”
“我能說的,便就這麼多了,如果你想知道更多的內情,只能去問景立天或景嬛了。而且,我說的你也未必相信,景立天父女告訴你的,一定更可信。”
景毅終於說話了:“過年的時候,在梅林裡陷害我的,可是你?”
姒琅心頭微微一寒:“是,是我。”
景毅沉默了一下,忽然道:“你如此對我,是覺得我好騙麼?”
姒琅愣了一下後,趕緊道:“不不不,這是上頭命令我這麼做的,我也只是受制於人,奉命行事罷了。”
“受制於人?”景毅微微的笑了,“我聽說了你今天晚上的表現,那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事情。我現在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是什麼來歷。”
即使是在審問犯人,他的眼神、聲音、表情仍然是溫文爾雅、如沐春風的,一點都不嚇人。
但姒琅卻是覺得,她不能騙這個男人,於是道:“我生來就是宮奴,我的母親是宮奴雪娘,你只要稍微打聽,便能確定這一點。至於我的父親,據說是景立天,關於這一點,我也可以去向景立天求證。”
“如果說我表現得強於普通女子,那也是景立天與景嬛爲了讓我能夠以假亂真,將我教得太好的緣故,要不然,你以爲一個奴生的女奴,會懂得這些?哦,對了,還有我的幕後老闆,她也教了我不少東西,我至少知道她才智非凡,而且非常瞭解景立天父女。”
不知道她說的這些,能不能誘導景毅懷疑上景立天的政敵或者景嬛的情敵?
“城南銀子巷十九號,”她繼續道,“那就是老闆給我的宅子,我在宮外的時候,都是在那裡居住。如果你讓人在那裡埋伏,說不定能抓到我老闆派來聯繫我的人。當然,我現在還沒有逃出去,我老闆不可能聯絡我。”
銀子巷十九號是她特意買下來,用以迷惑敵人的居處。
如果景毅真的派人去調查或埋伏,一定會發現她的“幕後老闆”乃是來自皇室。
說完這一切後,姒琅道:“這就是全部了。”
景毅又開口:“你做這一切,又是想得到什麼?別告訴你只是純粹受制於人,沒有自己的野心。”
姒琅沉默了一下後,道:“我本就是公主,我想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這個理由,確實充分得不能再充分了。
任何一個私生的公主若是處於她的位置,又擁有不輸給天下第一美人的容貌,一定都想得到“公主”的身份與地位。
景毅好一會兒不說話,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半晌後,景毅道:“無論如何,你如此傷害和凌辱我的母親,我都要爲我的母親出了這口氣。”
說罷他站起來,慢慢走向姒琅。
姒琅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難道,他真的要殺了自己?
她看着景毅拿下牆上的掛劍,拔掉劍鞘,停在她的面前,朝她的胸口刺下去。
劇痛。血濺。
姒琅本就受了傷,而且極度疲憊,這一劍下去,她馬上就暈了過去。
也許是死了過去。
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感覺了。
姒琅真的以爲她死定了,然而不知過了多久後,她還是成功的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乾淨素雅的屋子,看起來居然頗爲溫馨舒適。
之前的記憶如潮水一般涌進她的腦海,她沒有爲現在感到欣喜,而是蹙眉:爲什麼她沒有死?是有人救了她嗎?
只是,她的運氣真有這麼好?
秋風吹來,隱隱捎來若有似無的琴聲,宛如泉水叮咚,十分的悅耳。
就算是在晚上,這樣的琴聲也能伴人入眠,讓人做一個好夢吧?
姒琅微微闔上雙眸,享受這樣的天籟。
又過了一陣後,門外響起腳步聲,而後門被推開了,姒琅睜開眼睛,看到一名丫環打扮的女子端着托盤進來,將托盤上的碗擺在桌面上,再將碗蓋打開。
一股濃烈的藥汁的苦香之氣涌進姒琅的鼻腔。
丫環捧起碗,用着沒有任何起伏和感情的聲音道:“您該服藥了。”
姒琅盯着她:“誰救了我?”
丫環道:“無可奉告,請您喝了這碗藥。”
“誰救了我,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請您喝了這碗藥。”
“如果我不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