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唯一一個“啊”的人。
事實上,所有將領都在他“啊”的時候齊齊“啊”的大叫出聲,無比的響亮和整齊。
然後就是難以置信的安靜。
所有人就像突然沒有了舌頭,說不出話來。
良久以後,一名精瘦的將領站起來,摸了摸自己的臉道:“我覺得我挺符合那位大人的選拔條件,我這就毛遂自薦去。”
說罷他就兔子一般的衝了出去。
其他人回過神來,紛紛追出去:“公平比試,誰都不準玩花樣……”
議事廳裡瞬間空蕩起來。
不過,沒有人敢去打擾那個男人,只敢去找關雄說情,希望能跟隨那位大人一起出兵。
這些事情,姒琅暫時不知道了。
她回到客房後,有女兵送了藥、洗澡水和乾淨的衣物過來,她處理了傷口,沐浴更衣後就一覺睡到晚上。
晚上的軍營,絕對不是她這樣的外人可以閒逛的,她也沒打算出去,便去看望春染等人,與他們商討接下來的安排。
次日,天色剛剛泛白,姒琅就守在那個男人的帳前,非要跟那個男人一起行動。
男人也不迴避她,就讓她像吱吱一樣跟在身邊,在營中挑選隨他出兵的將領。
他一共挑了六名年輕將領,其中有幾人甚至剛剛升職不久,在他的面前緊張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但他絲毫不以爲意。
姒琅看着別人疑惑的表情,也在心裡思索:他爲什麼要選擇新人?對付蘇爾泰這樣的大將,靠這些新人不行吧?
還是說,他對自己有足夠的自信?真是這樣的話,那麼,他選擇新人的用意,應該就是爲了磨練和指點這些新人。
想到這裡,她看向那個男人的背影,在心裡幽幽的嘆息:雖然不知道這個男人與夜中天到底是什麼關係,但顯然,他在幫黑月。
那邊,男人與挑選的年輕將領交談許久後,又帶着他們來到庫房,親自盤點出兵需要用到的物資。
藥材方面。止血、消炎、生肌之類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但是,更多的卻是防蟲驅蛇、提神醒腦和治療過敏、痢疾、瘴氣中毒之類的藥物。
兵器和裝備方面。每人只限於拿一把輕便合手的短兵器,同時配備繩索、小刀、火油、手套、水囊、乾淨衣物、簡易帳篷、簡易草蓆等等物品。姒琅覺得自己有點看不懂,這像是要去行軍打仗嗎?她怎麼覺得像是去荒野冒險呢?
糧草方面。配的是方便貯存、攜帶、易飽的肉脯和乾糧,還有鹽等調料,但姒琅看了看每人需要配備的份量,大概只夠十來天的用量,難道他打算用十天左右的時間結束這次“截流”?這不可能的。
姒琅跟着男人在軍營裡轉了整整一天,不斷琢磨他的用意,但沒能琢磨出個所以然來,心裡對跟他出兵充滿了嚮往和期待。
又一夜過後。男人帶着那六名年輕的將領,巡視連夜選拔出來的一萬兵馬,仔細交待各類注意事項。
這天傍晚,那一萬名士兵難得的吃了頓好的,檢查完裝備後就早早的睡了。
次日五更,天色由漆黑轉灰濛的時候,男人帶着三千騎兵先上了路。
關雄的這支駐軍,一共也只有三千匹戰馬,全部給了這男人。
姒琅由二號和八號陪同,三人騎着戰馬,跟隨男人上路,至於受傷不輕的春染則由身材瘦小、不擅長戰鬥的八號照顧,留在軍營裡。
如此,行軍七八天後,十幾裡外出現了一片青翠起伏的山林。
男人下令三千騎兵全部潛進郊野深處,隱藏行蹤,等待他的命令。
他自己就帶了吱吱,在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兩人帶着幾個大麻袋,準備前往前方那片茂盛的山林。
姒琅道:“我也要去,非去不可。”
二號和八號見狀,也道:“我們是公主的護衛,公主去哪,咱們也跟着去哪。”
總覺得在那個男人的面前稱呼別人爲“頭兒”什麼的,是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情,於是私底下,在那個男人的面前,二號和八號都叫姒琅爲公主。
男人沉吟片刻後,也不拒絕:“我要趕路,不會顧及你們,你們後果自負。”
姒琅立刻道:“放心,我們絕對不會拖後腿。”
男人便不再多說,對吱吱道:“吱吱,帶路。”
天色暗了。如同之前的無數個夜晚一樣,天色迅速變得濃黑,即使天上有一些微弱的星光,也無法將這黑夜照出一個大致的輪廓來。
吱吱用一根扁擔,扛着兩隻麻袋,走在前頭:“吱吱會走出聲音,主人跟着吱吱的腳步聲走哦。”
在這種黑暗中,還得靠吱吱。
吱吱說這句話,其實不是說給主人聽,而是說給姒琅三人聽。
姒琅三人離吱吱離得再近,也無法看清吱吱的身影和前面的路況,又不能點火照明,她們只能根據吱吱的腳步聲來判斷方向和路況。
好在吱吱走得不快,每一步都走得沉穩踏實,聲音清晰,而他的身後是那個男人,男人那孤傲英挺的背影,竟然生生的在黑暗中勾勒出一個模糊的影像來,宛如盾牌一般,令姒琅三人覺得很是心安。
有這個男人在,不管前面是什麼,他們都可以一往無前。
加上沒有揹負任何東西,姒琅三人勉強都能跟得上。
饒是如此,二號和八號心裡還是震撼不已:吱吱和那個男人帶的東西可不輕,估摸着得有一兩百斤,又是走在起伏不平的山林裡,兩人還能走得這麼沉穩輕鬆?
姒琅心裡想的卻是,這兩個人帶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姒琅是知輕重、知分寸的,她知道自己能跟着這個男人在軍營裡到處走,已經是天大的破例了,因此她完全不去打聽任何事情,任何涉及到軍情的內容,她都是默默的站在角落裡,絕不擠在前面。
所以,她並不知道男人和吱吱帶的麻袋裡裝的是什麼。
直到天色灰白的時候,她才隱隱看出了一點端倪。
這時,吱吱已經領着衆人進入那片青翠起伏的山林,停在一處瀑布上。
姒琅等人擡頭,就着灰濛濛的晨色,看到前面是一面筆直高大的懸崖,懸崖上方有飛瀑直下,匯入下方的清潭,清潭溢出來的水則流成溪流,往山下淌去。
“好壯觀的懸崖,好美麗的瀑布。”姒琅在心裡讚歎着,想,這個男人來這裡肯定不是爲了欣賞美景,那他到底想幹什麼?
男人將麻袋放下,仰頭看天,發出足可以假亂真的鳥鳴之聲。
姒琅擡頭。
什麼都看不清楚,只有飄渺未散的晨霧。
“啾,啾啾——”男人又發出鳥鳴之聲。
忽然之間,姒琅只覺得眼前的霧氣中出現了一片模糊的、巨大的陰影,陰影挾着疾風,迎着他們俯衝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