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嵐回到了宿舍之中，她發現自己沒有死之後心裡不由地放鬆了不少，還唱了一首歌，隨後，閻霄就坐在了她的牀邊。
大半夜的，一個男人坐在一個“少女”牀邊，這場景怎麼說也有幾分曖昧。
不過如果是閻霄坐在顧嵐牀邊，那這個曖昧就沒了。
閻霄根本不知道顧嵐是個女的，全宿舍也就他一個人堅定地認爲顧嵐是個男人。
黑暗中，顧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見到閻霄在她牀邊，她忍不住說，“你詐屍了？不是，你們晚上不都是會被困在夢裡麼？”
閻霄怎麼跑出來了？
閻霄靜靜地盯着顧嵐，在黑暗中，他只能看到顧嵐的輪廓，而不知不覺間，顧嵐每說一個字時，顧嵐的表情和脣角的弧度，閻霄發現這些都印在了他的腦海裡。
他的手托住了顧嵐的下巴。
閻霄的手很熱，熱的似乎能夠把顧嵐融化，閻霄畢竟曾經是“神明”，他曾經高高在上，現在，成爲了世界的逆鱗。
他的手指按在顧嵐的脣角，似乎想用手去描繪顧嵐臉部的輪廓。
顧嵐沒動，她沒閻霄那麼多複雜的心裡，她單純是覺得閻霄找不到她的人，所以才摸她的臉。
都是“男人”，可以理解。
過了許久，閻霄發現自己的手指在不知不覺間摩挲着顧嵐臉部的輪廓，他才掩飾性地乾咳了一聲，說道。
“咳咳……顧嵐，你是怎麼出來的。”
顧嵐此時渾身緊繃起來，她認真地看着黑暗中自己面前的一坨黑，嚴肅地說。
“感冒了？！你是不是因爲咳嗽不戴口罩，所以被你的夢境給丟出來了？”
閻霄：……
顧嵐表情非常嚴肅，“你這樣，是要被拉走隔離的！”
閻霄有點想笑，他脣角不知覺抽搐了一下，接着不再清嗓子，也認真地說，“我沒有咳嗽，我很健康。我剛纔只是喉嚨癢。”
顧嵐一本正經地說，“那你先喝杯水，再說。有什麼事能比喝水更重要呢？”
顧嵐說着，她也覺得口渴，不過回到這裡，她喝水怕被嗆死，畢竟世界的“詛咒”還存在着。
閻霄聽到了顧嵐吞嚥口水的聲音。
黑暗中，他似乎都能想到顧嵐喉結滾動的模樣，還有顧嵐眼中帶着的幾分渴求……
這小傢伙肯定渴了吧。
渴了又不能喝，怕這裡的杯子都會傷害他……
那他來喂……
閻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兩個人嘴對嘴喂水的畫面，他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人也噌一下站起來，語氣瞬間變得低冷。
“我知道，你等我一下。你不要亂想。”
顧嵐：……？
顧嵐感覺自己從胥煥聞夢境裡回來，閻霄好像變得不太聰明的樣子。
這樣的閻霄不會是假冒的吧？
顧嵐腦海裡劃過這個念頭，可是隨即，她又一想，閻霄本來就不太聰明，這樣反而顯得正常。
閻霄去拿水也沒有打開宿舍的燈。
他習慣了在黑夜中行走，在宿舍內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顧嵐覺得他們宿舍挺像停屍房的。
每個舍友都躺在牀上，進入了自己的“夢境”，這個都躺着一動不動，如果按照正常來說，真的挺嚇人的。
當然，顧嵐自己不去嚇別人都不錯了，她不會覺得什麼東西比她還嚇人。
閻霄拿了水走到牀邊，藉着黑暗，他的手不知不覺就捏住了顧嵐的下顎。
顧嵐的臉很小。
閻霄感覺到自己手掌裡的臉，也是小小的，彷彿他一個用力就會捏碎……
咳咳，不能這樣想。
不對，也不能咳咳。
閻霄將水杯遞在顧嵐脣邊，“喝點水，出事了我救你。”
顧嵐抿住了水杯邊緣，明顯很信任閻霄，她將水一飲而盡，而閻霄這個時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這杯水他喝過！
這不就是，間接、間接接吻……
顧嵐咕嘟咕嘟喝完了水，她確實走黴運，喝水都會被嗆到，不過閻霄確實救了她，她被嗆閻霄就拍她後背。
還好顧嵐身板夠硬，不然都能被拍飛出去。
閻霄用的這個力氣，證明是十足關心顧嵐了。
喝完了水的顧嵐忍不住對閻霄豎起大拇指，“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閻霄特別想說——
好兄弟什麼好兄弟，剛纔還和你這個小東西間接接吻了……
只是閻霄是悶騷，這種話他說不出來，他只是點點頭，將水杯收好後纔想起剛纔他們在說什麼，接着那個話題說道。
“你是怎麼出來的，我就是怎麼從夢境裡出來的。”
顧嵐說，“我是被子彈打了一身洞，還把自己給點燃了，這纔出來的。你也這麼刺激？”
閻霄：……
閻霄不明白，這小傢伙怎麼又弄的這麼複雜。
他還真沒這麼豐富的死法。
閻霄一時間也說不出是心疼顧嵐死的這麼慘，還是想感嘆不愧是顧嵐總是有不同的死法，他說道，“我是被雷電劈死的。”
顧嵐聽到這裡倒是愣住了，“就雲層裡的那種雷電？它能劈死你？”
閻霄淡淡地說，“我主動讓它劈的。”
顧嵐明白了，“你找死啊！”
“啊，我不是罵人，我就是說這件事。”
閻霄沉默了一下，手放在顧嵐的頭頂上，輕輕地抓了抓，“嗯，你說的倒是沒錯，我確實是在找死。我在我的夢境裡還從未死過。”
說着，閻霄眯起眸子，聲音低了一些。
“我原來只對我自己的世界感興趣，嚴格說來，是對我自己感興趣。我只想讓我解脫，明白這個世界是怎麼樣的。”
“我厭惡神明，逃離了一切，來這個宿舍這個世界裡找到輕鬆的感覺，這樣活着倒是也可以。”
“不過，認識了你之後，我想法變了。”
“我想要活着的感覺……”
閻霄不太能解釋這種感覺。
他每天晚上都會回到自己的夢境裡，那裡纔是他真正生活的世界，很久很久之前就是那樣了，他在破碎消逝的城堡內生活。
他獨守着自己的信仰和固執，也願意讓世界稱他這樣爲“墮落”。
只是認識了顧嵐之後，他突然不太滿足了。
他的世界還是他的世界，可是，那個世界有了顧嵐，那個世界就不應該全是黑暗，起碼，要讓這個小傢伙看到陽光下盛開的花朵。
閻霄的心情很複雜。
而聽着閻霄的話，顧嵐很能理解。
畢竟閻霄是第一次死嘛，人的第一次是很珍貴的，肯定會有些感觸。
閻霄這個人又悶騷，肯定沒朋友，所以這個時候找她來嘚嘚嘚傾訴一下，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顧嵐想着，對閻霄說，“懂，我都懂。我懂你的感受！”
閻霄沒想到，他對顧嵐好的心願，縱然他小心隱藏，可還是被顧嵐發現了。
這個小傢伙真是個溫柔又細膩的人。
閻霄忍不住輕輕摸了摸顧嵐的小腦袋，繼續說道。
“你懂就好。”
顧嵐很懂，“你辛苦了，放心，你還有我。”
顧嵐的想法是——放心，你還有我，你還有我聽你傾訴。
兩個人的思維完全不在一個維度上，不過他們交流的很好，閻霄腦補着腦補着，就被顧嵐感動了。
閻霄摸着顧嵐腦袋的動作都變得溫柔，他沒有詢問顧嵐在胥煥聞夢境中到底經歷了什麼，雖然他也很擔心顧嵐的死法。
只是，每個舍友不去詢問其他人的夢境，這是一件約定俗成的事情。
每個人的夢境就是屬於每個人的私人空間，除了對什麼都很好奇的胥煥聞之外，閻霄、景雲奎、雲哲和花胤都對其他人的事情不感興趣。
當然，景雲奎的不感興趣可能是假的，但是閻霄這個人沒什麼多餘的心眼，他確實完全不感冒。
閻霄將自己新發現的事情告訴顧嵐。
“我從未選擇死去。我死去就是對所謂的天意妥協，直到今天，我突然想試試……”
顧嵐忍不住想接道——
試試就逝世。
閻霄挺會玩兒啊。
閻霄不知道顧嵐腦子裡在想什麼，他繼續說，“我在雲端飛行時，故意讓閃電擊落我。我想拿自己的性命證明一件事——”
閻霄說到這裡，下意識看向顧嵐，他不知爲何想和顧嵐互動一下。
而顧嵐不愧是和閻霄“心有靈犀”的好哥們，顧嵐察覺到了閻霄的意圖，她說道。
“兄弟，你拿自己的性命證明了，飛機，是怎麼失事的。事實證明，高空飛行，尤其是雷雨天氣飛行，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顧嵐說完，閻霄沉默了，他想說的不是這個……
不過，接下來的話給一個傻子，傻子都知道他要說什麼，顧嵐這種人不可能不知道，不知道的話顧嵐早就死在不同的夢境裡了。
所以說，顧嵐是故意這麼說，爲了逗他開心。
這小傢伙……
閻霄越想越覺得自己想的有道理，他輕輕摸了摸顧嵐的頭，順着顧嵐的話接着說。
“你說得對。高空飛行有風險，所以我……墜機……墜人了。我死後，就在牀上醒來，看到了你。”
“顧嵐，我曾經和你說過，夢境的盡頭是宿舍。因爲當初我在尋找世界的邊境時，發現了一箇舊神的神蹟，進入神蹟之後，就來到了這裡。”
“不過，那個神蹟現在找不到了。我每天晚上會自動進入夢境，和其他人一樣從未變過。只是今天，我找到了出來的方法，那就是……死亡。”
“這件事是你教我的。謝謝你讓我有了選擇‘不’的自由。”
閻霄很激動地和顧嵐分享這件事情。
對於一個長久活在牢籠中的人，能夠自由地走出牢籠，都是一件值得感恩的事情。
其他人有自己出入夢境的方法，這種方法閻霄一直沒有。
現在，閻霄終於做到了“從無到有”，他的方法雖然笨拙，卻也有效果。
顧嵐倒是沒忍心打擾閻霄，她也在思考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