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懷抱,有絲質的冰冷,也有肌膚的冰冷,沒有一點活氣,她忍不住打個寒噤。
殭屍?
眼角努力向後掃,想看看有沒有白毛什麼的,還是什麼都看不到。
那手輕巧地將她向後放倒,將她卷巴卷巴,輕巧地拖入了身後的破墳裡。整個過程,一點聲音都沒發出。
景橫波嗅見泥土的微腥氣息,感覺到進入破墳裡天光的一暗,心中絕望地想,下一刻不會掉入一個腐朽的棺材,和一具陳年老屍睡一起吧?上帝保佑最好只剩白骨,千萬不要腐爛了一半,尤其不要出現巨人觀……
她沒有掉入棺材,只落入一個懷抱,還是那樣,冰冷的,沒活氣的,像個活死人的。
二狗子探着頭,躡着爪子看看她,再看看這墳,沒敢進來,唰地一下不見了。
景橫波翻翻白眼。沒一個靠得住的。
她不想這麼給人抱着,下意識掙扎,但墳內很狹窄,他的手臂又如此有力,她掙脫不開,倒弄得頭頂泥沙簌簌而下,泥沙還不落在殭屍頭上,只落在她身上,她被嗆了一鼻子灰,只得停止掙扎。
兩人此時靠得很近,近到能感覺到彼此緊繃的肌膚,和細密的呼吸,黑暗中流轉淡淡青澀氣息,說不清什麼味道,卻能令人忘卻這裡是陰森噁心的墳墓內部,想起遠山和青草,松樹盡頭晚歸的鴉翅吊着霞光的尾聲。
而他的懷抱,有包容一切的味道。
景橫波原本算不拘小節的人,此刻卻覺得渾身不自在,想讓沒處讓,鼻子咽喉裡覺得更癢了。
一方汗巾忽然攤開在她面前,她低頭盯着那汗巾,很普通的汗巾,質地很一般,和外頭普通百姓用的差不多。
她接過,擦了擦臉和鼻子,弄髒了的汗巾自然不能還給他,她隨手準備扔,他的手卻伸過來,似乎準備接。
她一傻,想不到髒汗巾他也要接,低頭瞪着他的手,他的手一頓,隨即撤回。她舉着那髒了的汗巾,頓時那渾身不自在的感覺又來了,等了一會,也不知道在等什麼,他卻沒有了動靜,還把她往外推了推,她籲口氣,悄悄將汗巾塞在土裡,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是尷尬的,連這汗巾也是尷尬的。
她只好把注意力轉到外面,外頭腳步雜沓,那羣人果然到了大墳前,轉了幾轉,不見了,想必已經打開機關,從大墳口進入。
景橫波正心癢着,想着要不要跟上去,黑暗中那隻手又伸過來,手上居然是一柄鏟子。
鏟子形狀特殊,長柄,底下鏟形半圓柱形,她想這不會類似盜墓傳說中的洛陽鏟吧?
看見這玩意,有種時空穿越感,忽然想起現代時,四個人看書各有所好,她比較喜歡甄嬛傳,但喜歡的不是愛情也不是宮鬥情節,是電視劇選角,每次都指着屏幕說啊哈哈哈皇帝那麼老那麼醜孫儷還要扮演深情款款地愛上他真尼瑪難爲她了啊,太史闌喜歡的是行屍走肉達芬奇密碼之類的玩意,君珂喜歡的是機器貓柯南,小蛋糕喜歡的是盜墓筆記鬼吹燈,閒着沒事她也隨便溜幾眼她們看的東西,此刻不禁想着小蛋糕如果現在在這裡,一定很興奮,一定很開心,殭屍哎,活生生的殭屍哎,拿着洛陽鏟掘自己墳的殭屍哎,比鬼吹燈的情節還坑爹……
這隻殭屍智商好高,直接打盜洞進對方的地下基地,逃掉門口的機關,點贊。
不過這殭屍爲毛要幫她呢?爲毛要挖這個洞?她掂着鏟子,狐疑地打量他,準備隨時有什麼不對,就一鏟子搗過去。
殭屍看起來真的很僵屍,黑暗中依舊可以看得出臉色慘白,五官很平,像是被蠟化,身處黑暗的墳洞內,看見這樣的人真的很瘮人,她不由自主轉開眼光。
她抓着那鏟子,對那殭屍望望——雖然那傢伙感覺沒敵意,但他打算幹什麼?
那殭屍居然像是能猜到她想什麼,動作僵硬地對一邊指了指,她這才注意到,一方破爛的棺材板推在一邊。
棺材板爛了,想去換副新的?
想換新的自己挖洞啊,爲毛他手中沒鏟子?難道這苦力活,他打算要她這身嬌體軟的大美人做嗎?
看樣子是這樣,因爲他隨即對她指了指,又對地下指了指。
翻譯成人話,大抵就是“你挖。”
還沒等景橫波露出抗拒之色,那傢伙拈起一根腿骨,似乎很隨意地把玩了一下,然後腿骨就不見了。
景橫波立即開挖。動作積極,神情樂意。
那骨頭看起來很硬,反正肯定比她硬。所以她就及時軟了。
身邊紫影一閃,霏霏溜了進來,景橫波對它使了個眼色,霏霏立即一個躍起,從殭屍面前飛了過去,一邊飛一邊探下腦袋,大眼睛慢慢眨啊眨……
殭屍指風一彈,啪一聲霏霏掉進爛棺材裡,殭屍順手將棺材蓋子一蓋,裡頭響起了難聽的撓爪聲。
景橫波擔心地看看那棺材,小怪獸今天戰鬥力有點弱嘛,還有,這棺材破破爛爛,隨便哪個洞就鑽出來了,它在那撓什麼?
裝模作樣,明明就是怯戰!
都不給力,只好自己挖。她剛要動手,殭屍伸手過來,捉住了她的手。
景橫波汗毛倒豎,剛想把這爪子給狠狠甩開,那殭屍捏緊她手指不讓她動彈,手上已經多了一些布帶,動作很快地便將她的掌心給纏上了。
景橫波莫名其妙,她又沒受傷,裹住了幹嘛?好在那布條看起來很乾淨,不會是裹屍布,還有種淡淡的香氣。
殭屍低頭給她裹手,動作不算溫柔細緻,卻很輕巧,他的長髮垂下來,拂在她頰側,十分順滑,閃着銀亮的光,景橫波這才發現,殭屍的頭髮是銀白色的,月光般順滑閃亮。
以前她看很多影視作品裡有白髮銀髮人物,當時嗤之以鼻,覺得人的頭髮就該是黑的,白色的屬於老者,怎麼也美不到哪裡去,可此刻這銀色的發當真漂亮,她眼前似蕩過一弧精美的月光。
就這麼對着銀髮一發癡的瞬間,他已經裹好了她的手,很不客氣地扔下她似乎想摸他頭髮的爪子,又點了點地面。
她只好抓着那鏟子,開始打洞,隨即便發現很多事都是想象簡單做起來難,這鏟子圓柱形,長而圓,接觸地面面積很小,而墳墓很矮,無法站起身以腿腳輔助,因爲外頭還有人留守,所以每一鏟都要花很大力氣。
然後她就明白了殭屍給她裹手的用意——力氣都在手上,如果不裹的話,像她這樣嬌嫩的手,很快就會被磨破。
她想到自己以後苦頭還有得吃,看來護腕護掌這種東西要常備了。
不過一隻殭屍,也會這麼細心?
她斜眼瞄他,但黑暗中那張臉實在看着太要命,讓人沒心情仔細研究,她只好又錯開眼光。
挖洞挖得比想象快,每次她姿勢不對或者氣力不繼的時候,他就在她背上隨隨便便拍一掌,她也不知道是瘮的還是被刺激的,瞬間便有了力氣。
挖出來的土,他都及時吸出來運到一邊,不讓泥土落到底下。
最後她親自挖成了一個歪七扭八的“盜洞”,她探頭看着底下,頗有成就感,嘀咕道:“哎那個盜墓的,不知道現在在哪呢,要是在的話,也來看看姑娘我這洞挖得咋樣哈。”
一邊說一邊瞄着殭屍,殭屍一動不動,很僵屍。
景橫波無趣地準備下盜洞,底下沒有聲音,應該目前沒人在。
殭屍卻一把抓過霏霏,扔了下去。
景橫波原以爲看似溫柔實則難搞的小怪獸會劈手給他一爪子,結果小怪獸一聲不吭跳下去了,乖得讓她把眼睛擦了又擦。
過了一會兒,底下白影一閃,是霏霏的大尾巴,傳達安全信號。
殭屍似乎準備要跳,忽然轉頭,看向墳外的黑暗,然後,一把將她推了下去。
景橫波猝不及防,還好她最近在練不同身位瞬移,半空一閃落地。
眼前是一條走廊。
燈火通明,前後無人,只在走廊盡頭,有封閉的門,隱約透出人聲。
原以爲這底下應該是一座建制頗大的地下宮殿,或者地下基地,此刻看來卻很簡陋,走廊兩側的屋子還沒挖出來,盡頭也好像就一間。
她有點失望,因爲規模不大,就意味着好東西不多。
頭頂上沒有動靜,她奇怪地擡頭望望,殭屍怎麼沒下來?
……
墳地裡,青色影子飛快閃來,那人身法很特別,東一滑西一溜,看似行走得周折,轉眼就到了面前。
裴樞在天灰谷練就的特殊身法。
他直奔這墳地而來,一邊奔一邊嗅,“二狗子和霏霏的騷氣……差不多就在這裡!”
他眼神銳利,遠遠地也看見了墳墓前守門的幾個人,眉頭一皺,自言自語道:“這半夜三更,亂葬崗怎麼會有人?大波呢?這傻妞兒不會有事吧?”
他身形一轉,掠入一株枯樹後,準備掩藏身形,看那些人什麼行事再說。
他剛剛在樹下站定,忽聽翅膀拍飛之聲,脖頸一涼,一摸,一把臭烘烘的鳥屎。
裴樞大怒擡頭,眼角隱約看見一抹白影掠過,頭頂啪嚓一聲,一隻鳥炮彈似地落在他頭頂,他又聞見了那臭烘烘的味道。
裴樞大怒,伸手就要咔嚓一聲扭斷這隻可惡的鳥脖子,那隻倒黴的鳥大急,急叫:“二狗子!二狗子!”
裴樞嘎巴作響的拳頭收住,凝在半空,半晌,狠狠地放下,一把抓下二狗子,猙獰地大眼瞪住了綠豆眼。
二狗子不敢迎接凶神殺氣凜冽的眼神,雙翅遮面,身子後仰,細聲細氣地道:“妾身體弱,公子憐惜則個……”
“嘔……”裴樞臉色大變,險些一把將二狗子甩了出去,“你和誰學的這麼噁心的腔調!”
頓了頓他又變色,道:“這腔調聽來好生熟悉!像……像……”想了半晌臉色更加難看,“像明城那個小婊子!”
說到這個名字他更增厭憎之色,甩手又要將二狗子掐死,二狗子瞪大綠豆眼,眼神驚恐,覺得這次狗爺大抵在劫難逃。
裴樞的手卻在離二狗脖子零點零一公分處停下,撇了撇嘴,怒哼道:“殺死這隻賊鳥,大波定然會生氣。”一擡手將二狗子扔開,二狗子急忙快步跑走。裴樞餘怒未消,恨恨道:“爺在她心中,鳥都不如!”
這麼一鬧,二狗子聲音又大,立即就把那邊墳地裡守衛的人驚醒,有人奔了過來,叱喝聲連連響起,“什麼人!”
這些人一邊奔跑一邊抽出了兵器,此處機密不可泄露,必得殺人滅口。
裴樞一看人家拔刀,眼睛就亮了——一腔鬱氣,正愁沒處發泄呢!
“殺不了鳥,殺人正好!”他身形一閃迎上,游龍般身形一轉,黑暗中冷光如電,唰唰幾聲,血光飛濺,那幾人同時倒下,正要慘呼,裴樞一個轉身,手中細絲一般的東西一閃,再次穿透那些咽喉,將慘嘶聲堵在了咽喉裡。
人影剛出現,就噗通四倒,成了屍體,只剩下跑在最後面的一個傢伙,抖如篩糠,忽然轉身就跑。
跑了幾步發現自己原地動腿,一隻灼熱的手拎住了他的衣領,他惶恐地擡起頭,就看見黑暗中熠熠閃光的眼,和亮若白玉的牙齒。
裴樞拎着他,走到那墳頭邊,四面看了看,冷笑,“哪來的蠢貨,一個亂葬崗,卻出現了一個講究的墳,怕被人發現不了麼?”
圍着墳轉了一圈,他又點點頭,“難怪要這麼大的墳,這裡頭有機關,墳不大裝不下。”
一拍那個倒黴傢伙,道:“開門!”
“小的不知道怎麼開啊……”那人嗚咽求饒。
裴樞根本不聽,也不再問,拎着他向墳前直挺挺撞去,那人大聲慘叫,眼看就要撞上墳頭觸及機關身死,無奈之下伸手猛地對墳包某處一按。
格格一響,門戶打開,裴樞冷笑,二話不說將那人往門裡一扔。
那人剛剛慶幸死裡逃生,不防這魔王絕情絕性過河拆橋,扔他的手法故意撞及門邊,墳墓內軋軋連響,機關啓動,嗡地一聲響,那人一聲慘呼,倒飛而出,渾身扎滿各式暗器。
裴樞看也不看,一腳將他屍體踢在一邊,月光照亮他半邊臉,亮若金剛玉。
……
景橫波回頭對長廊看看,還是沒看見殭屍下來,她乾脆自己向前走,前方不遠並不是路,是一段黑色淤泥池,裡頭氣泡隱約,有時還能看見一閃而過的各色背脊,似乎藏着很多兇獸。
這段路毫無借力處,對於任何人都是天塹,對於景橫波卻等於不存在,她只需要考慮,閃進走廊盡頭那間屋子內,到底會遇見什麼。看那邊燈火通明,如果裡面一大堆人,那她閃進去也撈不着什麼好的。
正思考着,忽聽身側有人道:“誰!”
景橫波一驚,側頭一看,正見一個還沒完全挖好的土室內,鑽出來幾個人。
她暗叫不好,被前頭那間燈火通明的房間吸引了注意力,沒在意到這種室內也有人。
走廊內光線也頗清楚,照亮她的臉,對面的幾個人先是驚怒,隨即便是大大一怔。
當先一人更是眼光大亮,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臉。
一個隨從打扮的人,擡頭看了看,道:“太保!這女人是盜墓賊!您瞧上頭的洞,打洞下來的!”
這麼一說,衆人警惕心更鬆了幾分——不是從門口進來的,只不過是誤打誤撞打洞進入,就說明本事不會太大。
“啊哈,小娘子這般姿容,看不出來竟然是綠林女俠盜。”當先的男子,二十來歲左右,一張黃臉臉型狹長,長相一般,神態卻頗自命風流,笑吟吟看着她道,“小娘子,你可知道,你出大事了!”
景橫波差點噴出來,咬了咬牙才忍住,笑道:“怎麼?”
她一開口,那男子又是眼睛一亮,忍不住側頭低聲和身邊隨從調笑,“還是一把好嗓子,嘖嘖,聽得爺骨頭都酥了……”
“這不請自來的美人,您正好享用……”隨從低眉諂眼地笑,“瞧這一身風流體態,一定也是個歡場能手,風月都頭,你嚇嚇她,也就投懷送抱了……”
那男子哈哈一笑,深以爲然,一轉頭盯住景橫波,變了臉色,冷冷道:“豈不聞江湖多隱秘,各家地盤不容覬覦?你這洞如今打在這裡,我十三太保可叫你來得去不得!” Www▲тt kan▲¢o
他報出十三太保名號,等着景橫波花容失色,景橫波果然“花容失色”,捂住嘴驚道:“十三太保!”
那男子盯着她晶瑩如貝的指甲,和指下一抹紅脣,忍不住咕咚一聲嚥了口口水,神秘兮兮指了指那走廊盡頭,道:“此處乃我幫機密,不容人靠近,你今日撞入,必得滅口。”
“那怎麼辦。”景橫波淚汪汪地道,“人家不是有意的,人家還是第一次,人家好怕……”
“怕嗎……”那男子笑道,“你過來,我看看,是不是給你想個好辦法。”
景橫波嫋嫋婷婷地過去,盤算着暗中挾持這傢伙進入那間屋子,是不是能看清楚裡頭到底有什麼?
那男子盯着她自然扭動的腰肢,和天生風情萬種的步態,盤算着拖着這女子進入旁邊的土室,是不是能好好睡上一覺?
景橫波已經走近他身前三步,笑靨如花。揚起的手指甲閃亮。
男子一個眼色,隨從們隱隱包圍了景橫波,他笑吟吟迎上,來握她的手。
身後忽然轟然一響,隨即有銳器破空之聲,隱約還有人的慘呼。
衆人臉色一變,驚道:“入口處有人進入!”
“快去看看!”
這正是裴樞用人撞開機關這一刻。隨即人影一閃,裴樞已經出現在走廊那頭。
景橫波正要回頭,忽然頭頂洞口白影一閃,那殭屍落下來了。
他落的時機巧妙,正在衆人被門口裴樞吸引注意力的時候,幾個人已經撲向裴樞,剩下一兩個人圍着那男子做保護姿態,這殭屍忽然出現,剩下的人還沒來得及示警,他擡了擡手,那幾個隨從就無聲倒了下去。
那十二太保看他出手,不禁一驚,此時猶不肯放棄景橫波,一邊狠狠去攬她的腰,一邊伸手去拔自己的劍。
白影一閃,然後他覺得雙肘一涼。
再一低頭,他駭然發現,自己的雙手已經擡不起來。
劇痛此時才傳遞到腦海,他一仰頭,待要淒厲慘呼,那白影已經撲來,一團黑土擲入了他口中,生生將他的慘叫堵了回去。
隨即殭屍一把拎起他,另一手拎起景橫波,身子向後一閃,閃入先前十二太保出來的土室。
景橫波要說話,他一把按下了她,身子剛剛藏好,整個地下警鈴大作,砰然一聲,似乎走廊那頭的門戶開啓。
這地下結構簡單,還沒來得及做大肆開發,走廊兩端,一端是裴樞進來的入口,中間是黑色淤泥池,另一端就是燈火通明的密室。
警鈴響,密室開啓,有人大喝:“前方有敵!速速攔截!”隨即咻咻聲響,蹭一聲,廊道上落下一個人,過一會,又是咻一下,蹭一聲,落下一個人。
景橫波聽着風聲,恍然大悟,原來密室那頭應該有類似發射裝置的東西,將人彈過那一截埋伏了兇獸的毒沼澤。裡頭的人出來容易,進入的人沒這裝置就跨不進去。
咻咻連響,通過發射落地的人越來越多,都奔向入口而去,誓要將裴樞攔截在門口。
那頭乒乒乓乓,已經開始交戰,裴樞一邊打一邊還在大喊:“大波!大波!你在不在?不在的話吱一聲!”
景橫波汗了一把,敢情暴龍是來找她的?
再看看身邊,雕像般不動的殭屍,看看前頭被包圍的裴樞,她腦海中冒過一個念頭——這殭屍先前不在,不會是去引裴樞了吧?把裴樞引來,從入口闖入,吸引敵人注意,然後帶着她潛入,渾水摸魚?
好黑,好黑!
人羣果然都奔着門口去了,景橫波探頭對長廊盡頭看,果然那邊密室的門開了。
殭屍一把抓起痛得快要暈去的十二太保,指了指那密室,景橫波立即配合有度地湊過去道:“你剛纔在這土室裡做什麼?是不是這裡纔是繞過毒沼澤進入密室的通道?帶我們去,我就不捏爆你。”
說完笑吟吟斜瞄那傢伙褲襠,手掌一抓一握,似乎在考慮哪種姿勢捏爆更有力度。
那十二太保急忙要說話,滿嘴都是土,急得滿臉漲紅,殭屍在他背後一拍,拍出他滿嘴土和一口血,他也不敢叫痛,抖抖索索指着土室後。
景橫波正要奔去查看有無通道,眼角餘光卻看見殭屍根本沒動,她心中一動,回頭看了那太保一眼,正看見他眼神怨恨惡毒,滿滿殺機。
雖然他立即將眼光轉開,但景橫波還是出了一身冷汗,覺得自己果然警惕心不夠,這太保可不是軒轅家那個敗家子,能做到太保也不該太弱,他剛剛被斷臂,一定滿腔恨意殺機,怎麼可能這麼順從。
看她滿臉了悟,殭屍眼神一閃,似有滿意之色。
這回景橫波抓起了那太保,道:“你走在前頭。”
那傢伙只好跌跌撞撞走在前頭,果然從外頭進入裡間是不能走長廊的,通道在一邊看上去還沒挖好的土室裡,這傢伙開啓了門戶之後,景橫波一腳便將他踢暈過去,殭屍走了過來,淡定地從太保身上走了過去。
景橫波低頭看看那傢伙身上扁扁的腳印子,看看殭屍——這傢伙什麼時候得罪殭屍了?
門戶是一條窄窄的通道,隱約可以看見相通密室的燈火,景橫波很自覺地準備走在前面探路,殭屍卻當先一步走了進去。
景橫波看着他背影,他穿一身白麻衣,很高,很瘦,高度超越了她見過的所有人,竹竿兒似的,一頭銀白的長髮披到腰部,遠遠看去又是一張薄薄的白紙片兒,走起路來毫無聲息,卻又很奇怪的有點停頓,總之各種不似常人,說他不是個鬼都沒人信。
前方光線漸亮,果然是密室另一個入口,這個入口是內部人員專用,因此並無守衛,兩人坦坦蕩蕩走出去。
燈火通明的密室,門口處還有幾個人,都專注地盯着前方,觀看着自己人和裴樞的戰鬥,忽然覺得身後有異,一回頭,就看見一男一女,一美一醜,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正站在自己身後,那美女還笑吟吟打招呼:“嗨,晚上好。”
密室裡十三太保的手下大驚失色——這地下基地就一個入口,只要有人進入必然會驚動內部,這兩個人從哪裡進來的?
更要命的是,因爲裴樞闖入,密室裡的高手都通過彈射裝置射過毒澤走廊去迎戰了,此時留下的都是武功不高的技術人員,而唯一的入口內的通道,現在正被那一男一女堵着。
景橫波不等他們驚呼,手一揮,對着長廊的門關上了,與此同時殭屍正道:“關門。”
這話出口兩人都微微一怔,爲這一份難得的默契。
室內那些人眼看這兩人實力超卓,都神情驚慌開始逃竄,只是精英都不在,這些人的武功哪裡是殭屍對手,他飄飄轉了一圈,那些人便都躺在了地上。
他動手的時候景橫波就先把自己進來的入口關上,再去研究那個彈射裝置,把彈射裝置換了個方向,反放在密室門口,這樣誰要是衝過來,一腳踏上彈板,就會被彈回到走廊裡去。
隨即她再關上門,就聽見外頭啪啪踏足之聲和咻咻反射之聲不絕,夾雜着各種驚叫以及裴樞的大笑,“哇哈哈哈跑啊,叫你們跑啊,還不都乖乖地再回爺懷裡來……喂,波波,大波,裡頭是你嗎?快出來答個話,不然爺要生氣了!”
景橫波想着這傢伙給當做擋箭牌也怪可憐的,正要探頭出去應一聲,身後一隻手劈手將她抓了回來,她回頭,殭屍面無表情,指了指密室。意思是快點。
景橫波只得罷了,回頭看見面前是一個大廳,擺放着很多瓶子,乍一看真的有點像現代的實驗室,但瓶子不是水晶玻璃瓶子,看上去質地十分堅硬,半透明可以看見裡面的東西,瓶子有大有小,裡頭的液體各種顏色,質地粘膩有點像沼澤,沼澤般的液體中似乎有活物,隱約能夠看見各式的鱗甲和爪子。
霏霏溜了出來,在各種瓶子間躥來躥去,似乎很興奮,也有些忌憚,離那些瓶子都保持着距離。
她覺得有點噁心,但還是湊上去看,十三太保在這裡單獨開闢地下基地,研究的東西,一定很重要。
她剛剛湊近一個人頭大的瓶子,那是一團淡黑色的淤泥,裡頭的東西似乎在慢慢蠕動,她想將臉貼上去看清楚點,還沒靠近,身後殭屍忽然道:“小心!”抓住她手腕向後一拉。
與此同時“啪。”一聲脆響,瓶子裡一隻黑色的爪子忽然探出,狠狠地抓在瓶壁上,似有星花四濺,瓶壁上頓時蔓延開四射的裂紋。
景橫波嚇了一跳——好大的力氣!
這東西看來明顯還處於幼年,就有這麼大的力氣,這要長成了,該是什麼樣子?
瓶子底下有標籤,她低頭讀出聲:“鏗龍幼獸,四爪長尾,皮肉堅逾金剛,舌長三丈可擒人。”
再轉過一個瓶子,這回她不敢靠近,伸長手臂抽出標籤來讀:“油蛇,周身劇毒,能腐蝕金鐵,能擬鬼魅之聲,斬斷亦可再生。”
再抽一個標籤:“蚺遺,魚身蛇頭,六足有鱗,施毒霧,生水上瘴氣。”
景橫波皺起眉,喃喃道:“……黑水澤異獸?”
她要去黑水做女王,自然對聞名大荒的黑水澤有所瞭解,傳聞裡黑水異獸近百,人們真正見過的不足十分之一,就這十分之一偶爾露頭的異獸,就已經吞噬了無數人的性命。
眼前這座大廳,大約有五六十個瓶子,一個瓶子一種,也就是囊括了五六十種大荒澤異獸幼獸。
大荒澤每種異獸都是兇獸,難殺更難捕,尤其幼獸更難。至今生活在黑水澤附近的人,見過的異獸也不過幾種而已,可以想象,捕捉每種異獸幼獸,只怕都要拿成百上千的人命來填,而這裡足有五六十種,難以想象十三太保爲了這五六十種異獸幼獸,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
難怪要建在這麼遠的地底下,一旦風聲傳出,心血付諸東流,立刻會引來黑水澤無數勢力的搶奪。
至於十三太保爲什麼要在這裡以瓶子養兇獸的異獸,或者是想馴化,或者是想改變異獸的品種。黑水澤兇獸只能生存於黑水澤,一旦上岸戰力大減,如果能在岸上擁有黑水澤兇獸,必然能夠造成絕大的殺傷力。
十三太保看似在黑水澤勢力中叨陪末座,其實野心也不小啊,看樣子已經不甘現在的排位,有心爭奪黑水澤寶座了。
景橫波對十三太保開始產生了興趣,這五六十個瓶子裡的東西,絕對是大手筆,傳說裡十三太保雖以大太保爲首,但真正的大腦和主心骨,是二太保,是這人一手將十三太保組織發揚光大,從十三個光桿兄弟,躋身於羣雄爭競的黑水澤,擁有一席之地後野心不絕,現在好像已經看向了更廣袤的天地。
據說他本可以當大太保,卻堅辭不受,始終以大太保軍師形象出現,但在十三太保中地位最高,最受尊崇。這個基地,或許是他的手筆。
但景橫波總覺得,這個基地雖然秘密,但似乎防護還是不夠,如此重要基地,只靠一兩道關卡防護,似乎太草率了些。
景橫波有點失望,她沒想到這密室裡是這些,雖然觸及了十三太保的機密,但對自己沒什麼好處,這些幼獸的培育,十三太保必然有自己的一套獨門辦法,她帶走也沒用。
她的目光轉向一旁的牆壁,這間密室很大,足有尋常屋子三大間左右,對牆開着一個個的小門,裡頭還有密室,每個密室上都有符號。有的是煙槍,有的是滴血大刀,有的是烈火,有的是飛舞的綵帶。
這是玳瑁黑水澤三門四盟七大幫的標記,景橫波數了數,正好十四小間。
她眼睛亮了——這裡面的東西,或許才值得一拿。
她立即奔向離自己最近的小門,走出一步又回頭,看向那些瓶子。
既然發現了這個秘密培育基地,就不能任這東西培育出來,否則以後也是給自己找麻煩。
她手一揮,一個凳子凌空而起,她正準備對着瓶子砸下去,殭屍身形一閃,忽然擋在她面前。
看見他不贊同的眼神,她微微疑問。
他只指指那東西,搖頭。
景橫波想了想,恍然大悟。這瓶子裡的異獸幼獸,都是活的,都有毒,大部分刀槍不入,一時半刻弄不死,滿地亂跑在這密室中是給自己找麻煩。再說十三太保費盡心力搞了這些,一旦都搞死,從此結下深仇,雖說不怕結仇,但還沒進黑水澤,何必就惹上這麼一個仇家。
當一件事不想成全也不想給自己帶來麻煩的時候,該怎麼辦?
嫁禍。
景橫波手臂連揮,每個瓶子上端用來培養異獸幼獸的淤泥,都緩緩升起,懸在半空。
每個瓶子淤泥顏色大多不同,想必已經加了料,在半空中分別旋轉,呈現各種詭異的顏色。
這一幕頗爲神奇——女子立在正中,雙臂高舉,半空裡懸浮無數彩泥,懸而不落,如浮游一片片小云彩。
麻衣人立在一邊,靜靜看着這一幕,眼底光芒流動。
所有淤泥都浮起,景橫波雙臂交錯連揮。
彩色淤泥在空中一片來回穿梭,快如閃電,相互混雜,再啪啪落回瓶子裡。
可以肯定,再次回到瓶子裡的淤泥,已經不會是原來的那種。
而這種異獸既然以單獨瓶子培育,每種淤泥顏色不一樣,就說明淤泥一絲也差錯不得。現在混入了雜質,這些兇獸,還能培育出來嗎?
這些淤泥也是有毒的,卻換得毫無痕跡,十三太保看見這一幕,會怎麼想?十有八九會猜到自己那些手段高超的死對頭身上去吧?
景橫波活兒幹完,呵呵一笑放下手。
後頭的事兒,自己狗咬狗去吧。
她轉身想去開那些小門,忽然鼻尖被一隻腳尖踢中。
被腳尖踢中……
她身上麻木一刻,感覺到身後麻衣人似乎也僵住了——所有人關在門外的關在門外,倒地的倒地,現在是誰坐在她頭頂?
她盯着面前的鞋尖,是繡花鞋,紫色,繡着紫色的丁香花,但鞋子不算精巧,好一雙大腳。
順着這腳向上看,是紫色的裙角,顏色似曾相識,那種高貴又飄逸的質料。
她吸了口氣。
不用再看了。
坑爹考官來作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