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處,一道纖瘦的身影真的應聲踏出,腳步輕飄飄不曾發出絲毫聲響,身上標誌着血族身份的寬大斗篷輕輕顫動。一張蒼白的面孔下唯有雙脣略顯血色,一對從中露出尖銳的纖細獠牙隱隱閃爍着寒光。
“還真有?”
風輕柔驚呼一聲,下一瞬間晃身掠出,擋在風韌身前,順手一抽將一柄短劍倒持掌中斜在身前。
“輕柔,讓開,沒事的。”
風韌伸手將風輕柔往旁邊輕輕一推,大步邁出走到了距離那名停下身形的血族之人不足五米處,聳肩笑道:“沒記錯的話,我們見過。好像,你應該是血族親王,維託。”
來者輕輕點頭,冷笑道:“你的記性很好,你的頭腦也很好,竟然能夠分辨出我和那僞亡靈族傢伙實際上不是一路的。本身,我還思考如何找一個適合的時機來和你商談,現在看來,無需那麼麻煩了。”
“我很好奇,你打算和我談什麼?”風韌神色一凜,藏於袖中的五指微微握起,勁力在掌心中悄然凝聚。之前的一切不過只是猜測,維託所說也只是一面之詞,斷然不能就這裡就鬆懈放下警惕。
左右瞥了幾眼,維託略有不滿:“你就是如此待客之道?竟然在這種破爛地方和高貴的血族談話,很是過分啊。”
風韌回道:“對於真正的客人,自然引爲上座,奉上香茗。只不過,現在對於你,依舊敵友難辨,容不得我不謹慎對待。輕柔,四下戒備,任何人都別讓他們靠近過來。”
“嗯。”
風輕柔一點頭,雙劍出鞘縱身一躍騰在遠處的一座斷壁上,同時俯下嬌軀令自己的身影隱藏在昏暗陰影中,目光不斷掃過四面八方。
“好了,說說你想要商談染得內容吧。若是誠意足夠,我自然用最好禮遇招待你。不然的話,我不可想冒險將一個危險的隱患帶到我們的大本營去。”風韌一哼,鎖定住維託的目光中充滿着戒備之意。
“說實話,若是我們血族真的想要搜尋到你們的秘密據點,根本不在話下。人類體內涌動的血液,血族隔着老遠都可以感覺到那股其餘生物無法發現的波動,你們根本無法遁形。”維託戲虐一笑,脣外的兩隻獠牙又微微又露出了幾絲。
風韌臉色一變:“如果你直到現在都還遮掩不說的話,我就更加無法相信你了。對於這樣的潛在威脅,選擇直接抹殺倒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不過維託毫不在意:“若是你敢對我下殺手,那就是徹底斷絕了整個南大陸最後的生存機會。我知道,精靈族的大軍正在集結,用不了多久就能夠趕到。不過真等到那個時候,一切就都已經晚了,南大陸已成一片死地。而且,那還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嗤!
森冷瀰漫,一線銀虹凝爲劍光瞬間抵在了維託的咽喉上,風韌沉聲問道:“究竟是什麼,快說。”
“高貴的血族永遠不怕威脅,有本事你就動手。我不過只是付出一條命,落空了帝皇大人的託付而已。而你,則是輸掉了最後的翻盤機會。”維託冷冷一哼,任憑一抹冰冷刺痛在咽喉上緩緩蔓延。
抽劍垂下,風韌嘆道:“也罷,暫且相信你一次。說吧,不要再浪費我的時間。”
點了點頭,維託擡手抹了抹自己還帶着幾絲寒意的咽喉,壓低了聲音回道:“不知道,你可否知曉輪迴之戰?”
“什麼!”
風韌大驚,他斷然沒有想過這個名字會從一位血族親王的口中說出。
“不用回答了,看你的表情我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維託長長嘆了口氣,接着低聲說道:“亡靈族,生命步入死亡的另一種形態,讓部分心含怨念的魂魄以全新的形態繼續存在於天地之間。當然,這也被許多其餘種族所不容,視爲禁忌,想要趕盡殺絕。不過,公平的造物主卻是賜予了我們更加修長的生命,近乎不朽的存在。但是,在揹負着那悠長的腐爛性命之時,我們的肩上也是多了一副重任。亡靈族的天命,永遠擺在第一位的敵人,其實是……地心惡魔!”
倒吸了一口冷氣,風韌臉色逐漸沉下,同樣壓低着聲音回道:“我大概猜到了一些,你應該可以信得過,和我來吧。”
“怎麼,這樣就相信我了嗎?”維託一笑,有些得意。
“依舊不能完全相信你,但是我要賭一把,同時也不能放過可能的一點機會。”風韌沉聲回道,同時橫臂一揮:“若是你到時膽敢妄動,我保證在你出手之前,勢必搶先一步將你抹殺於我的劍下。”
一刻鐘後,在風恆等人充滿着警惕與懷疑的目光下,風韌與維託兩人單獨步入到了一件密室中。雖然是密室,但是裡面的裝潢擺設絲毫不差,顯然曾經多次用於接見重要客人。
擡起茶壺緩緩傾倒出一盞泛着熱氣的淡綠色茶水,風韌拾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小口,看着坐在他對面的維託笑道:“恐怕,你們亡靈族是無法品茶的吧?”
誰知,維託卻是自己斟了杯茶,捧起來喝了一口,冷笑道:“低級的亡靈族是沒有味覺的,也害怕這樣的熱水流入自己體內。不過對於高雅的血族而言,品茶或是品酒,都是沒有問題。當然,若是可以的話,我更喜歡有鮮血可喝。”
“若是你不在乎的話,我倒是可以讓廚房去給你準備一些豬血、鴨血,就是怕你嫌棄不願意喝。”風韌一哼,心想這自稱高雅的血族從骨子裡讓自己感覺到反感。
“喝就免了吧,若是能夠用你們人類的手法烹飪爲菜餚,我倒是很願意品嚐一番。不過,記得千萬不要放大蒜,血族很討厭那個味道。”維託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風韌愣住在座位上,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回答,強忍住心中的隱隱發作的一絲怒氣,他故作常態回道:“可以,如果接下來你的話令我滿意,再多的要求可以答應。”
說罷,他站起身走到一旁將房門打開,望着十餘道立在門口外一臉擔憂與疑惑的身影,最後目光落在風輕柔身上,說道:“輕柔,去廚房炒一盤豬血,再炒一盤鴨血,記住不要放大蒜。”
而後,也不顧衆人的詫異反應,風韌轉身合上了房門,重新坐回到了維託的對面,哼道:“好了,說正事。”
滿意地點了點頭,維託的臉色也是逐漸沉下,緩緩說道:“亡靈的天命者,他們所揹負的天命其實便是整個亡靈族的天命,抗衡地心惡魔的進攻。對於我們亡靈一脈而言,精靈是第二位的敵人,而人類是第三位。”
“不過,人類卻是時常成爲你們的狩獵目標。”風韌冷冷一喝。
“能不能不要這麼大的反應?在我們眼中,人類就是食糧,也是新成員的來源。就好像在你們的眼中,從來不會對作爲食物的雞鴨牛羊懷有絲毫憐憫之意。而對於魔獸,只要你們覺得可以將它們的血肉骨骼拿去用作各式各樣的材料,也同樣不會手下留情。也就是說,其實我們的生存之道,和你們人類是一樣的。”維託殘忍一笑,有恃無恐。
對於這樣的回答,風韌無法否認,而事實也卻如此。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他沒有資格站在高處去批判亡靈族的做法。
不過,這並不代表他無話可說。
“但是,若是隻爲了生存而已,你們完全無需如此大規模進攻南大陸,更是將上百座城池,數千萬人的生命奪走。”
此言一出,維託神色微變,鄭重地點頭說道:“其實,這個就是我此次前來想要說的關鍵所在。亡靈族本身就是一個不見天日的冰冷存在,包括四王族在內,我們很多成員的願望其實很簡單,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不過,對此不滿的也是大有人在,他們主戰,主張攻陷整座大陸,將其餘的生命豢養起來當做我們的食糧,就好像是你們人類養家畜一般。所以,纔會有不斷出現的小摩擦。直到,這一任的亡靈天命者亞蒂摩爾得到了天災獰眼,他的野心與實力一同劇烈增漲,再也不願意滿足只龜縮在一塊受詛咒的荒蕪之地上。於是,有了現在的這場惡戰。”
頓時,風韌一驚,回道:“也就是說,這一場讓南大陸生靈塗炭的惡戰,其實並不是所有亡靈族都支持的?”
維託嘆道:“不錯。我說了,很多亡靈族的願望很簡單,活下去而已。生存到輪迴之戰,再用我們這腐爛卻不朽的生命去對付地心惡魔,完成自己的天命。當初想要去得到天災獰眼,也是爲了更好的生存下去而已。不過,在那個時候,亞蒂摩爾的野心已經顯露,所以纔有了那一夜的內亂。”
“這麼說來,不管幽冥鬼龍王剌離究竟想做什麼,血族帝皇雷納爾其實是主和的,所以才趁機對亞蒂摩爾下手?”風韌心中的震驚更爲濃郁,他從來沒有想過,曾經自己所經歷的那些,真相卻是如此。
維託補充道:“不僅如此,就是這一次的進攻南大陸,我們血族之皇實際上留手了,並沒有發動真正的攻勢,只是表面上做做樣子,但是也不敢太作假以免被亞蒂摩爾發現。否則,等不到你回來,南大陸已經完了。”
“原來……是這樣。”風韌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爲什麼現在的亡靈族中道級強者衆多卻是攻不下一個只有域級強者鎮守的南大陸。
原來,他們自己還在起內訌。
“在進攻南大陸的戰事裡,血族沒有投入戰鬥,幽冥鬼龍族只是出動了一些相對弱小的戰力,幽暗族內部也有矛盾,並沒有全力進攻。而絕對忠於亞蒂摩爾的屍巫族不善戰鬥,則是一直與他在一起,等待着天災獰眼的最後融合完成。藉助着吸收新鮮的逝去生命之力,他可以更快的完成最後的過程。”
說到這裡,維託稍稍停頓,又最後一嘆:“不過,現在恐怕亞蒂摩爾已經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