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皇宮的大殿裡,集聚了所有的重臣。明明是寒冬臘月,他們的額上卻佈滿了汗珠,各個神色緊張,表情各異。
他們都在等待着鸞鏡的指示。
蕭氏族譜記載:北國之皇,唯有鸞子。月破烏雲,銀光落地。青鸞爲男,紫鸞爲女。如若有違,蕭氏一族,必遭天譴。
一輪圓月漸漸隱於烏雲之下,大片的黑暗籠罩着大地。
北國大殿裡的大臣也頓時屏住了呼吸。
他們知道時候快到了!北國新皇即將誕生!北國將會愈發繁榮!
烏雲遲遲未肯散去,各個大臣的心也是高高地吊着。
不知是誰,低聲說了句:“蕭和皇子自幼聰慧,才略過人,如若鸞鏡選擇青鸞,實乃北國之福。”
也不知是誰,反駁了一聲:“蕭寧公主遇事沉穩,名聲斐然,如若鸞鏡選擇紫鸞,亦爲北國之福。”
左丞相斥道:“鸞鏡所選,無論青鸞抑或紫鸞,都是北國之皇。鸞鏡豈容他人言論?”
右丞相神色溫和,他道:“大家稍安勿躁,靜心等待便是了。”
夜空裡的烏雲漸漸散去,一點一點的月色重回大地。就如蕭氏族譜所說——月破烏雲,銀光落地。
大殿裡所有的聲音嘎然而止。衆人的目光都緊緊地盯住大殿內的一扇雕龍鑲玉的門上。
忽地,門猛然被推開。
一個內侍昂首挺胸地邁了出來,他面帶喜色,高聲道:“鸞子降臨,新皇現世。北國新皇——”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
美人榻上,一個蓋着狐裘的女子悠悠地觀賞着窗外的月色,她的周圍放置了五六個小火爐,爐裡的火溫溫地燒着。
一宮娥輕巧地繞過火爐,無聲無息地出現。她的手上端着一盅熱氣騰騰的蔘湯。宮娥微微屈膝,恭敬地輕聲喚道:“公主。”
榻上女子轉過頭,掃了一眼宮娥手上的蔘湯,笑道:“綠蘿真有我心思。”
綠蘿淺淺一笑,“公主誇錯人了。這盅蔘湯是雲公子派人送來的。”
女子挑眉,淡淡地笑着:“雲哥哥可真有我心思。明日綠蘿你也送……”女子蹙了蹙眉,綠蘿馬上接口說道:“是冬瓜蘿蔔湯。公主,雲公子上次跟你提過的。”
女子依然淡淡地笑着,“那明日綠蘿你就送冬瓜蘿蔔湯過去吧!”
綠蘿掩嘴笑道:“今晚鸞鏡選皇,大皇子肯定緊張死了。如果知道公主這麼不上心,他肯定會氣壞的。”
女子慢條斯理地舀起一口蔘湯,送入口中,濃濃的參味在口裡漫了開來,心窩上也暖了起來。
蔘湯喝了一半後,女子才緩緩地說道:“皇兄要的話,給他就好了。”
話音剛落,一羣帶刀侍衛衝了進來。
爲首的是一個內侍,從衣服上的紫花圖案可以判斷,是一個有權力的內侍。他朗聲說道:“奉新皇之命,廢蕭寧公主名號,流放民間。”
美人榻上的蕭寧淡淡地應了一聲——
“哦。”
上卷
第一章 草原驚魂初相見
五月,南國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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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碧綠色的草原上,幾個大帳篷穩穩地紮在山石邊。周圍的牛羊在悠悠地吃着草,時不時哞哞,咩咩地叫着。中間的白色帳篷外,一個身着窄袖藍衣的男子以手爲枕,慵懶地躺在了柔軟的草上,眼睛半眯着,看起來十分愜意。
而此時數十里之外,卻是另一番場景。
風蕭蕭兮易水寒,殺氣鋪天蓋地迎來。
二十個黑衣人來勢洶洶,所有矛頭都指向被他們所包圍的三個人。
只見那三人,兩女一男。站在中間的女子神情淡然,眉目間不見一絲一毫的緊張,反倒是她身邊的一男一女身體緊繃着,神色十分凝重。
空中佈滿的殺氣令人心寒。
不過奇怪的卻是,兩方人竟此般死死地對峙着,互相大眼瞪小眼。
按照道理來說,二十個對三個,理應是佔了絕對性的優勢,只是爲何那二十個黑衣人卻動也不動呢?
實則,二十個黑衣人對那三人皆有忌憚。
那三人,唯一的一個男子稱作羅律,十三空手打虎,十四劍挑賊窩,十五榮登榜首,十六名揚北國,十七棄官回鄉,十八卻成了蕭寧公主唯一的貼身侍衛。羅律輕功之高,內力之深,武功之強,放眼中原,誰人不知。
最右邊的女子,喚作綠蘿,纖纖十指,繡功出神入化。一根繡針,利如匕首,殺人於無形,江湖人稱繡娘子。二八年華時,孤身入宮,成了蕭寧公主唯一的貼身侍女。綠蘿殺人之狠,二十個黑衣人盡是皆知。
而站在中間的女子,則是被一道聖旨而流放到民間的蕭寧公主,也正是二十個黑衣人的目標。
羅律和綠蘿之所以不願先動手,自是知曉二十個黑衣人的來歷,以一敵十,還要保全公主,的確有些難度。
於是,就造成了兩方對峙久久不動的場面。
或許是不耐煩了,帶頭的黑衣人粗聲粗氣地說道:“羅律,英雄惜英雄。只要你肯把蕭寧交出來,回去後,我定會向陛下爲你美言幾句,高官厚祿,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綠蘿卻啐了一口,“我呸,狗熊都稱不上,還英雄!”
黑衣人氣得橫眉倒豎,一急之下,大手一揮,二十個黑衣人揮劍結陣,殺氣凜凜,讓人不寒而慄。
羅律和綠蘿互望了一眼,紛紛拔劍出針。
雙方開始大打出手。
真真正正的風蕭蕭,水寒寒。
蕭寧處於正中,被羅律和綠蘿保護得極好。耳邊只聽到呼呼傳來的刀劍碰撞的叮叮聲,還有刀劍劃過皮膚時的噝噝聲。
刀光劍影,血色飛舞。
她的眉頭蹙了起來。
她從未想過要和皇兄爭皇位。
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之於她還不如一塊美味的月白酥。
可是爲何皇兄都已經登上皇位了,還要對她趕盡殺絕?從北國洛陽到北國南疆,翻過翠玉山脈,到了南國北疆後,依舊是追殺不斷,換了一批又一批的黑衣人,武功更是一批比一批高。
如果可以,她真想親自問皇兄一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皇兄,權力當真有如此重要?重要到你不顧兄妹之情?”
驀地,耳邊傳來綠蘿的一聲低呼。
蕭寧回神,只見綠蘿的衣袖被劃開了一道口子,血絲從嫩白的肌膚裡了沁了出來。而她左邊的羅律,也是前所未有的滿臉熱汗,不似往常的輕鬆自若。
倏然,白光一閃,一劍竟趁着羅律和綠蘿應顧不暇間,硬生生地向蕭寧刺來。蕭寧立即折腰一閃,足尖微點,跳到了一里之外。
黑衣人皆是一愣。
蕭寧公主竟會輕功?怎麼上面無人告之?
綠蘿和羅律卻是臉色一變,當下齊呼了一聲:“公主!”
蕭寧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從地上執起一把染着血的劍。風,微微拂起,蕭寧衣袂飛揚。
“告訴你們的陛下,不要因爲我隱忍,就以爲我可以任人欺負。鸞鏡選的是誰,他心中有數。皇位,我從來都沒放在眼裡。”
話音未落,蕭寧揮劍,在臂膀劃了一道口子,鮮血頓時涌出,順着鋒利的劍身流到了地上。
一滴一滴的血瞬間染紅了翠綠的草。
羅律和綠蘿看得觸目心驚。
蕭寧卻依舊一臉淡漠,聲音多了幾分冷冽。
“以血爲誓,從今日起,我蕭寧再也不踏進北國的疆土半步!”
說罷,揚手一擲,手中的劍直直地擦過帶頭的黑衣人臉側,劃開一道鮮紅的口子,隨後筆直地插在了草地上,閃着冰冷的寒光。
所有黑衣人皆是愣住了。
蕭寧公主不僅會輕功而且會武功?
帶頭的黑衣人心中更是驚詫,剛剛那一劍,如若沒深厚的內力,絕對是使不出來的。
蕭寧淡淡地看了一眼羅律和綠蘿,轉過身子,挺着背,一步一步地邁了開來,血順着潔白的手腕一點一點地像水一樣流落到草地上。
綠蘿看不下去了,眼眶瞬間紅了,她喊了一聲:“公主。”
蕭寧的身子頓了一下,口中淡道:“綠蘿,羅律,不用跟着我了,從此各自天涯。”
帶頭的黑衣人盯着蕭寧挺直的背,一頭烏髮在風中飛揚,瘦弱的身子卻有着錚錚的傲骨。他打心裡欽佩。
直到蕭寧的身影消失在衆人的眼裡時,帶頭的黑衣人比了比手勢,齊齊退去。
綠蘿有些怔忪,目光依舊緊緊地望着蕭寧消失的地方。
“綠蘿,回去吧。”
“怎麼可以回去!公主剛剛用了內力用了輕功,又受了傷,我們怎麼可以棄公主於不顧!要回你自己回!”
羅律拽住綠蘿的手臂,“公主讓我們別跟去,自有她的道理。更何況前面有幾處人家,公主定會沒事。”
綠蘿想了想,頓覺有理,她問道:“我們回哪裡?”
羅律卻淡淡一笑,“回我們該去的地方。”
綠蘿一怔,扭過頭看着羅律,一抹驚訝浮上眉間,“你的意思是……”
羅律但笑不語。
綠蘿的眼睛亮了起來,“對。我們就該爲公主爭口氣!那個狗皇帝!竟然敢這樣對公主,我勢要攪得皇宮雞犬不寧!”
草原的地很柔軟,綿綿的,帶着一股清新的味道,走起來煞是舒服。
只是,這樣的草地卻讓蕭寧走得汗流浹背,面色蒼白。
她一邊捂着受傷的手臂,一邊邁着極爲艱難的步子向前着。這一路來不知摔了多少次,隨後又咬着牙爬起來。身上潔淨的衣裳,染滿了泥濘和血液,就連她平時最爲疼惜的三千青絲也早已凌亂不堪。
蕭寧何時受過苦?
敢問有誰敢讓一國公主受苦?答案自是沒有的。
只可惜,如今新皇登基,公主成了眼中釘。現下,便是公主受苦的開始。
蕭寧在心裡默默地對自己說:我不怕苦,我什麼都不怕。我不要每天都對着勾心鬥角的妃子,也不要每天防着皇兄的暗算,也不要登基當女帝。我要活下去,我要每天一杯香茗,一卷書,一抹斜陽,一壺酒,一世逍遙。
不知走了多久,蕭寧眼前出現了幾頂帳篷。
蕭寧大力咬住了下脣,保持自己的清醒,脣上傳來的血腥味讓她眼前本是模
糊的景色變得清晰了起來。
她踉踉蹌蹌地走了前去。
隨後,倒在了一塊藍布之上。
其實,藍布不是藍布,只是在蕭寧的意識裡,她把一個穿着藍色衣衫的男子當成了一塊藍布。
華燈初上,草原上的帳篷亮起了一盞盞的燈光。
蕭寧昏睡了很久,意識稍微清了些後,她聽到了幾道夾雜在一起的竊竊私語。
“王爺,這個女人,你從哪裡撿回來的?
“她自己撲上來的。”
蕭寧的眉毛動了動。
“哇,王爺,經我剛剛觀察這位姑娘的髒到不能髒,黑到不能再黑,亂到不能再亂的面相後,我可以斷定這位姑娘是北國人。王爺,您的魅力越來越大了。沒想到連異國女子都被你引過來了。你瞧瞧,這位姑娘又流血又經脈受損的,肯定是爲了來見王爺你一面,衝破了種種阻撓,不遠千里,翻山越嶺,途中遇到野獸襲擊,最後含着一口氣見到了王爺您,於是就決定死在王爺您身上了。哈,死得真有……真有……”
秦小魚說得津津有味,說到最後卻倏然瞪大了一雙眼睛,露出了驚恐之色。
原因無它,只是蕭寧醒了過來,正睜着一雙眼睛,幽幽的幽幽的看着他,好像一湖死了的水。
“你……你……你……”
蕭寧並不搭理他,目光在帳篷裡的三個男人身上掃了一圈後,最後落到一個身着深藍直綴的男子身上。
只見那男子容貌俊美,身材修長,瀟灑不凡。一雙丹鳳勾人魂,兩隻黑眸吸人心。他手裡握着一壺酒,隱隱傳來陣陣酒香,雖不是名酒,但飄飄然竟有了幾分世外高人的逍遙。
蕭寧的眸子眯了眯,直直地看向站在中間的深藍直綴的男子,她的聲音微微提高,“南國平王南宮白?”
南宮白,何許人也?放眼中原,無人不知。
他乃是中原第一美男子也。
南國有一首童謠——
阿女要出閣,阿爹笑呵呵。
阿女不願嫁,拾衣赴北疆。
夫郎賽潘安,才高勝八斗。
前來問爲何,阿爹也疑惑。
阿女含淚曰:北疆有平王。
這首童謠裡歌唱的就是被南國皇帝流放到北疆的平王南宮白。南宮白的母妃是南國的第一美人,而南宮白繼承了孃親的樣貌,俊美無雙。也正因爲如此,纔會有了童謠裡的女子寧願跑來一毛不拔的北疆,也不願與貌賽潘安的公子成親。
那俊美男子的脣角勾出一個笑容,十分大方地承認。
“如你所見,貨真價實。”
蕭寧看了南宮白很久,眼珠子眨也不眨的。
南宮白身邊的秦小魚和秦伯也是眼珠子眨也不眨的盯着牀上的蕭寧,片刻後,他們兩個在南宮白身後飛快地比了兩個手勢,眼神互相交流了一會後,非常鄭重地點了點頭,隨後繼續死死地盯着蕭寧,恨不得盯出個洞來。
如若是不知情的人,定會以爲這兩個秦氏男子不懷好意。
殊不知,他們只是在打一個賭。
他們賭牀上那個姑娘等會究竟會不會含情脈脈地和他們家王爺說:“王爺,我仰慕你已久了。”
由於此等狀況,自從南宮白被流放北疆後,已經發生的次數比帳篷外面的草還多,所以他們已是司空見慣。
於是乎,這便成了他們取樂的方法之一。
南宮白十分淡定地站着,不言一發。
在這個十分激動人心,咳,至少在秦伯和秦小魚眼中,確實如此。蕭寧終於動了動,只是目光卻轉到秦小魚身上,她淡淡地道:“你,過來。”
秦小魚愣了愣,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臉,再看了一眼毫無表情的南宮白和故作高深的秦伯,他眨了眨眼,隨即綻開了一個比在地上撿到銀子還要高興的笑容,屁顛顛地走向蕭寧。
哈,他秦小魚多年來無人問津,如今終於有一個姑娘在他家王爺美色前發現了他和金子一樣美好的內在。
蕭寧掃了他一眼,依舊淡道:“扶我起來。”
秦小魚喜滋滋地照做。
蕭寧此時揚着下顎,一雙毫無波瀾的水眸定定地看着她眼前的俊美男子,許久,漾起了一絲漣漪,她十分平靜地說:“南宮白,我要當你丫環。”
秦小魚一聽,臉色頓時一白,手也在不知不覺中鬆掉了。
蕭寧一個不穩,毫無力氣的身子直直地向南宮白倒去。
南宮白很習慣地接住了。
於是,他的手摟住了她的腰身,她的頭靠在了他的胸前。
南宮白的鼻子動了動,一股刺鼻的味道從蕭寧身上迎面撲來,從鼻子裡傳遍了全身,南宮白身子一抖,下一刻倒在了地上。
蕭寧雖有了南宮白墊底,但依舊吃痛地皺了皺眉。
秦伯和秦小魚目瞪口呆。
這……這……這是什麼回事?霸……霸王硬上弓?
蕭寧很艱難地從南宮白身上爬了起來,她望了望秦小魚。秦小魚竟非常自覺地過去扶起她來。
蕭寧看向另外一個年紀稍大的男子,十分淡定十分從容地說道:“你們王爺答應了。我姓笑,亦名笑。從今以後,請兩位多多指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