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雲奎說出這些話是爲了讓他自己能夠得到解脫，也是爲了和顧嵐劃清界限。
可是他說出去的話，貌似沒有什麼用。
他身後的鬼都被顧嵐逗笑了，景雲奎苦心醞釀的氣氛被完全破壞，整個空氣中瀰漫着一種“花胤想把顧嵐腦袋切片研究”的感覺。
景雲奎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他擡眸看着不遠處站着像個怪物一樣的顧嵐，忍不住又低頭看看自己手中捧着的顧嵐的身體。
顧嵐身體的鬼被他給丟了出去。
現在，這只是一具失去了靈魂的“屍體”而已。
沒有呼吸，嘴脣顏色變成了淺白色，肌膚開始慢慢變硬，中性的臉龐上沒有了顧嵐一貫的笑意。
哪怕仍舊是檀色髮絲狼尾的髮型，仍舊是顧嵐的臉，這個屍體看起來卻完全不是顧嵐了。
良久，景雲奎重重地嘆了口氣。
“顧嵐，你不開口說話，還是挺好看的。”
顧嵐眨眨眼睛，很認真地摸了摸自己臉上的腦殼，“謝謝哈。我覺得我現在也挺好看的，人嘛，心裡美。”
審美這麼私人的事情，她覺得她美就行。
顧嵐覺得自己挺普信的，想到這裡她忍不住笑出了聲，“沒想到，我顧嵐有一天竟然會變成這樣的人。自信改不了，只能努力不那麼普通了。”
001號勾起脣角，他悄然地靠在顧嵐身上，身體貼着一層一層沾着血的人皮，也不知道他此時到底在想什麼，笑容彷彿更愉悅。
001號輕輕擡起手，他擡起手發現單隻手臂無法鼓掌，此時，走廊內就傳來了不知道多少個001號模擬題的掌聲。
“對啊，顧嵐心靈美。她的靈魂在哪裡，她的人就在哪裡。景雲奎，你就是抱着她的身體，也清楚，那不過是個殼。”
景雲奎確實很清楚。
沒有顧嵐的靈魂，什麼軀殼都變得索然無味。
但是，她停留過的地方，還是讓人眷戀。
景雲奎想到這裡，他的眉心不由地蹙的更緊。
他想要的不是和顧嵐感情更好，不是去想顧嵐美的是身體還是靈魂，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呼吸之後試圖重新掌握節奏。
“顧嵐，你知道我不是一個好人。”
顧嵐點頭，“對啊，我知道。”
景雲奎低聲說，“我一直在算計你，算計所有人。我誕生在這個病院裡，誕生在這具身體裡，我曾經只是一個人格。”
“只是一個誕生的畸形的人格而已。但是也是因爲這樣，所以我想要的更多，更多——”
景雲奎的公主抱着顧嵐的手用力。
他莫名不敢擡頭去看顧嵐的眼神，他只盯着自己懷裡的屍體，冷聲說。
“我想要的路，是一條只有我自己的路。”
景雲奎是在告訴顧嵐，也是在告訴他自己。
他想要的成爲神的道理，他也只想要自己一個人走下去，他討厭所謂的朋友討厭所謂的同伴，更不會信任任何人和鬼！
景雲奎想好了之後，眼神又恢復了一貫的溫柔，他擡起頭直視着顧嵐的目光，淺藍色的病號服包裹着他有些消瘦的身體。
景雲奎溫聲說。
“顧嵐，你礙——”
礙事了！
“我不愛你。”
顧嵐打斷了景雲奎的話，她誠實地說道，“我不喜歡你這種的。我喜歡那種，熊大屁股大，或者熊平屁股小也行，最好還是大一點。”
“頭髮長一點，身材的話……不是很重要。御姐蘿莉都行，最主要的是性格要好，下頭女不行，小作精也不行。最好……”
景雲奎：……
顧嵐非常認真，她覺得景雲奎在這個時候問她這個問題，肯定很重要。
可惜了，景雲奎雖好，卻不是美女。
001號在顧嵐身邊笑的渾身抖個不停，顧嵐側目看了他一天，看着001號單手搭在她肩頭上渾身抽搐的模樣，關心地說。
“觸電了？”
001號大笑出聲，“哈哈哈哈，有！觸電了！你這個傢伙，真會放電啊。”
顧嵐疑惑，“我又不是皮卡丘，沒有十萬伏特，怎麼電你？我覺得你這是碰瓷。”
景雲奎：……
累了，再次毀滅吧！
景雲奎不想說話了，他也說不準顧嵐是故意打斷他的話講個笑話來給他聽，還是顧嵐就是這麼想的。
他會問她，她愛他麼？
這種膚淺的問題，他怎麼可能會問？
景雲奎再次深呼吸，他深呼吸的次數很多，他身後的鬼們都好奇地湊過來看，這讓景雲奎很沒有面子。
景雲奎最後和顧嵐說。
“我最後告訴你一點。這個病院，現在是屬於我的。我今天等你過來，就是爲了清除這裡的世界意志，而後——”
顧嵐接道，“而後，你就是這個病院裡最大的精神病？”
景雲奎憤怒地——咬了咬牙！
惡狠狠地咬了咬牙！
他本來想把懷裡顧嵐的身體給扔了，最後還是沒忍心，他不想和顧嵐說話了。
景雲奎扭過頭去。
雙手抱着顧嵐的身體，他似乎想要回到黑暗之中。
轉身面向衆鬼，不用看着景雲奎，景雲奎激盪的心情再一次得到了平復，他把顧嵐的話趕出腦海，眼神越發陰沉。
不能再靠近顧嵐了。
靠近這個女人，會變得奇怪。
景雲奎想要隱藏在黑暗之中，像大多數小說裡的BOSS那樣，抱着心愛之人的屍體離開，在追求自己目標的道路上逐漸黑化。
他沒有再說一句話，腳步堅決。
他籌劃了那麼久，一切都是爲了今天！他要變成這個病院的神——
想到這裡，景雲奎就想到顧嵐說的“神經病”，他那內心霸氣的宣言貌似怎麼聽怎麼奇怪。
景雲奎不能繼續去想了，他揚起手，原來站在他身後現在匍匐於他身前的鬼們發出興奮血腥的嘶嚎。
黑暗中猩紅色的眼睛如同一盞盞詭異的小燈籠般亮起，它們的眼睛彷彿要照亮景雲奎走向更黑暗的道路。
安默默已經癱軟在地，這種事情簡直完全超乎她的想象。
她只想活下去！
只想活下去！
顧嵐此時突然衝出來，把在地上爬行的安默默提着領口拽了起來，衆鬼看到顧嵐更加興奮，它們需要人的血肉來填滿空虛的靈魂！
而此時，顧嵐擡起手，對景雲奎說。
“景雲奎，你別走！”
景雲奎聽到的了顧嵐挽留的聲音，不知爲何，他的脣角不受控制地上揚。
縱然他要離顧嵐遠遠的，可是顧嵐在意他，顧嵐不捨得他，這種感覺還是讓他內心剋制不住的愉悅。
景雲奎愉悅着，仍舊沒有停下腳步。
顧嵐沒辦法，只能大聲提醒景雲奎。
“景雲奎，你鞋帶開了！”
景雲奎：……
顧嵐的聲音特別大，在走廊中硬生生靠着自己的嗓門把怪們的嘶吼都給壓了下去，景雲奎聽到後，下意識地低頭去看自己的鞋。
……鞋帶，沒有開。
但是景雲奎的腳步已經停了。
景雲奎想要像個反派一樣體面地離開，抱着顧嵐的屍體消失在黑暗之中。
但是顧嵐不讓景雲奎隱藏在黑暗之中。
見景雲奎停下來，顧嵐舉着安默默晃動，安默默大聲尖叫，這個聲音讓衆鬼們都想要捂耳朵，而顧嵐覺得在大聲這件事上，她不能輸！
於是顧嵐扯着嗓子對景雲奎說。
“你準備算計我們，但是001號也準備和你大幹一場。其實你沒有必要離開的嘛，做人那麼陰暗幹嘛，陽光點。”
“好吧陰暗也很帥氣，這不是重點。”
顧嵐舉着安默默直接向景雲奎跑了過去，她跑的比賣保險的還快。
重點是她一邊跑一邊喊，這肺活量非常驚人，讓001號忍不住一邊拍手稱讚一邊跟在顧嵐的身後。
顧嵐跑的快，景雲奎不知道爲什麼特別怕顧嵐追到他。
他快步走，顧嵐舉着安默默在後面跑，一邊跑顧嵐一邊喊。
“你逃，我追，男人，你插翅難飛！”
景雲奎：……
景雲奎聽到顧嵐的話之後，差點左腳絆倒右腳摔倒。
他身後的衆鬼有點怕顧嵐的歌聲和話語，它們沒有接收到景雲奎的目的，竟然就在走廊內安靜地看戲。
嗯……畢竟這個027號，很有趣的樣子。
鬼曾經也是人，它們沒想到，跟隨景雲奎能不能改變這個世界還不知道，但是，有瓜吃是真的。
顧嵐不在意衆人的眼光，她趁着景雲奎腳步放慢，快步抓着安默默的腳脖子，把安默默當成柺杖對着景雲奎的腿抽了過去。
安默默已經快瘋了！
“啊！顧嵐，你不得好死！”
顧嵐認真地說，“安默默你恨我可以張嘴咬人啊！那我就有一個會咬人的人頭杖了！”
景雲奎不想讓安默默碰到他，他覺得噁心。
他的腳步也停下來，扭過頭，景雲奎冷着臉說。
“顧嵐，你到底要幹什麼？”
顧嵐拽着安默默的腳脖子把她拽回來，同時大步走到景雲奎面前，她很認真地說。
“看不出來麼，爲了攔住你啊。”
“景雲奎，我覺得，我們現在合作比較好。”
“其實很簡單，你想成爲神，那你也想讓世界意識死。我想建立新的沒有神的世界，也需要世界意志死。這點我們完全可以合作啊。”
“人啊，要變通的嘛。有些世界可能不需要神，可是有些世界可能需要神。”
“夢境這麼多，世界這麼多，我們先集中火力把世界意志滅掉，然後再分工，決定要不要神，怎麼樣？”
顧嵐說着，對景雲奎眨了眨眼，她還提溜起安默默的脖子，看着斷了隻手的安默默不停地掙扎，顧嵐很有誠意地說。
“你看，這麼鮮活，上好的安默默還在我手裡。我覺得，這也是談判的籌碼吧？況且我已經設計好了安默默鬼上身套餐，讓你白嫖一次，怎麼樣？”
景雲奎：……
001號：……
安默默：……
這種事情的走向，哪裡不對？
說不對，卻好像……
001號沉默了許久，說道，“你說的，好像有道理誒。”
說着，走廊上的所有001號再次鼓起掌來，這個場面，特別像是明星演唱會現場，臺下響起的整齊又響亮的掌聲。
景雲奎看着顧嵐此時的眼神，顧嵐腦袋上罩着的殼太多了，他看不到顧嵐的眼睛，但是他感覺到顧嵐對他眨了眨眼睛賣萌。
他到底，捨不得把顧嵐弄死。
他不把顧嵐弄死，早晚，顧嵐得把他折騰死。
景雲奎輕輕嘆了口氣，“好吧，先合作。以後，我們還是敵人。
顧嵐手一拍，“那不就得了。景雲奎，你大哥都替你說有道理了，你聽話，我們先處理安默默，然後回去上課，再然後……”
景雲奎安靜地看着顧嵐，突然開口。
“我還有一個要求。你回到這具身體裡吧，看着你那個身體，總覺得哪裡很奇怪。”
001號眯起眸子，他笑着說，“捨不得顧嵐吧？其實可以繼續老樣子，天快亮了，你和她回宿舍，我留在病院裡。”
景雲奎知道001號是故意這麼說，事實上，他們誰也知道，事已至此，他不可能離開病院。
那以後，001號就會進入宿舍，和顧嵐……
景雲奎的心情更煩躁，而顧嵐完全沒在意他們兩個人鬥嘴，她很豪爽地把安默默丟給了001號，而後走到景雲奎面前。
她低頭在昏暗的燈光下看着景雲奎懷裡自己的臉。
這感覺……
很微妙。
她進過自己死亡的身體裡，變成過身體死亡意志猶存的活死人，而今天，她再次進化了。
她看到了自己的屍體。
顧嵐瞅瞅自己的屍體，又看看景雲奎，“我經驗少，今天還是第一次從身體裡出來。你教教我，怎麼進去？”
景雲奎淡淡地說，“再找鏡子鬼就行了。”
景雲奎內心也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他本來準備抱着顧嵐的屍體消失在黑暗之中，但是現在，他只想在分別之前多看看顧嵐生動的臉？
果然，在精神病院住久了，確實會有點問題。
而在顧嵐看來，事情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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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嵐：退！退！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