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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六在海面上放出些許風聲來,說是手中有鹽,想找人合夥做買賣,風雨安立即警覺。阿聯曾經被扣押在風雨安的船上,倒也與風雨安的人混得爛熟。所以少筠這邊拿到準確消息的同時,阿聯就把風雨安的信帶到了萬錢面前。

“風大哥一貫與我們合作殘鹽買賣,雖然這兩年因爲北面閉關,殘鹽生意漸次差了,但爺也知道,就算不值錢,那夥子人怎肯有人出來搶生意?所以那鬼六一動,風大哥就警覺了,海上不少看不慣風大哥獨攬生意的船隻也蠢蠢欲動。”,阿聯一面飲茶一面說道:“不過風大哥跟上這消息後,卻發現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因爲鬼六除了放風說手裡有鹽斤外,還鬼鬼祟祟的捎帶放話說當初漁村那案子落網的首魁是被人害死的。”

萬錢聽到這兒眉頭聳了起來,可他也沒有說話,只是看着阿聯,讓他把話說下去。

“風大哥的人也混在裡邊把鬼六的話聽了個十分八分,大意是舊日有一大筆鹽斤,原先想從富安出發從那惹了滅村案的小漁村出海,往北面買賣的,不料主人家在探路的時候遇着海盜,死了,那一大筆的鹽斤就沒人管了。如今四年有餘,主人家的家人無意間發現了這事兒,因此想託人出手,放了出去,折成銀子,好回鄉下過日子。”

萬錢心中疑惑之極!鬼六這話……旁人聽着應該覺得有道理,但落在他耳朵裡就是分不同尋常了!且先不論是不是真有這樣一大筆鹽斤,只說“主人家探路遇着海盜”,這一句話可真是驚心動魄啊!這主人家是誰?爲何要探路?爲何探路偏偏遇着海盜?!

萬錢站起來,復又坐下,最後呢喃了一句:“難道……鬼六背後是少筠?”

阿聯微微搖頭:“爺,如果真是,也並不奇怪!也您忘了?當初二姑娘出海北上,坐的就是鬼六的‘破浪號’。只是如果真是,二姑娘這一招,是要做什麼?她有鹽,我不奇怪,但她不缺銀子呀!”

萬錢伸出手指來,懸空點了兩點,嘴脣微動,最後說道:“她在查案!她在查當初漁村滅村案的罪魁元兇!”

“呵呵!”,一直靜靜聽着的君伯笑了兩聲:“爺說得對!二姑娘應該是用自己做誘餌,來徹查當初那案子!爺,你還記得我曾說過,阿明在京裡疑心過這案子,覺得伏誅的六人不可能一夜之間屠殺那麼多人。那也就是說必定還有漏網之魚在外,若果真如此,二姑娘這一招就該叫引蛇出洞了!”

“可是!我還有些想不通,”,阿聯苦惱:“果真有這樣的人,聽到這消息,豈不是被驚動了?”

君伯笑着搖頭,萬錢則補充道:“你不要忘了,海盜爲什麼願意冒險上岸!”

“是了!”,君伯微微合目,自信滿滿:“我雖然不知道海盜爲什麼上岸,但卻並不難猜。無非就是有天大的好處罷了!可四年前那樁案子,一村子的人,連同二姑娘他們在內,身上有什麼銀子?四年之後,果真還有人求財,果真還有人不甘心,那就必定上鉤!”

阿聯張了張嘴,最後心悅誠服,站起來朝君伯一拜,笑道:“素來知道爺辣,眼下才知道誰是老薑!君伯,小的受教了!”

萬錢笑笑,又說:“你同風雨安的人熟,你傳話,靜觀其變,萬勿打草驚蛇。果真少筠設局,這筆鹽,衝擊不了風大哥的好處。”

“知道了!”,阿聯搖頭嘆氣:“果真二姑娘,我服了她了!”

萬錢笑笑:“你去吧!”

阿聯站起來出門,君伯則說:“爺,且不說海上這一樁,我只好奇二姑娘岸上這一樁又怎麼演。”

萬錢站起來,負手走了兩圈,說道:“她在北邊的事情,沒人知道。”

“應該說!”,君伯閉着眼,古板嚴肅:“知道也不敢說、不願說、不會說!”

“少筠必然是準備好了纔回來,”,萬錢微微一笑,萬分憨厚:“那就得看何文淵對她有沒有提防和預料。”

“我看沒有!”,君伯閉目晃頭,十足的老夫子,古板,但是惹人發笑:“若他對二姑娘有所預料和提防,就不至於三條兩頭只想找你說話,而是想盡辦法來化解二姑娘心裡的怨恨。可是二姑娘一回來,這位小爺就慌了手腳,連二姑娘用樑苑苑挖了這麼一個可大可小的坑給他,他都瞧不出來!”

萬錢嘴角一勾,又摸了摸條案上的一簇新鮮梨花,才問:“他又來找我了?”

“是!回稟爺,今日一大早,何大人就遣了衙役上門,是親自送鹽使司的公文下來的,意思是四天後鹽使司衙門就要開門招商,請爺做好準備,參與朝廷的招商。”

如此鄭重其事的邀請他參與招商?何文淵,你的腦袋被門縫夾過了吧?!

他萬錢有銀子沒錯,可真要論起維護盤鐵的功夫,那他可就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了!難道時至今日,他何文淵小牛鼻子還指望着他心甘情願的捧出自己的家財來幫着朝廷度過難關?感情他萬錢長着一副腦袋被門夾過的熊樣,就真的腦袋被門縫夾過?!

“嘿嘿!”,萬錢熊笑了兩聲,十分憨厚。可君伯在一旁看着卻十分清楚,這一笑,真他孃的猥瑣啊!

君伯噴了一口氣:“爺,這位小爺不是以爲你蠢!而是他算準了你的心思,覺着你還是有心於二姑娘,指望着你拿銀子、又說服二姑娘出人工,爲朝廷再盡一回心!”

萬錢點頭:“我是真蠢,哪有那心思!君伯,後頭梨花開過四月就該謝了,這樣,趁着還好,折兩枝送去給少筠賞一賞。”

君伯臉立即就黑了:“爺!人家新寡在家,你這堂皇送花去,幹嘛呢!”

萬錢又是嘿嘿一笑,癱在官帽椅上,堂皇的皮糙肉厚,隱約的名士風流:“我沒娶,她寡婦,正好乾柴烈火。什麼幹嘛呢,讓你送去就送去。你不送,我騎馬送去!”

“哎別別!”,君伯只差沒跳起來了:“我說爺!你就是我阿君的命根!我丟了面子也不能叫我的天丟了面子吶!哎喲!一天不鬧騰,就渾身不自在啊!”

萬錢又笑,作勢站起來穿衣裳。君伯惶恐着急,立馬跑的慌不擇路!

……

半天之後,揚州府大爲轟動!

四年前萬大爺一支“拱手相讓”簪還歷歷在目;四年後一簇新鮮梨花,萬大爺癡心不改吶!

這一下,康府的臉集體刷黑,連僕人出門都低頭疾走。

何文淵聽聞消息實在有點哭笑不得!萬錢對他三番幾次的示好無動於衷,反而大張旗鼓的向少筠示愛,究竟是何用意啊?而且當此一刻,若少筠點頭應允,兩人聯手對抗官府,這形勢比四年前還要不堪吶!焦躁,在身體的每一處叫囂!

忍不住,不想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但又實在沒處可去,最後來到清漪房中。

清漪房中那秦嫲嫲正陪着清漪給二兒子恆中逗趣兒,何文淵也沒什麼心思,只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看着。正巧彩英白着臉色跑進來:“清漪,你聽聞了麼!萬錢給二小姐送……”

話到一半,彩英赫然發現何文淵也在屋內,不由得張口結舌,定在那裡!

清漪眉頭微漾,立即把恆中交給秦嫲嫲,打發了出門。然後巧笑倩兮的貼着何文淵:“爺!怎麼進門就不說話?如今恆中身子好些了,也願意跟着秦嫲嫲玩耍,抱在手上也覺得重了呢。”

何文淵不理,只若有所思的看着彩英,彩英嘴裡囁嚅,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婉轉話題。

清漪眼中精光一閃,又淺笑着對何文淵說道:“彩英呀,素來脾氣如此!都是快要嫁人的人了,還這樣大呼小叫的!大抵又是桑家的二姑娘又惹了什麼天下奇聞叫她驚訝了吧!爺也知道,當日她在桑府裡伺候,少不得關心一些。”

何文淵心中如有一動,而後淡淡一笑,掃了彩英一眼,也沒有說話。

清漪忖度着何文淵的心思,只十分柔和的看着彩英:“說吧,那位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小竹子今日又做了什麼大事來?”

彩英低着頭,深吸了一口氣:“聽聞……聽聞留碧軒萬爺堂皇使人送了一大瓶子的新鮮梨花給小竹子,說是供她賞玩、討她歡心……”

清漪微微張了張嘴,最後卻覺得喉嚨堵得慌!桑少筠果真這樣的魅力?認真昭告天下當了寡婦,萬錢還這樣癡心不改?而下一刻,清漪突然作嘔,依着何文淵捂着胸口,一副西子捧心的美圖。

何文淵嚇了一跳,忙扶着清漪輕撫她的脊背:“怎麼了?你這身子都快六個月了,怎麼還作嘔?”

清漪嬌喘微微,如同桃花迎風而顫,點點美態不堪言辭描述。等她勻過一口氣來,才輕輕說道:“不是……是妾身覺得……嘔心……人人都說竹子乃是四君子之首,可惜這位二姑娘名不副實。妾身只可憐投湖而不知所蹤的樑苑苑!想她既然仍有心於留碧軒唯一女主人,又何必強佔着康少奶奶這個名分、又何必強佔着康小少爺呢!反而無辜害了一條性命……”,說着說着,清漪清淚點點,楚楚可憐。

何文淵拍了拍清漪,對她的話,卻覺得有理,而轉念一想,又心生一計。昔日……他也曾有意於她,想着賢妻美妾,若少筠居之,此生無憾。可惜到頭來少筠未曾領會他的心意,反而投入萬錢懷中,而他爲了開中鹽穩固,不得已掀起兩淮巨浪。而今……前塵往事太過糾結,他雖……他自不再有此綺念,卻仍對她懷有幾分憐惜之意。若萬錢大度不計較,而她也仍然樂意,那麼他來替他們排除康家阻撓、成全兩人姻緣,則於兩人都好。屆時少筠心結得解,再說服兩人聯手支撐開中,又未必不是退一步海闊天空的美事!

何文淵站了起來:“聽寧悅說過,少筠實屬未婚守寡,不論禮數,也實在悽苦了些,相識一場,我實在於心不忍。若萬錢果真有心,那麼未必不是少筠的福氣。你二人本從桑府出來,如今何妨親自上門,化解昔日恩怨?如此,實乃婦人賢內助之大德。”

清漪表情顯然的一愣,好半天才不大自然的說道:“爺……當日那賬冊便是妾身交託的……若小竹子知道……豈能對妾身好言相待?”

何文淵踱了兩步,款款說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你本佔着道理,也實無害人之心,只差有沒有誠心來彌補分歧。眼下兩淮鹽政我正想着如何撥亂反正,若能消除少筠心中怨恨,她與萬錢一左一右,扶持開中,就必能助我完成此行聖上交託的重任。”

樊清漪渾身冷透,彩英呆若木雞。

何文淵,原來做你的老婆還得要幫得上你!

可樊清漪心裡壓根想不到這些,因爲心虛和恐懼,早已經充斥了渾身每一個角落……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大家看了有沒有覺得合情合理?反正蚊子寫的時候基本是忍着噁心來寫的,這些確實不是正常的三觀……而是……大家有沒有覺得這三人不真實?我覺得吧,何文淵基本就是……算是很虛僞了,但面子上還是很堂皇的,不過他和清漪不同之處在於,他只是無法面對自己可能犯錯、無法面對自己一輩子信仰的其實是最傷害人的。

至於清漪……哎,前面的文諸如溫岫很裝,小月很擰巴,但絕沒有她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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