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涯也沒想到自己會撞上這麼狗血的事情。
前一息,還在天裁院喝着小酒,胡亂指揮戰鬥,接受不可一世的仙庭天驕們的猜測,妒忌和敬仰……
下一息,突然就出現在華月宮的浴池大殿,看到師姐旁若無人的褪去青袍,披上一襲白色的薄紗。
刺激歸刺激,但這樣的巧合,太狗血了,就跟拍電視劇一樣,不可能沒有導演。
陸涯是根據青竹片的反應瞬移過來的。
實際上,他製作的青竹片並不是完全一樣的。
大部分的青竹片,只有安全預警和防禦功能,但是給少數不可玷污的人的青竹片,還有防狼預警。
師姐,自然是他心中不可玷污的女人。
就算碰巧撞見了師姐的胴身,他也只是輕描淡寫的,無比純潔的,心懷敬畏的看了一小眼。
然後從空間戒取出一件嶄新的青衣,給師姐披上。
寬大的青衣披在師姐丰韻的身上,倒也不算違和。
一向嚴肅,嚴厲,甚至有些古板的師姐,穿着陸涯的青衣,雍雅的雲髻高高盤起,額角露出的幾根青絲,被嫋嫋水霧沾溼,貼在白皙的額邊,顯出一種陸涯從未在師姐身上察覺出的女人味。
寧中子一時沒反應過來,腦子裡一片空白。
她沒有震驚,沒有尖叫,甚至沒有遮掩,直愣愣的站在水邊一臉茫然。
直到陸涯給她披上了乾淨的青衣,她才驀的反應過來,嚴肅明媚的臉上忽然脹的通紅,一時亂了方寸。
也因爲陸涯的青衣,她才確定眼前的人不是幻象,而是做到了心中無垢的師兄。
“師兄,怎麼是你……”
寧中子瑟縮着身子,胸襟微顫,不知發生了什麼。
陸涯仔細品鑑一番,笑道:
“想不到師姐穿我的衣服還挺合身。”
挺……
寧中子霎時間滿額黑線,臉上恢復了嚴峻的神色。
看了眼剛纔的“柳玄夜”,已經變成一個陌生的男人,被陸涯一巴掌拍在土中。
似乎明白了什麼,卻又想不出緣由。
“玄夜呢?”
陸涯平靜道:
“戰爭已經開始了。”
“這是誰?”
“僞裝成玄夜,代替她留在華月宮的人,是誰並不重要,反正快要死了。”
寧中子一聽,頓感歉意。
“那怎麼能這樣對人家?起碼也是玄夜一邊的人啊。”
陸涯沒想到,師姐竟如此堅定的站在柳玄夜一邊,絲毫沒有考慮她的身份。
“差點叫這狗賊佔了師姐便宜,怎麼可能饒他?”
寧中子面色嚴肅。
“戰爭已經開始了,不能介意這種小事。”
陸涯笑道:
“我介意。”
“……”
被陸涯一巴掌差點拍死的林霧,這才從土中緩過神來,拔頭起身,確定來人是陸涯,撲通跪下地來。
“是柳玄夜陷害我的!”
“嗯?”
“寧中……寧師姐要服侍我,不是,是要服侍我僞裝的柳玄夜,一開始,我是拒絕的,結果柳玄夜用卍魂印控制了我的身體,否則借我十個膽子也不可能佔師姐便宜。”
陸涯看了眼眼前的男人。
中年模樣,個子不高,五官醜陋,清霧拂面掩蓋面容,修爲倒是很強,達到半神境。
“你是誰?”
陸涯問。
林霧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忽然靈機一動,想到一個套近乎的辦法。
“撫琴仙子你認識嗎?”
“小蝶?”
“對對對,她是使徒四大祭司鄙人不才……是她的老大,使徒總祭司,林霧。”
陸涯不太信。
“使徒總祭司這麼沒骨氣?”
“這不是骨氣的問題。”
林霧據理力爭。
“三千年前,林某也是仙界一條漢子,殺人如麻,吃人如吃菜,結果柳玄夜把我丟在仙庭當間諜,奪舍了聖皇,這老頭自從老婆跟人好了,整日沉迷酒色,我這一演就是三千年,鐵打的意志也扛不住,這才變得貪生怕死。”
媽的,還真有點道理!
陸涯大概明白了柳玄夜走出華月宮的方法。
只是沒想到,三千年前她就留了後手,老婆大人的操作是不是太騷了?
至於該怎麼處置這個林霧,陸涯想了想道:
“抱歉,我不能留你。”
“爲什麼?!”
陸涯故作嚴肅。
“雖然你還沒看到,但師姐是你能看的嗎?”
林霧頓時慌了。
“您誤會了,我就是個工具人,柳玄夜的目的很明顯,就是想引陸城主來這裡,我猜大概她想讓您娶了寧師姐,報答師姐的養育之恩……”
陸涯:
“……”
寧中子:
“……”
林霧咬着牙,聲嘶力竭,嗓子都快喊啞了。
“而且戰爭已經開始,林某不才,自認爲打遍神下無敵手,也算是個即戰力,殺了太浪費了,死不可怕,白白死在自己人手上纔可怕。”
陸涯臉色一沉。
“誰是自己人?”
林霧:
“……”
昨夜,柳玄夜向陸涯要回了七神戒,顯然是做好了單打獨鬥的準備。
在陸涯看來,林霧實力是有的,但還不足以影響戰局。
於是隨便找個理由質問他:
“我老婆是幽冥,爲幽冥而戰,理所應當,你是人類,你爲誰而戰?”
“你已經動了殺機,何必問這種話呢?”
有那麼一瞬間,林霧回想起年少輕狂的自己,然而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爲誰而戰。
他甚至懷疑自己被柳玄夜洗腦了。
林霧頓感生之茫然,雙掌一合,眉心白印閃動,召喚一直藏在空間戒裡的冥神。
當年七冥神的師尊,號稱史上最強冥神的——
誰呢?
林霧已經忘記了這位冥神的名字。
但一切都不重要了。
這位冥神躲在空間戒裡瑟瑟發抖,不敢冒頭。
要不是護庭大陣封印了空間壁壘,它恨不得一頭穿破空間戒,遁入深淵。
林霧啞然失笑,放棄了抵抗,站起身來,舉起酒壺,三千年的醉生夢死……
陸涯見他心如死灰,懶得再動手。
一個眼神,給他揚了灰,化爲陣陣清霧,消散一空,讓他有種自殺般的凋零感。
寧中子有些茫然,似乎明白了什麼,卻又一知半解。
陸涯收回卍魂骨,一句話給林霧定了性。
“這是個人奸。”
寧中子想了半天,也沒參透人奸的意思。
反正是壞人就對了。
“現在怎麼辦,我有些擔心玄夜。”
陸涯故作嚴肅,帶着寧中子回到了花園陽臺,擡頭看了眼天上的黑影,道:
“還是擔心我們自己吧。”
華月宮上空。
七位聖裁決使已經趕來。
畢竟,陸涯剛在天裁院指點江山,轉頭跑回華月宮看老婆的行爲,實在是讓人費解。
過來一看,柳玄夜已經不在華月宮了。
除了陸涯,還有誰能放走柳玄夜?
天平真人沉着老臉,實在無法理解陸涯一邊提醒仙庭防範柳玄夜,一邊又親自放走柳玄夜的行爲。
“陸城主口口聲聲說站在仙庭一邊,卻私自放走了柳玄夜,還是說,這一切早是你計劃好的?”
陸涯攤手。
“看不出來嗎,我也是受害者,對付我死路一條,你們還是想想怎麼去抓我老婆吧。”
寧中子:
“……”
陸涯明明說的是大實話,甚至有背刺老婆的嫌疑,然而七位聖裁決使早就預設了陸涯的敵人立場。
敵人越誠實,就越可疑。
柳玄夜逃走,陸涯在現場,兩個事實一疊加……
六位聖裁決使彼此對視一眼,最後,目光一齊落在雪落君的身上。
在陸涯夫婦來到仙庭大陸之前,天裁院分別在神曲山、天裁院和華月宮,準備了三處陷阱,以防陸涯夫妻作惡,隨時可以驅動大陣之力,施展刑天斧。
神曲山的陷阱由聖女單人控制,可惜因爲曠狐仙突然出現,破壞了大陣的空間結構。
之後,天裁院特地爲陸涯準備了盛大的酒宴,這本是個機會,可惜雪落君沒有動手。
現在來到華月宮,在陸涯涉嫌放走柳玄夜的基礎上,雪落君迫於壓力,不得不動手。
實際上,這是最佳機會。
華月宮因爲不是仙庭重地,不是標誌性建築,裡面的一些僕人命也不值錢,七裁決可以調動完整的大陣之力,以直接抹消華月宮爲代價,將陸涯轟殺至渣。
尤其在柳玄夜不在場的情況下,少了幻術的干擾,他們會更有把握!
書院在暗中觀察,雪落君別無選擇。
“動手吧。”
七人隨即準備手印,凝聚大陣之力,使徒引動刑天斧。
浩瀚仙穹中,光芒失色,風暴聚集。
鐘聲戛然,聖音變調,發出詭異的怒號。
陸涯擡頭看了看天,終於明白老婆的騷操作了。
引他來此地,並不是想報答師姐的養育之恩,而是想借他的力量,除掉七裁決,尤其是雪落君。
一石二鳥,真的騷。
陸涯看着寧中子,露出罕見的凝重。
“這可能是我遇到最強的一擊,師姐,你害怕嗎?”
陸涯本以爲師姐會像往常一樣擔心,小鳥依人伏在他懷裡,卻不想,這一次,寧中子非常堅定。
“玄夜引你來此,不是想要殺你,而是要你殺人,走到這一步,我們沒有退路了,不必顧忌我。”
隨着七位聖裁決使的聖音吟唱,七枚虛空手印,在華月宮的上空締結。
浩瀚的大陣之力在暴風中凝結。
一道龐然斧影出現在黑雲之中。
正在這時,天邊出現一道彩虹!
“嗯?”
七人扭頭看去,只見虹光一閃,化爲七枚神戒,再回過神來,眼前的七道虛空手印不見了……
只一剎那間,七人陡然清醒了。
“不好!”
“那個女人來了!”
風暴之上,巍峨的紅影懸空而立,等待以久。
柳玄夜伸出右手。
修長白皙的五根手指,以及手背與掌心,七枚神戒在金色的天穹大陣中熠熠生輝。
“共鳴。”
只一瞬間!
七神戒光芒大盛,七彩旋繞,驅動柳玄夜的仙帝修爲,以一種極其高階的共鳴之力,強行吸走風暴下方的七枚虛空手印。
打開護庭大陣的第二個條件到手,柳玄夜身形一閃,拂袖而去,消失在風暴上空。
陸涯服了。
引來林霧替換她金蟬脫殼,引來自己殺七位聖裁決,再拿七手印破陣……
一箭三雕!
這什麼神仙老婆?
七位聖裁決目瞪口呆。
他們搞不清楚柳玄夜區區仙帝之力,怎麼能奪走萬倍於其力量的七手印。
柳玄夜的目的昭然若揭,他們也沒時間細想。
春崖子喝道:
“糟了,柳玄夜想打開護庭大陣!”
天平真人定了定神。
“別慌,她只拿到了七手印,接下來不管是聖女印,還是書院弟子的口諭,都不是她能輕易搞定的,我們當下最關鍵的問題是陸涯。”
“我們要追上去嗎?”
“你怎麼看?”
有人問雪落君。
畢竟她有神族背景,實力也是七人中最強的。
雪落君面色凝重,彷彿是暴雪前夜,沉聲道:
“我們未必走的了。”
柳玄夜一走,刑天斧影驟然消失,但風暴已經聚集,護庭大陣的雷劫不可避免。
七人已經阻止不了,只得紛紛退散。
既然已經撕破臉,天平真人不再顧忌什麼,試圖利用大陣雷劫挽回天裁院的面子。
咬牙切齒,蒼聲如雷。
“陸涯,你假意指導仙庭布兵,暗中背叛人類,放走柳玄夜,這是來自通神柱的天道之力,接受天罰吧!”
陸涯笑笑,問寧中子:
“我們可能會死在這裡,你後悔嗎?”
寧中子見陸涯面色凝重,一向過度擔心的她,意外的堅強起來。
“從撿到玄夜那一天起,我已經知道會有這一天。”
陸涯摟着寧中子,閉上眼睛,坦然接受天罰。
寧中子身子一軟,莫名產生一種陸涯被柳玄夜利用了的感覺,心中頓生愧意,緊抓着陸涯的襟口,有些心酸。
“玄夜會一定會贏,我會陪着師兄。”
蒼穹之上。
漆黑的風暴中央,突然光芒大盛,照亮整片天空。
浩瀚的力量從天落下,瞬間吞噬了陸涯和寧中子。
寧中子身子一暖,彷彿被一股濁白的力量淨化了。
如同進入一個白色的世界。
她竭力睜開眼睛。
陸涯還在。
地上出現一個黑洞,數萬裡深邃,一眼看不到底。
黑洞足有十里寬,邊緣是樹林,邊上有數百人,仔細看,是華月宮的僕人。
可華月宮,已經消失不見……
再看緊抓的陸涯,面色平靜,巋然不動,連心跳都沒有絲毫波瀾,只有一身青衣獵獵作響。
“我們還活着?”
寧中子失神的問。
陸涯沒應聲,擡頭盯着消散的風暴之眼。
大陣的力量對他來說忽略不計,但他能借這一擊,反推到通神柱、甚至是整個宇宙的力量。
通神柱確實很強,比按照宇宙尺度和靈力濃度推測的力量要強的多,甚至可能比他還要強。
不過,通神柱強的只是純力量。
陸涯已經洞悉並掌控到最底層的天道法則,三界中能讓他施展仙君以上靈壓的對手,暫時還沒發現。
寧中子微微皺眉,感覺不對勁。
她看了眼深坑,已經被雷劫轟到仙庭大陸的地心,而陸涯不但紋絲不動,甚至還救下了數百名僕從!
她連忙鬆開陸涯,不知爲什麼……
有種上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