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爲炙熱恐怖的凡火,並不是那些看上去表面上威勢滔天的炎浪火海。反倒是深埋在大地命脈之中,緩緩流動的岩漿暗炎。
而此刻,風韌心中的怒火正是這樣的狀態,表面上似乎並沒有之前的那般狂怒與不可理喻,實則更爲勝之。
現在的他,沒有不敢殺的人。
焚寂涅炎劍刃流轉的赤光微微扭曲着空間,炙熱的劍意不斷波動向四周,在夜空下很是顯眼,也看得棋長老幾人心中隱隱發慌。
若是剛纔的那一劍,風韌還能夠再施展出一兩次的話,他們捫心自問只能九死一生了。
“怎麼辦?是戰是走?”棋長老回首望向書長老,心中有些遲疑。
不過,最先回答他的卻是風韌的一聲高昂怒喝:“你們走不了的!”
呵斥聲還回蕩在夜空中並未散去,舞動的劍影再一次將炙熱赤光灑在那漆黑的夜幕下,涌動的狂暴勁力嘯成無數道尖銳劍芒,鋪天蓋地。
“先撐住……別的,之後再說……”
琴長老再次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枯澀,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便是在她纖細五指下撥弄出的悠揚琴音。
這一次,曲調輕鳴婉轉,洋洋兮若江河,又好似奔流的小溪中水流咕咕低吟。
霎時間,圈圈淡色漣漪自七絃上盪漾擴散,縷縷流光在婉轉旋律中凝爲一道道無形屏障佈陣在三名長老身前,瞬間佈下數層防禦。
叮叮叮叮叮——
轉瞬之間,炙熱劍芒降臨,攢射中不斷崩裂,卻也是將一道道裂縫刻在了那防禦光幕之上。
見狀,琴長老的彈奏更爲激烈,輕盈聲緩緩轉變爲高昂曲調。
奈何,在她新的招數尚未成型之刻,風韌直接縱身飛掠而上,孤身單影躍入重重劍芒之中,擡起手中的星塵淚對準身前的光幕便是一劍刺出,尖銳的劍氣正中在裂縫匯聚點之上。
“給我破!”
喝聲響起的瞬間,劍光貫穿防禦,佈滿裂縫的防禦光幕破碎化爲無數依稀殘缺光影。緊接着,之前剩餘的上百道炙熱劍芒繼續逼近攢射。
“休想得逞。”
棋長老見狀一晃身攔在了琴長老身前,平鋪在身前的木製棋盤上依次落下數枚黑白棋子。與之對應的,在棋盤前方的夜幕下也是縱橫一十九,淡金色的紋路豎直在空中佈下棋盤,而上面的十餘個節點處棋子落下,赫然已成陣法。
剎那之間,數百道赤色劍芒止步於虛幻棋局前,截截崩裂。不過爆裂出的炙熱漣漪也是震擊在那縱橫交錯的淡金色紋路上,棋盤連同着黑白棋子的虛影都是更爲虛無了不少。
與此同時,琴長老突然五指一合直接握住瑤琴七絃拽在掌心中一扯,飄揚的琴音驟變,再非最初的婉轉,亦不是後來的雄渾,尖銳刺耳如同鬼哭狼嚎。
下一刻,風韌身形微顫,面露一抹痛苦之色,刺耳的聲音好像無形中凝爲了數十柄利刃刺在他周身,詭異的麻痹感伴隨着絲絲劇痛蔓延在經脈之中。
也就是在他身形凝固的瞬間,原本被一劍擊碎的光幕碎片在半空再次翻騰,化爲一支支大小不一的凝形尖刺朝着那道被制住的身影攢射擊出。
致命的尖銳越來越近,但是風韌依舊掙扎着四肢動彈不得,握劍的雙手不斷顫抖,卻是無法揮出哪怕最爲普通的一擊。
“哼,去死吧。”
書長老也是勉強起身,單臂支起狼毫巨筆潑墨揮動,草書在半空中的又一枚大字赫然破空轟出,緊隨着那些琴音流光凝聚的無數利刃。
電光石火間,風韌雙眉翹起,哼聲一喝:“別開玩笑了,這種攻擊而已,也想要我的命?”
霎時間,他渾身長袍無風自鼓動,獵獵抖動。
那一瞬間,巨大的虛影從他身軀中幻化升騰,匯聚在夜空下,威武的修長身軀盤踞晃動,金暗雙色的紋路印在通體表面,睜開的巨大雙目中也是同樣的色彩。
吼!
龍吟震天,雄厚霸道的勁風咆哮長空。
頃刻間,琴音凝聚的流光利刃與那枚潑墨草書大字破碎爲虛無,而布在半空的棋局也是潰散破滅。
三名神兵閣長老變色之刻,也是風韌身形再動出劍之時。
巨龍虛影尚在空中凝視,呼嘯的劍影已是劃過夜空,一點猩紅的炙熱突刺在最前方,傾瀉的是由心中怒火發泄奔騰的澎湃炙熱。
劍落,身處最前方的棋長老被斜劈出的炙熱猩紅擊中,懸浮半空的棋盤率先受到攻擊,凌厲的劍氣將其斬爲兩截,而後貫穿了那具聳立的軀體。
“怎麼……可能?”
棋長老不敢置信地低頭一望,從他肩部蔓延到腰間的劍痕泛起絲絲猩紅之色,炙熱的鋒利緩緩將他的身軀一分爲二。
緊接着,從創痕處涌出的赤焰吞噬盡了棋長老的整具身軀,墜落長空的灼燒身影逐漸化爲點點焦黑隨風而逝。
神兵閣首座長老之一,棋,隕落。
那方木質的棋盤也是一同裂爲兩截被焚寂涅炎釋放出的邪火灼燒爲虛無,黑白棋子灑落,早已失去了先前的光澤。
一劍舞盡,風韌的攻勢並沒有就此結束,反而是在宣告着剛剛開始。
星塵淚挑起,徑直貫穿了棋長老留在半空中迅速消散的殘影,一抹星光璀璨的寒芒朝着正後方的琴長老刺出,劍意深寒。
縱使一直緊閉着雙眼,琴長老也是同樣察覺到了棋長老的隕落,不過她一直蒼白色的臉上也並未因此浮現出一絲一毫的悲傷感,仿若常態般鬆開了拽住七絃的五指,而後僅僅伸出食指在最末端的琴絃上輕輕一鉤。
低吟的琴音迴盪,什麼都沒有發生,而星塵淚冰冷的劍尖卻是刺穿了琴長老的左胸,迸射的森冷從她後背貫穿飛躍,在夜空中劃出一抹悽美的流光。
抽劍,晃身掠過,風韌並不認爲這樣的一劍之下還有人可以活命,劍勢已是轉向了最後的目標,之前就傷在身的書長老。
“又輪到你了。”
聲音冰冷,卻又能隱隱察覺到其中暗含的怒氣。
不過書長老可是沒心思去留意那些,他只清楚一點。要是接下來的劍勢他擋不住的話,恐怕這一生也是走到了盡頭,要步先前兩位的後塵了。
牙關咬緊,他臉色一沉狼毫大筆草書半空,刻下的潑墨看不出是何文字,反倒是像鬼畫符一樣亂無章法。
然而,風韌刺出的星塵淚卻也意外地止住在那潑墨漆黑之前,劍尖顫抖。
頓時,書長老喜出望外,心裡還有些僥倖。
與此同時,那鬼畫符般的漆黑草書碎裂,冰冷的劍氣也是紊亂得灑落,但是透過之前被擋住的視線,書長老也是望見了立在風韌身後的一道身影——抱琴聳立的染血之軀,卻是形如鬼魅。
琴長老,依舊還活着。
而詭異的曲調,也是飄揚空中。
如此絕佳機會書長老自然不會放過,狼毫草書,又一枚大字凝在半空。不僅如此,他這一次書寫的潑墨可不止一個。
臨,兵,鬥,者,皆,陣。
六枚大字刻在夜空中,雖然同樣漆黑,但也能輕鬆辨認出。
不是功力不足,而是九字真言目前書長老也只能揮舞出前面六枚,但是六字齊聚的這一擊,他可用的不多。一旦出手,之前從未有人接得下來。
況且,這一次近在尺咫的風韌,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
“去!”
書長老興奮一喝,狼毫一揮。
然而,那抹喜悅也是瞬間凝固在了他的雙眸中。
那一刻,他清晰地望見,風韌的劍又動了。
乒!
森冷的星光飛掠長空,清寒中的璀璨亦是一種悽美,華麗的背後是凋零的悲涼與孤獨。
九字真言的六枚文字破碎,不過鋒利的劍氣也是止步於此,揮劍姿勢再次凝固,一抹猩紅從風韌嘴角滑落。
見狀,書長老也來不及去想爲什麼如此,也沒有勇氣再次發起攻勢,而是抽身後退,直接將雙方的距離拉開了上百米,然而才稍微緩了口氣。
在風韌身後,琴長老一臉痛苦地彈奏着那曲差不多要到盡頭的詭異曲調,渾身瑟瑟發抖,特別是在撥動琴絃的五指,更是在不住顫抖。
以至於,飄揚的旋律時不時出現一絲裂縫。
而那種時刻,也是風韌被制住的身形突然動彈了一絲半毫的時候。
“放棄吧,你撐不了多久的。這種情況下,你想要制住我已是全力了。而那個膽小的傢伙,恐怕是沒膽量再回來發動攻擊的。”風韌的聲音有些沙啞,似乎被制住的他想要開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又如何……你殺不死我的……因爲,再鋒利的劍……也不可能殺死一個已死之人……”琴長老再次開口了,臉色也更加蒼白,如同新降的白雪。
瞥眼一望,風韌看見書長老似乎聽到了自己的話,開始上前,狼毫巨筆再次擺動。
對此,他戲虐一笑。
時機,差不多了……
下一瞬間,瑤琴七絃崩斷一線,而琴長老勾出的手指正好落在空出,詭異曲調稍稍停頓,琴音的束縛暫時消散。
而轉瞬即逝的消散,代表的便是之後的永恆。
劍出,炙熱的焚寂涅炎貫穿瑤琴,而後才刺入到琴長老的身軀中。
與此同時,斜起的星塵淚擋下了書長老斜劈而出的狼毫大筆,幾絲被削斷的狼毫緩緩飄落夜空。
“退開!”
風韌一喝,劍上發力一陣強行擊潰書長老。
而後,他猛然轉身一把抽出焚寂涅炎,劍尖上揚緊接着又是一刺,炙熱的劍尖再次釘入瑤琴之中,貫穿後刺在琴長老身上。
叮叮叮叮叮叮——
削斷聲很是清脆,瑤琴七絃盡斷。
與此同時,琴長老與懷中瑤琴一同冒起陣陣黑煙,灼燒爲點點焦黑潰散在風中。
“你的琴纔是本體精魂所在,不錯吧?活死人,我一樣殺得死,而且是形神俱滅。更何況,就算是在死亡中重生的亡靈一族,我的劍也同樣葬送過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