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有完沒完啊?他幾乎想撲上去跟常洲拼命了。
前方,景立天也很無語。按理說他應該會很憤怒,當衆治常洲一個大不敬之罪,但偏偏他又很瞭解常洲,知道常洲這老頭心胸坦蕩、無私無惡,對自己更是一根筋,在滿朝文武都討好他的環境中,常洲這老頭顯得像是一股清流,讓他煩卻不讓他厭。
而且,常洲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都是大實話,誠實到讓他想發怒都發不起來。
“朕的皇子皇孫們都還活得好好的。”好一會兒後,他纔有氣無力的道,“朕不能讓皇子皇孫之外的皇室子嗣登基,否則,這對朕的皇子皇孫太不公平,也不合規矩。常洲,這事到此爲止。”
“可是皇上,幾位皇子都主動放棄皇位了,幾位皇孫尚且年幼,不……”
“常洲!”景立天拍了拍龍椅的扶手,喝道,“朕還活得好好的,你當朕如你一般快要死了不成?”
文武百官皆低下頭,大氣不敢出。
“臣知罪。”常洲看起來很想跪下,但他的身體搖搖晃晃的,真跪下去的話肯定爬不起來,“臣要說的已經說完了,以後不會再提了,咳,咳咳咳……”
然後他就不停的咳嗽,劇烈的咳嗽,咳得衆人幾乎不敢呼吸,生怕把他咳出來的什麼東西給吸進來。
景立天皺眉,示意太監:“去,給常洲備椅,備水。”
“謝,謝皇上……”常洲在太監的攙扶下回歸原位喝水,衆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皇上——”被嚇到幾乎背過去的文正熙咬了咬牙,出列,下跪,“毅兒此生只想過着與世無爭的安寧日子,沒想過要謀求更多的權勢,臣求皇子收回毅兒的侯爵之位!另外,臣、臣年紀也大了,該歸隱了,還請皇上恩准。”
他不捨。不捨得兒子放棄“侯”位,不捨得放棄自己的“宰相”之位,但除此之外,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可以將皇上對他家的猜忌減少到安全範圍之內。
沉默。
景立天沒有很快回答。
文正熙跪在那裡,就像等待最後判決的重犯。
終於,景立天發話了:“朕瞭解你們父子,朕恩准。”
“謝皇上——”文正熙在磕頭高呼這三個字的同時,很想哭。
他爲了保住現在這個位置不知付出多少心血,如今卻因爲別人的幾句話就毀於一旦,真是心痛如斯!
他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至少他和毅兒的性命能保住了。
文正熙爬起來,想走回原位,但他已經不算是宰相了,哪裡還能站在文官的列首?
於是他顫巍巍的往隊伍的最末走去,心裡恨極了常洲。
衆臣還是不敢擡頭,卻都用眼角瞄他,那種種眼神和表情真是……無比的複雜,令感受到這一切的文正熙在瞬間回憶起他發達之前的世態炎涼。
出了這樣的事,接下來再沒有人上奏、進諫,然後早朝早早結束。
景立天一消失,站在隊列最後面的文正熙立刻快步走出金鸞殿,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一副死了全家的臉。
衆官員也都很精明的沒有上前搭訕。
而後,景毅被削爵、文正熙歸隱的消息就傳遍了全城的每一個角落。
奪嫡早已開始,誰生誰死、誰進誰退都不奇怪,但這一出還是發生得太快太突然,全城沒有人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
同時,文正熙父子一個歸隱一個丟爵的原因也隨之曝光。
“聽說常太史已經病了很久,偶爾才上一次朝,上朝了也只是聽着,怎麼這回跟中了邪似的,跟皇了說了那樣的話?”
“看來真是人之將死,無所畏懼啊,也虧得他的兒孫早就回鄉下種田去了,要不然他的兒孫也在京爲官的話,就要被他給株連了……”
“不過,你們不覺得常太史說的沒錯嗎?雖然本朝沒有公主之子登基的先例,但景毅確實比任何一個皇子皇孫都強啊,他來管理這天下的話,晴國的大好江山大概就不怕烏蒙人給搶走了……”
“如果我能選,我一定選景毅,什麼景玉絢、景玉詠,不行,不行啊……”
“可惜景毅沒有這個心,要不然……”
“你們說,出了這檔子事,景毅還能活着回來麼?”
“常洲說這話,原本是支持景毅,但卻害了景毅啊……”
……
無數的議論在私底下傳開,怎麼說的都有,但有一點卻幾乎是公認的:景毅確實比任何一個皇子皇孫都出色,真想本國好的話,與其讓皇子皇孫們繼承大統,不如讓景毅繼承……
文正熙不出門,但他都知道這些議論。
他的脣邊,淡淡的泛起笑意:雖然他他們棄官丟爵,但是,毅兒卻似乎贏得了百姓的支持?
塞翁失馬,焉知禍福?說的大概就是這意思吧?
只要毅兒能保護得了自己,再建立一些功勳,呼聲一定會更高的。
他自己也會撐住。撐到毅兒成就大業的那一日。
韋國公府。韋國公看着練武場上正在舞槍的孫子,問的卻是身邊的妻子:“芸兒,你怎麼看景毅的事情?”
景毅最適合繼承大統?
他初時先是覺得荒謬,但隨後驚覺:他怎麼直到現在才意識到,景毅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雖說景毅沒有野心,但是,野心這種東西……應該不難挑起的吧?
一旦景毅有這個心,誰能比他的呼聲更高?除非皇上不留他。
景芸也在看着韋立命:“我想的不是景毅的事,我想的是,到底是誰在煽動常洲。那個利用常洲推出景毅的人,纔是最可怕的。”
韋國公的目光微微移向她:“你說,有沒有可能是文正熙自己搞的?”
“如果景毅羽翼已豐,我會懷疑文正熙。”景芸搖頭,“但現在,過早的將景毅推出來對景毅並沒有好處,所以,一定另外有人策劃這一切。”
“我總覺得那個人很可怕……”景芸喃喃,“因爲到現在爲止,我們對那個人一無所知。我就怕我們與人鬥,那人卻撿了便宜。”
“那,咱們現在怎麼辦?”
“暫時按兵不動。”景芸垂下眼眸,“在知道殺害景輝、劫走皇子、將景毅推出來的人都是誰之前,咱們什麼都不要做。你在北境不是也有過去的部下和弟子麼?你寫信給他們,讓他們務必在暗中保護景毅。”
“保護景毅?”韋國公一臉不解,“就算文正熙和景毅今天之前沒有那種野心,但現在,恐怕也有了吧?景毅我還是信的,但文正熙這人,嘖嘖,我看心大得很,八成已經有了什麼小心思,有他推波助瀾,我看景毅遲早也會被說動。所以,景毅真的死在北境,不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