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雖是人人鄙夷的陋屋,卻因一個人的入住而門客如雲。
前來傳信的風清揚望了一眼殘次不缺的牆壁和略顯斑駁的背景,再看了看與目前景象相得益彰的自家皇帝,只好打起精神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失去控制而恣意生長的亂草中。
“風清揚,能讓親自動身的事兒怕不多吧?”歐陽洛熙依然一幅悠哉悠哉的模樣,似乎看下屬窘態頻出也是她爲人的樂趣之一。
一路披荊棘斬草慄,風清揚終於成功抵達歐陽洛熙身邊。這才行了一禮,躬身說道:“皇上,這是南夷國送來的國書。”
“哦?南夷國立了新皇后,不過這和咱們也沒什麼關係吧。除非……”歐陽洛熙擡頭望了望略顯刺目的陽光,心中瞭然一個強敵已在不知不覺中長成。
“屬下聽說新任皇后爲胡豔兒,此人頗有手段。即位之初便將朝堂來了個大洗牌,皇家世子也被驅逐出來。”風清揚將自己所知的情況一一回稟,言行神態唯有恭敬。
“手段?”歐陽洛熙重複了這個詞,隨即笑道:“看來這可不是兩國修好的國書,而是挑戰書。至於胡豔兒,朕原本還有些忌憚,如此看來倒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了。”
風清揚沒有說話,用無聲表達了自己的不贊同。
“朕知道風愛卿不這麼認爲,畢竟胡豔兒興風作浪將諸位皇家世子都趕了出來,所以你認爲他很有能力,對不對?”歐陽洛熙的視線在眼前的花草上,只是話語卻直抵人心。
風清揚雙手抱胸,點了點頭。
“風清揚,這就是你和壬擎棋的不同了。若壬擎棋在場,他肯定會贊同朕的主張。哈哈,打個比方吧,如果胡豔兒是一頭鯊魚,那麼南夷國就是胡豔兒的海洋。聰明的人會划動海洋的水來增益自己,只有傻瓜纔會迫不及待的把水中生物一併趕出,打破那裡的平衡,把那裡做成自己的墳墓。”
“皇上是說胡豔兒在自取滅亡?”
“她只有憑藉南夷國才能和朕一較高下,可是此人卻砍斷南夷國的枝葉,不是自取滅亡,又是什麼?”歐陽洛熙笑笑,隨即道:“國書朕以閱畢,按常禮回就行。”
風清揚點了點頭,但是卻並沒有離開。
“怎麼?”歐陽洛熙看了他一眼,心知肚明的道:“還有事?”
風清揚小心翼翼的瞄了歐陽洛熙一眼,看對方心情似乎不錯,才進一步道:“臣是想說壬擎棋在魏吳國的使命應該已經完成了,咱們是時候把他接回來了吧。”
“這個問題你可以問壬擎棋,不必來問朕。”
風清揚若有所失的道:“不瞞皇上,臣曾問過壬擎棋,結果他不清不楚的回了一句‘該回來的時候,皇上自然會讓他回來’。可如今皇上你已從魏吳國離開,壬擎棋也沒有必要留在那裡了。”
“風清揚,看在你如此想念壬擎棋的份兒上,朕
就讓你做一次信使吧。”歐陽洛熙從袖子中拿出一封信遞給風清揚,交代了幾句。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院子裡看似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你肯定很想回去吧?”
“埋骨何須桑梓地,五湖四海皆吾家。”房樑上傳來一個人的聲響,除了韓赤月還能是誰。
歐陽洛熙飛到房樑上,直視着對方道:“剛剛風清揚提到南夷國的時候,你的呼吸停頓了一下……這也是人之常情,表現的再無情,再不在意,那個地方也已經刻在你骨子裡了。”
韓赤月抿緊嘴脣,沒有反駁歐陽洛熙的話。沉默了好一陣兒,才驚醒的道:“皇上,下去吧,你等的那條魚已經來了。”
歐陽洛熙也沒追問,飛步躍下房頂,以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韓赤月,朕是有野心的人。這次能夠將威楚國和魏吳國一箭雙鵰,下次說不定就會輪到南夷國。”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掩去了身影。而破敗的木柵欄卻被人推開,歐陽洛熙擦了擦不知何時流出來的鼻涕,對着來人笑道:“父親,你捨得回來了?看樣子和老戰友玩的很愉快嗎,兒子你都不要了。”
馮國仗最先注意到這破敗小兒,看了看身高八尺威武雄壯的李成龍,再望了一眼身材嬌小一臉白癡的破敗小兒,忍不住在心中狂笑幾聲。
李成龍真被這句‘父親’嚇了一跳,發現身着破衣衫的人是歐陽洛熙後,他隨即心領神會的道:“看了一下老戰友,又去故人家坐了坐。李四兒,收拾收拾,咱們搬家吧。”
“哎,又搬家,咱們不是剛在這兒定下來嗎?”從堂堂的漢唐國天子歐陽洛熙自由的切換爲不得志的人兒李四兒,不得不說歐陽洛熙的演技還是一流的。
李成龍憋住笑意,望了一眼身後跟隨自己的人,板起臉道:“讓你去住豪宅大屋,每日吃香的喝辣的,你去不去?”
“父親又在說笑。吃香喝辣的咱想都不敢想,只要不是每一頓都喝西北風,孩兒就感激上蒼了。父親,這些人是誰,要搶東西也得去隔壁啊。”
馮國仗剛準備表現一下叔叔輩的慈祥,李成龍就扒拉了李四兒一個腦瓜子道:“一點兒長進都沒有。人家一個個身穿錦衣,你那隻眼睛看着人家像賊?”教訓完歐陽洛熙,李成龍急忙給馮國仗賠不是。
馮國仗剛欲表現自己的大度,李四兒卻以不高不低的聲音道:“父親啊,父親,沒長進的是您吧。多年前你識人不清,被別人從主帥的位置上擼了下來。多年後你依舊識人不清,把一個個穿着錦衣的賊領了回來。你看看他們一個個,賊眉鼠眼尖嘴猴腮,除了賊怎麼可能有別的職業?”
李成龍轉身就踢了李四兒一腳,卻被李四兒快速閃過,李成龍擼起袖子道:“好啊,你這個小混蛋。奶奶的,現在竟然敢躲你爹的拳頭了。若不好好教訓教訓你,說不定過不了多久,我得改口喊你爹了。”
父子兩人你追
我趕,你扔鞋我拿鐵楸當真是噼裡啪啦好不熱鬧。馮國仗原本還有些疑心,準備讓下人查查李成龍的行蹤。如今卻疑心全無,畢竟這樣的父子關係,纔是真正的父子關係。
“馮國仗,讓你老見笑了。我這兒子,當真是不成氣候啊。”李成龍氣喘吁吁的說道,還不忘瞪了自家兒子好幾眼。
馮國仗剛拱手想說些什麼,李四兒卻在一旁高聲喊道:“還馮國仗呢,老爹你當真是走火入魔了。你還當真以爲你能沉冤昭雪呢,還想請馮國仗爲你做主。可憐,可嘆。”
於是再一次的雞飛狗跳,你追我跑。最後李成龍扶着粗粗的樹幹,搗着胸口道:“賊兒子,外人在場呢,別胡鬧了。快點兒下來,咱們這次真的要住大宅門了。你不是想吃肉嗎,這次讓你吃個夠。怎麼着,你不想去?”
“做夢都想去,不過父親,咱們是不是該先去祭奠一下母親啊?今天晌午我夢見母親了,她向我哭窮吶。說她住的地方兒漏雨,又說想吃牛肉,還說若是得不到滿足她就要和咱們爺倆兒團圓吶。”
突然跑出一個兒子已經讓李成龍心力交瘁了,結果又突然跑出一個已故的老婆來。這當真把李成龍雷的外焦裡嫩,不過他還是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道:“不孝子,還有臉提你母親。你母親當真是命苦啊,跟着我沒過上一天好日子。死了也只能用草蓆裹身,當年埋你母親的時候,我還曾說如有沉冤昭雪的一天,定當爲她修墳墓和做盛大祭祀,如今看來……”
“成龍兄向來說話算話,何況是與故人之約。兄和對方有約在前,所以還是先完成祭祀再隨我上朝吧。”一直插不上話的馮國仗,如今終於挺起腰板兒表達了他的意見。
李成龍急忙擺手道:“老婆子已經死了好多年了,她的事兒沒什麼要緊的。還是活人的事兒比較重要,自然應該先辦咱們的事兒。”
“不對,不對。禮順則事順,只有地底下的人安心了,咱們地上的人辦事兒才能順溜。成龍兄,牛我出,錢我出,讓嫂夫人安心是正經。何況,咱們的事兒也得等時機。”
李成龍這才點點頭,笑道:“既然馮國仗如此說了,我自然也不能推拒了。內人的墳墓較偏,馮國仗要與我一同……”
“我確有拜祭夫人之心,只是京城事物繁多又脫不開身。我的管家劉希,雖然沒什麼大作用,倒也能爲兩位安排一下食宿跑跑腿。這裡是紋銀千兩,就當是我的一點兒孝心。”
李成龍三番推卻,終究抵不過對方的盛情。是以只好別過頭,羞澀的拱手道:“貧賤人家百事皆哀,讓你見笑了。”
回頭望了一眼猶在樹枝上打顫的兒子,李成龍眉眼間多了一抹笑意。雖然不知歐陽洛熙此舉爲何,但想必不是憑空而來。
歐陽洛熙則把視線方向了威楚國和魏吳國的交界,心想既然是將軍登場,何況是李成龍這樣一個威震海內的將軍,怎能平淡如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