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沒有吃東西麼?”三天後的晚上,那個人再次走進夜梟的臥室,看着趴在牀沿睡着了的姒琅,蹙着眉問二號。
二號搖頭:“是的,我用蠻力制住她,逼她喝了些肉湯,但她很快就吐出來,幾乎是喂多少吐多少,我也拿她沒辦法。”
“夜梟呢,他現在如何?”
“還是一樣。”二號說完後,頓了頓,看向夜梟的目光,已經不僅僅是敬畏了,甚至都帶着一點恐懼了,“我想象不出來一個人可以保持這樣的狀態這麼長時間而不死,我都要懷疑他其實已經死了。”
“他在撐着。”那個人平靜的道,“他的意識尚未全部消失,僅存的意識在逼着身體撐下去。雖然他的身體也很虛弱了,但是,他的身體畢竟足夠強壯,只要還能勉強進食,就能維持最低限度的活下去的能量。”
“他現在也只能喝點水,偶爾能喝點稀粥。”二號道,“但我想,他很快就連水都無法嚥下去了。”
那個人不說話,走到牀邊,注視着夜梟。
夜梟陷入“假死”的狀態已經一個多月,這一個月裡,他喝的、吃的都是流體食物,而且能嚥下的食量有限,現在的他,已經瘦到顴骨明顯凸起,臉上的皺紋也明顯多了不少。
都這樣了,爲什麼還要堅持呢?
就這樣安靜的永眠,不是很好嗎?
而且以夜梟的經歷,不管何時離開這個世界,完全可以死而無憾了,是麼?
他在心裡這麼問夜梟。
夜梟已經不可能回答任何人了,而且,就算他清醒着,他也不會順從於命運。
那個人的目光從夜梟臉上轉到姒琅身上。短短几天,姒琅至少瘦了兩圈,頭髮凌亂,面容憔悴,眼睛更紅更腫,看起來就跟沒了魂似的。
他不忍見到這樣的姒琅。
“今天晚上無論如何都要讓她吃些東西。”他對二號道,“明天我再過來看看。”
他出去了。
他以爲以姒琅的意志和心性,總能面對和接受現實的,再怎麼難熬,熬個三四天的也就好了。
但他錯了。次日中午他走進夜梟房間的時候,看到姒琅也躺在了牀上,奄奄一息的樣子。
“久久還是沒吃東西?”他問。
“嗯。”二號一臉愁苦,“我昨天晚上想強行喂她吃東西,她喝了兩口後就喊肚子疼,然後就暈過去了,我想,她大概是餓的,還有患了嚴重的心病。”
那個人沉默的看着姒琅好久後,才伸出手來,輕撫姒琅已經有些乾枯的頭髮。
“冷酷的時候那般冷酷,癡情的時候卻又那般癡情,誰都勸不住……”他喃喃,“大好的年華,卻要這般折磨自己……”
“您、您能想到什麼辦法救救頭兒麼?”二號猶豫了一下,用懇求的目光看向他,“梟大人的病情,雖然您沒有辦法,但對頭兒,您會有辦法的,對不對?”
“心病還須心藥治,夜梟就是她的藥。”那個人搖搖頭,“除非夜梟好起來,或者她自己能想開,否則誰都沒有辦法。”
“嗯,說得也是呢。”二號低頭,沉默。
他原本就是個沉默的人,跟着姒琅以後因爲要主動去辦的事情很多,他的話纔多了一些,而且他也是個感情內斂的人,面對姒琅日愈嚴重的心病,無能爲力的他唯有陷入深深的抑鬱與苦悶之中。
那個人也沉默。
這樣的場面,令兩人都無話可說。
“我、我帶頭兒和梟大人回去吧……”又過了好久後,二號毅然,“兄弟們都在等着頭兒回去呢。不管頭兒能不能想得開,或者會病成什麼樣子,都不能瞞着我的兄弟們,就算、就算……”
他的眼眶微微一紅:“就算頭兒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也必須由我們陪在她的身邊。說不定,我這麼多的兄弟們能想到辦法,幫頭兒渡過這一劫也說不定……”
因爲夜梟的身體狀況是秘密,故而他們回到晴州這麼多天,也沒有跟一號等人聯繫。
“我明白了。”那個人沉默了片刻後,似乎做了什麼決定,眼裡流露出毅然之色,“等到晚上吧。夜梟和久久的身體不一般,實在不宜光天化日的出去。”
“嗯,我現在收拾收拾。”
那個人走出房間,站在屋檐下,看着天空一會後,回房換了身街頭百姓的裝扮,從後門離開。
他走了很久,才走進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再走進小巷盡頭一起更不起眼的、小小的卻很是古老的尼姑庵,在秘室裡見到了帶髮修行的一個女子。
那女子正盤腿而坐,闔着雙眸,莊重而專注的敲打着木魚,嘴裡念着佛經。
他也在旁邊的蒲團上盤腿而坐,雙手合拾,看着眼前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安安靜靜的等待。
好久之後,敲木魚的女子終於結束頌經,轉頭,低低的道:“出了什麼事麼?”
“嗯,久久有事了。”他轉身,仍然保持着盤腿而坐的姿勢,“她愛着的男人,隨時都會死去,她看起來也會跟着那個男人離開……”
女子的面容微微驚訝,反應卻不大,只是沉靜的看着他,等着他說清楚。
他把夜梟的病情、現狀和姒琅眼下的狀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女子。
女子聽完以後,輕輕的嘆氣:“她身負重任,卻受困於兒女私情,連自己的人生和性命都不看重了,這樣的她,實在是令我失望。”
“雖然令你失望,但你也不忍看着她這樣吧?”
“你來此地,是想讓我去看看她,安慰她麼?”
“不。”他搖頭,“我只想問你,可有什麼辦法救夜梟麼?”
女子苦笑:“你是怎麼樣的人,夜梟又是什麼樣的人?你們都無能爲力的事情,我又如何能有辦法?”
“就算是這樣,我也想懇求你好好想想。”他很誠懇、很真摯的道,“如果這世間還有一人可能幫得了她,那個人一定是你。當然,如果你想盡了辦法,也還是沒有辦法的話,那就真的是她的命了。”
女子沉默片刻後,盯着他:“你不覺得夜梟死了也許對她更好麼?”
“也許吧。”他苦笑,“但她畢竟是久久,我終究不忍,非常的不忍。而且,夜梟若是得救,一定會回報於她,她如此癡情,也並非沒有收穫。”
女子闔上眼睛,久久不語。
他耐心的等了很久。就在他以爲沒有希望、準備告辭的時候,女子慢慢的睜開了眼睛:“辦法,是有一個的,但是,需要她付出巨大的代價。”
他的臉上,露出微微的欣喜之色:“即使這樣,她也有了選擇,不是嗎?我們給她機會,由她來做決定就好,如此,我想她也不會抱憾了。”
“那麼,”女子平靜的道,“我就將這個辦法告訴你,你轉告給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