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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月還是賞人,少筠無從分辨,只是覺得願意和他呆在一塊,好像說不完的話、鬥不完的氣。

不過萬錢不敢任性,好歹少筠還病着。

子時前,兩人手拉手,慢慢逛回桑家老宅。此時,桑家老宅仍然燈火通明。少筠遠遠看見了,好生奇怪:“咦?都快子時了,怎麼還亮着燈?”

漸漸走近了,侍梅就在門口左右張望,一看見兩人,就跑上來:“小姐,侍菊來了!還有楊叔!”

少筠吃驚,怎麼回事?侍菊大過節得跑過來幹什麼?

忍不住看了萬錢一眼,萬錢則低頭對她說:“別急,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少筠點頭,不禁加快了腳步,三人一前一後的進了宅門。

侍菊並未與桑若華和林志遠一處說話,只是楊叔正和林志遠、桑榮等人說話。少筠本只想寒暄兩句,就回自己的房間,不料老楊肅着臉說有話要說,又讓少筠先回房看看侍菊云云。少筠有些奇怪,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就徑直回了房。萬錢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跟了進去。

少筠嗔了他一眼:“夜深,我回房,你跟着做什麼?”

萬錢想了想,也沒有笑,只說:“大過節,怕不是尋常事。”

少筠抿抿嘴,也沒再說什麼。等她一進門,眼睛紅腫、一臉欲言又止的侍菊揪着帕子站起來,哀慼道:“二小姐……”

少筠嚇了一大跳,忙上前拉着侍菊失聲問道:“怎麼了?一副病西施的樣子!家裡出事了?”

侍菊抿着嘴,眼淚開始一串串的掉,不一會的功夫,連衣襟都溼了!少筠見她不說話的直掉眼淚,心裡着急着,不禁罵道:“你從不是這樣不乾脆的脾氣,就是有什麼,也總得說出來,我才能知道拿主意。這究竟是怎麼了?”

侍梅嘴巴不夠伶俐,急得有些糊塗的,只一個勁的附和少筠:“可是呢!什麼事!這麼哭?大過節得剛纔問她就不肯說……”

而萬錢,看了看侍菊侍梅,找了張椅子,一掀袍子,翹着二郎腿就坐了下來,一句話也不說。

侍菊喘着氣,淚眼朦朧的看了萬錢一眼,又看向少筠。

少筠心知,因此微笑道:“你只管說。”

侍菊抿了抿嘴,算是明白了少筠的意思,卻突然一把跪了下來:“二小姐,侍菊就跪着說!中間要是有半點兒壞心眼,有半點兒癡心妄想,侍菊天打雷劈!”

少筠皺了眉,原本想伸手扶着侍菊,可以聽侍菊後面那兩句話卻又縮了手,直嘆氣着坐到一張凳子上:“能叫你哭成這般模樣的,除卻少原弟弟一事,再無旁事,是麼?”

侍菊一聽這話,兀得大哭起來,斷續道:“小姐,我跟蘭子跟小梅子,自小說是伺候小姐,實則是跟着小姐帶着少爺一起淘氣着長大的,什麼話不說,什麼事不做?就爲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侍菊心裡哪裡私下打算藏奸?”

少筠忍了忍:“你彆着急着委屈,先把事情說清楚了。我知道你,不會偏袒你,但也不許別人欺負你!”

侍菊咬了咬嘴脣,淌眼抹淚的:“我記着小姐的吩咐,一直在二太太房裡幫着內幃家事安排,小心仔細的瞧着清漪和彩英,這些事,一是小姐知道的,二是我從不瞞着侍蘭。”

“這些我知道,”,少筠點頭:“想來是你就爲這事吵的?”

侍菊絞着帕子,十分委屈的哭道:“彩英舊日看着總是淡淡的,實際上纔不是呢!事事爬出一頭,想了多少點子在二太太跟前討巧,但有許多事情又是不合規矩的。比方說家裡小廝的衣裳,往日都是內帳房撥出銀子,交給外頭採辦,拿回內帳房管事過了,才正式採買、回家裁剪。可是她呢!圖省事,說外頭採辦橫豎也要經過蔡總管,就索性建議二太太,說是讓容娘子拿了銀子直接在外邊採買就是。這一下倒是省事了,可家裡採辦的夥計就空落了,而且,蔡總管管着家裡外賬房,實則也負責撥銀子給內帳房,如此他兩夫妻不是招人閒話麼?!祖宗定的規矩,總有道理,她逞什麼能?”

“我攔着,當着二太太的面說道了的厲害,她想必就記恨我!前兩日,何御史大人因轉運使大人辦賞月會,親自上門,說是來拜會老祖這樣江南有名號讀書人。因是男眷,連二太太也沒敢造次要說見。後來何大人見過了老祖,想必是與老祖提及咱們家的當家人,因此召喚了少原少爺。就爲這個,少原少爺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竟讓清漪穿了件小丫頭的衣裳就一塊兒出去了。”

“想是清漪一雙小腳,又通文墨,因此何大人格外注意,連看了好幾眼,還問了兩句話,少爺還說了清漪是自己房裡的得意丫頭什麼的。等何大人走了,老祖發了脾氣,當着祖宗的面罵了少爺兩句,又叫二太太出來,責備二太太教而不善。”

“這事實在不小!我與侍蘭都知道二小姐和大小姐的心思,尤其我又是二小姐留在二太太房裡的人,因此二太太不能說的話,我不能不替小姐說着。當着少爺的面,當着清漪的面,我直說了,少爺不該帶着清漪去會客。即便是有身份的人家,也不興男人會客帶一個丫頭跟着,這是禮數。何況清漪的身份擺着,萬一惹了人注意,這不是給咱們家、大小姐家,乃至轉運使大人家添不痛快麼!”

“我這話還沒說完呢,少爺就一臉不自在了。可我一心爲他,哪有害人的心思!一旁彩英冷言冷語的,就說我‘因愛不成,蓄意報復’什麼的!少爺本就不痛快,聽了這話,直跳起來逼問彩英!彩英自小與我們長大,竟把小時候的事都翻出來說!”

話到這裡,侍菊嗚嗚的哭出來:“少爺惱羞成怒,直罵我是妒婦,是蛇蠍心腸,又說再也不想見到我!說清漪可憐的,那樣乾淨清白,卻遭人這樣作踐。還說依我這樣子,這萬一將來他娶了清漪,還得了!二太太說他,反倒把他的脾氣都說出來了。他拉着清漪,說‘非卿不娶’,旁的人再高貴,他也不奉陪,連飯也不肯吃。鬧到今日中秋,二太太心軟,好言好語的哄着少爺。彩英這些人就……他們說的話,還有少爺。就是清漪還假模假式的在我面前哭,說什麼原來我是這心思,讓我原諒她,她也爲難!我!我!我百口莫辯!今日才瞧清楚……”

侍菊嗚嗚的哭,雙手發狠的扯着帕子,生氣與憤怒,委屈與傷心,幾乎無處發泄!

少筠靜靜聽到此處,不由喟嘆:“畫虎不成反類犬、偷雞不成蝕把米!”

一旁侍梅驚得用帕子握着嘴巴,而後緊緊的皺着眉頭:“清漪……清漪竟然如此矯情?”

少筠轉頭看侍梅:“舊日我不怎麼讓清漪見人,唯獨你與她相得,想必你也知道些?”

侍梅想了想,實實在在的說道:“要說什麼,也沒有!不過,阿菊有什麼話說什麼話,從不瞞着。小時候的事情,阿菊偶爾會和蘭子玩笑兩句,大家都知道,也都當成玩笑似的說,沒人當真。好幾回清漪都在場,她怎麼又說現在才知道?我竟沒瞧出來彩英這樣的……小時候的玩笑話,也能拿出來當成一件大事來說得?這可是阿菊的一輩子!”,說着上前去半蹲着給侍菊擦眼淚。

侍菊一肚子火氣,憋悶的根本沒法消停!扯着侍梅的衣裳站起來,又是跺腳,又是甩手的:“我氣死了!我原本一片好心,反倒都讓人笑話我!我!我再也不回去!”

少筠搖搖頭,責備她:“你瞧瞧你什麼樣!像個淘氣的小頑童一樣發脾氣!如今連外邊的老祖和大人都驚動了,你以爲這是你一個人受委屈就完的事?別人說你兩句,你就甩手跺腳,也不想想自己平日裡說話不妨頭,叫人拿了把柄打擊你。出了事也不瞻前顧後,把家裡頭都丟給侍蘭一個人就跑,豈不是都遂了人家的願?”

咋聞此話,侍菊一愣,連哭都忘了,隨後扁嘴流淚,卻是不敢生氣得直跺腳了。

少筠想了想:“少原說了非卿不娶?”

侍菊點點頭。

“少原帶着清漪出去見何大人?”

侍菊再點頭。

“侍蘭怎麼說的?”

侍菊抿抿嘴,帶着哭腔說:“因柴叔傳了話回來,蔡波同侍蘭正忐忑不安的商議對策呢,她只對我說了這事有人起壞心眼了,得容她想想,別的還來不及說……”

少筠閉眼,深吸一口氣:“阿菊,你真是!輕重不分,做事沒有分寸!柴叔和桑貴兩人,關係着明年家裡的營生,何等大事!你呢?這時候耍什麼脾氣?”

侍菊委屈,又跪下來:“小姐,少爺說了,有我在上院一日,他不吃飯,也不見我!我又能怎麼辦呢?何況,清漪這事不大麼?別以爲我不知道,少爺帶着清漪出去見人是誰的主意!少爺素來不愛見客,誰不知道?還不是清漪攛掇的!他要見外面的大人是什麼心思、惹得少爺非卿不娶又是什麼好事?侍菊是脾氣急,可是天地良心,我要是心裡藏奸,天打雷劈,頭頂流膿的死了化了一灘水在這兒!何況,小姐您知道桑貴那千刀殺的都辦了些什麼糊塗事!蔡波耽擱兩天了,都不敢報給小姐,說什麼不敢擾了小姐養病。可是這是何等大事!我不管,我要來跟小姐拿個主意!要說我辦事魯莽,我認,但要說我沒有輕重,沒有分寸,那我!那我只能說那起小人,心眼太黑!”

少筠一聽,明白中間大有乾坤,暗自懊悔自己也魯莽,又聽聞侍菊這樣真切,心中又是一番感動,禁不住,咳個不停!

一直安坐不語的萬錢,忙站起來扶着少筠:“筠兒,別急。”

少筠接過侍梅遞來的一盞水,飲過了,喘氣道:“你走吧,都快丑時了。”

萬錢眉頭一擡,直接拉了張凳子在少筠身旁坐下,又握着少筠的手:“是晚,不過我就是走了,你也不會睡覺。”

少筠又喘咳了一陣,吩咐侍梅:“罷了,你到外邊去告訴楊叔,我想在前堂見見他。”

侍梅應聲而去。

……

作者有話要說:出事了,兩淮風雲最後一個小高潮……大家期待吧……大家留言吧……我最近寫的有點hig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