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染呆呆的看着景琅的背影。
景琅的背影很挺直,很冷酷,很決絕,也很快消失。
她的離開,本該令狹窄昏暗的屋子顯得明亮一點,但春染卻覺得眼前更黑暗了,暗到看不到一絲光線和邊際。
在雪妃的雙腳也即將消失在門口的時候,春染不知怎的體內就涌起一股強烈的勇氣與衝動,嘶聲吼起來:“我殺!我要殺了她!我能殺了她!”
她知道,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最後的——可以扭轉自己命運的機會!
一旦錯過這個機會,她就真的只能被折磨到死,或者在平白遭受了更長時間的折磨後尋死,而且,絕對不會有人拯救她。
她不能,不能讓自己的未來與人生活成那樣!
雪妃的雙腳頓住了。
景琅掉頭,又將雪妃拖進屋裡,將其丟在地上,而後將門關上,靜靜的看着春染。
春染盯着地上那張被襪子堵住嘴的、驚恐萬分的臉龐,迅速把目光移開,不敢看雪妃的臉,但是,她還是握緊了剪刀,走上前來,蹲下。
“你是強者,我是弱者,你是主子,我是奴隸。除了殺掉你,我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活下去。”她喃喃着,也不知是在說服對方,還是在說服自己,“你知道,換了你,你一定會用更加殘酷的手法折磨我和殺害我,所以,你認命吧。”
已經凍僵和麻木的雪妃劇烈的掙扎,眼裡全是哀傷和恐懼的淚水,看起來無比的嬌弱可憐,只是,她說不出話,掙扎也無濟於事。
“閉上眼睛。”春染把視線移開,“我會努力讓你死得痛快些。”
但雪妃不僅不閉眼,還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拼命搖頭,一臉乞求。
她若是能開口,一定會哀求這個女奴放過她,一定會保證守口如瓶,絕對不會出賣這個女奴,還會保證給這個女奴多少多少好處,可惜,這種伎倆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機會施展。
春染閉上眼睛,狠了狠心,將手中的剪刀朝雪妃的咽喉刺去。
然而,在剪刀的刀刃受到骨肉的阻擋時,她嚇得住了手,沒敢再刺下去。
景琅等了一會,見她還是下不了手,便淡淡的道:“想想你被那羣畜牲凌辱的時候,如果這樣還下不了手的話,你就……”
她話還沒有說完,春染就丟掉剪刀站起來,舉起桌面上的燭臺,狠狠的砸在雪妃的後腦上。
血花四濺。
雪妃的四肢抽了抽,仰頭倒下,氣絕。
死的時候,她的兩顆眼睛還瞪得大大的,似乎都沒能反應過來。
春染站在屍體旁邊,兩顆眼睛也睜得大大的,慘白的臉上濺着臉,一派木然,看起來也像死人。
景琅卻是拍拍她的肩膀:“恭喜重獲新生。”
春染的眼珠子,慢慢慢慢的移動,染血的雙脣逸出沒有底的聲音:“接下來,怎麼辦?”
“你馬上將自己收拾一下,換身乾淨的衣服。”景琅道,“然後縱火焚屍,然後跟我走。”
春染突然之間又變了一個人。
變得乾脆,利落,冷靜。
她將兇器丟下,拿起毛巾拼命擦拭臉龐、頭髮、雙手,而後脫下染血的衣服,換上唯一一套乾淨的衣服。
景琅則將雪妃的屍體擡到牀上,將燈油都潑上去,再將蠟燭往上一丟:“走吧。”
兩人走出去,將門關死,而後在黑夜裡潛行。
“如果,他們懷疑那具屍體不是我的,怎麼辦?”
“他們真這麼想的話,就讓他們找你找到死好了。”
“如果他們找不到我,或者找到我後,將怒氣撒到我家頭上,殺了我全家,怎麼辦?”
“那就加倍報復,也殺了他們全家、全族,讓他們就算輪迴轉世一百代也生不如死,追悔莫及。”
春染沉默了一下後:“說的也是呢。”
很多不幸的事情,很可能是自己不管怎麼努力都無法改變的,只能過後全力彌補,哪怕一生都彌補不了。
兩人才走了沒多久,前面就匆匆走來幾個人。
景琅拉着春染,躲進旁邊的大樹後面。
就着他們手裡提着的宮燈的光芒,春染認出,走在最前面的是景立天的侍衛長。
“張大人,那個女人剛剛被烙了奴隸印記,傷口還沒有癒合,現在帶走的話,恐怕還侍候不了人。”
“誰說我找她是拿來侍候人的?我這是要送她去死。”
“原來是這樣哈。這女人命賤,死了也不可惜,只是奴妓裡難得來一個這麼美貌的,還沒派上用場就死了,以後想找這樣的就難了。”
“呸,你們懂什麼?她這次雖然是死定了,但死得可有用呢,總比被男人活活睡到死有用多了!”
“張大人,她就一廢物,上頭爲啥非要她死呢?咱們就是有點奇怪哈。”
“上頭的事,你們不要亂想,不要亂問,更不要亂說,免得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幾個人猥瑣的笑,走遠。
春染咬着脣,將血和淚全吞了下去:“他們……爲什麼還要殺我?”
那天早上,她被役奴司的人從朝華宮拖走的時候,已經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她以爲她死定了,役奴司的人似乎也沒打算救她,只是將她丟給其他奴隸:“隨便找點藥給她,她若活下去就通報上頭,她若是死了就送去喂狗。”
當時的她已經陷入昏迷,也沒有打算再醒過來。
然而,她居然沒死。
被那些奴隸用簡單的藥物治療和照顧了幾天後,她醒了過來,然後被上頭帶走,檢查身體,烙上奴隸的印記,而後被安排住進這裡,準備接客。
在被景琅帶走之前,她真是覺得死了比活着好,但現在,她聽到那些人這麼說,心裡還是充滿了憤怒。
爲什麼她都這樣了,這些人還連活着都不讓她活下去?
她不知道她之所以能夠僥倖的逃過這一劫,乃是因爲司奴司之前認爲她死定了,隨隨便便就將她打發掉,沒有記錄和跟蹤她的下落,導致景立天的人多花了一點時間找到她,這纔給了景琅早一步找到她的機會。
“到了現在,你覺得答案還有意義嗎?”景琅沒有多費口舌去解釋梅林醜聞的事情,只是給了她這麼一個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