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鹹的海水,絢爛的晚霞。
渾身潮溼的兩個人,就那麼立在那裡,宛如亙古就存在一般。我撫摸着人事娘們的後背,胸中儘管有千言萬語,但到頭來卻只是更加用力的將她抱在懷中。
風,吹起她的裙襬。水,浸溼我的褲管。海岸的沙,泥濘不全。我貼在她的耳旁,聲音裡帶着哭腔:“我對不起你。”
她猛然推開我,後退兩步用迷惘的眼神看着我,轉過身面對着一望無際的大海,翩然沉默。我看着她的背影,再度沉默。片刻後,她擡起腳,再度往深藍的大海走去。我一把抓住她,只是這一次,我沒有將她拖回來。而是向前一步,與她攜手並肩。
我對她說:“我知道你懊悔,悔自己當初不應該跟我在一起,恨自己這些年付出這麼多,更絕望那種欲得不可得的感覺。你想離開這個世界,我不攔着你。我只希望,咱們能夠一起,一起面對生,一起面對死,一起面對這幽藍的大海,一起面對這碧波的藍天。紅玲。我不能挽留你,但我希望能追隨你。”
說着,我就拖着她的手,主動擡步往深海走去。
可是這一次,她卻駐足在原地。
又一波海浪襲來,水淹沒到我們兩個的腰部,我回過頭望去,晚霞透過她的鬢髮照耀在我的眼上,讓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聽到她嘴脣嚅動着,嗓子沙啞的叫道:“齊天。”
我望着她,沒有回答,也沒有動。
片刻後,她緊緊抓着我的手,毅然決然的與我攜手走向深海。而我,緊隨着她的腳步,與她並肩。水,越來越深,深到淹沒到我們兩個的胸口,海浪越來越兇猛,潮起潮落中,水淹沒到我們兩個的脖頸,再往前一步。我們,或許就要離開這個令人絕望的世界,與所有的煩惱、痛苦,道一句再見,卻永不相見。我轉頭望向人事娘們,卻發現她也在看我。冰冷的海水,凍的她嘴脣烏紫發黑,她嚅動着嘴脣,剛想要說話,一個大海浪再次襲來,我怕海浪將我們衝散,就在海浪來的前一刻,下意識將她抱在懷中。
海浪,打在我們兩個的身上,讓我們兩個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隨着海水隨波逐流。那一刻,我只感覺腦海中一片空白。我想,或許人事娘們會在這一刻,徹底的解脫。只是,在冰冷的海水中,我感覺到她的嘴脣在向我貼過來。她的嘴脣,貼着我的嘴脣。似乎在將她肺部裡僅存的空氣,度給我。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就一把推開我的身體。
我掙扎着,想要去抓人事娘們的手,卻眼睜睜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深海之中。
海浪。退去。
我,留在沙灘上。
人事娘們,卻消失在深海中。
我怔神三秒之後,猛地衝進大海里,呼喊着她的名字,鑽進水中尋找着她的身影。
“紅玲!”我跪倒在沙灘上,大聲呼喊着她的名字。可是迴應我的,只有大海的波濤聲,與浪花退去時的涓涓水流聲。
我猛地朝大海飛撲過去,狂奔到深水裡的時候,卻再也沒有剛纔毅然決然往前赴死的勇氣。我站在水中嚎啕大哭,放聲大叫,第一次感覺,我的人生,是如此的無力。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消失,卻無法挽救她。我早應該想到,她一心只爲擺脫我。怎麼可能願意與我一起葬身於大海中。
“紅玲。”我又是一聲大叫。這一次,迴應我的,是天邊的海鷗。
我癱軟在海灘上,心中前所未有的灰暗。一場降雨突如其來,將大地淋溼,也將我淋溼。心頭的灰暗。讓我絕望的躺在那裡,一動不動。不知道過多久,也不知道潮起潮又落幾次之後,一隊警察來到我身邊,詢問我是否是身後這棟別墅的主人,我是否是外籍人士tianqi!我孱弱的從沙灘上坐起來看着警察,虛弱的點點頭。警察卻對我說:“你的妻子,honglingqin,正在vh醫院接受治療。”
我一愣,原本絕望的心情裡,涌出一股清泉。
顧不得身體的孱弱,我當即就站起來央求警察帶我過去。路上,通過簡單的英文交流,警察告訴我秦紅玲被海浪捲走之後,被一公里外的一個海釣愛好者發現,並救上海釣船。但因爲她溺水時間太長,所以這幾天一直昏迷在醫院裡,而她溺水的時候。身上沒有帶任何身份信息,所以警方這幾天通過蛛絲馬跡,才發現她是外籍人士,然後聯繫上我國大使館,才知道我們的身份信息,這才上門找到我,告訴我這些。
聽着警察的話,我心中既緊張又不知所措。我不關心他們是怎麼找到我的,我關心的是人事娘們傷情怎麼樣,被什麼人救起的。終於,在到達醫院的時候,我再也忍不住,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這種失而復得的感覺,讓我心中十分難受。我原以爲,我也會死在那個沙灘上。可是我沒想到,我們兩個都沒有死。走進醫院往人事娘們病房的路上,我的眼淚一直沒停過。這種既興奮,又感動。最後還慌亂的眼淚,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想說一些感動的話,我想說一些我以後肯定萬分珍惜她的話,可是到頭來真來到她的病房前,看着躺在病牀上戴着呼吸罩的人事娘們,我卻只是無聲哽咽,默然流淚。
墨爾本的警察離開後,醫院的醫生就告訴我,人事娘們的狀況並不樂觀,她身體本就孱弱,再經過這麼摧殘,剛送來的時候,生命體徵已經幾乎沒有,要不是那個海釣者懂一些急救的辦法,路上對她進行一些緊急施救,很可能她送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具屍體。我心頭動容,眼淚就沒停過。終於,在這種矛盾到極點慌亂到終點的心情下,我的身體也扛不住,眼前一暈就倒在醫院裡。
幾天後,人事娘們醒過來的時候,我的身體已經恢復的差不多。當她睜開眼睛,看着潔白的牀單,溫暖的病房,以及眼前我灼熱的目光時,她問我,我這是在天堂嗎?我抓着她的手放到脣邊,對她說,是!然後,我眼角的淚水,不自覺的再度流下來。
死過一次的人事娘們,性格變的很是溫柔。她醒過來之後,我們兩個對那天的事情,對以前的事情,對過往所有的事情。都沒有再說起過一次。那些,彷彿在我們兩個的記憶中,已經被忘卻。我們也沒有談到過未來,也沒有說起過以後。我們只活在當下,活在這一刻。
……
半個月後,一次偶然的機會下。我才得知,那天救下人事娘們的海釣者,竟是孫薇玲。原來,她也在那條海岸線附近買的有房子,那天剛好是她來澳洲談一個項目,項目談完之後她就駕駛自家的小船去海釣。結果就遇到溺水的人事娘們。孫薇玲見過人事娘們,將她救上來送到醫院之後就回國聯繫我們公司的人,我們公司的人又聯繫我國大使館,我國大使館再和正茫然的澳洲警察聯繫,兩方一聯繫警察才得知我的住處。
而也正是因爲孫薇玲對人事娘們採取的緊急施救,才讓人事娘們保住一命。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我當即就聯繫孫薇玲對她道謝,孫薇玲卻笑吟吟的在電話裡對我說不客氣,並且安慰我說,讓我儘管在澳洲照顧自己老婆,她不會乘人之危盲目上市的。我尷尬的笑笑,問她你怎麼也在澳洲買的有房子。孫薇玲笑嘻嘻的說是她父親買的,旅遊地產嘛。這兩年國內的土老闆們都喜歡到世界各地買房子,這個地段的房子剛好不錯,她父親又聽說澳洲適合養老,張張嘴就買下來,結果買下來他自己也沒過來住過一次,到是孫薇玲經常來澳洲玩!
我再次跟孫薇玲道謝。並說回國請她吃飯,才放下電話。
……
這次溺水對人事娘們身體傷害很大,剛開始那幾天她是身上發燒,後來則是低燒,等後來情況穩定一點之後,也是三天兩頭的感冒,鼻涕更是沒斷過。甚至有一次,半夜的時候她就突然尿牀。我一直在她身邊照顧她,一直等到兩個月後,她的身體才恢復正常,我們兩個才離開這家醫院。而這兩個月裡,有不少人從國內來看我們兩個。我怕人事娘們再出事,更是給她的父母辦個緊急簽證,讓她父母也飛過來看過她一次。等人事娘們病癒之後,我就問她想回國,還是想留在澳洲。人事娘們卻忽然轉過頭問我:“你知道我爲什麼要在這棟別墅前面自殺嗎?”
我搖搖頭,人事娘們就指指天空。
當時,是黑夜,天空中有一輪彎月。
人事娘們說:“我在給她看。”
我知道,她口中的這個‘她’,指的是陳白露。
我楞在原地,人事娘們就繼續說:“我死之前就在想,如果她真有在天之靈,就別讓我溺死在大海里。”
我猛地一驚,人事娘們臉上帶着苦笑道:“結果你也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