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陣陣,雷聲轟隆,在這風雨狂嘯之時,竟然隱隱約約傳來了馬蹄之聲。放眼望去,可見大雨瓢潑之中竟然有幾個人在風雨無阻的趕路。雷鳴不息,馬蹄也濺起一個個水花,雨霧的阻隔讓人看不清來人的容貌,不過看身形似乎是一女二男。
原本還人來人往的熱鬧街市,因爲突如其來的一場雨而變得人跡難尋。沿街叫賣的小商小販早已躲進了茶館和飯館,偶有有幾個行動慢的也能找到一個避雨的屋檐。
不過細細看來,似乎有一個人與這些匆忙避雨的人有些不同,他的神情雖然也是焦急,不過卻不是爲了雨,而像是在引頸期盼些什麼,忽然他眼睛一亮撐着傘從瑞祥茶館裡跑了出來。
疾馳的馬速度終於緩了下來,三個人紛紛下馬抖落了一下衣服上的雨水。爲首的那個人身材偏瘦小,不過氣質卻是一等一的好。你沒猜錯,此人就是歐陽洛熙。那日哈哈大笑的結果就是壬擎棋剛回老家沒有多久,就要再度出山跟着歐陽洛熙闖天下了。
“皇上,你可算是回來了。你臨走之前吩咐的奴才找的那個人,奴才去過了,那個人當真是不想做天子之臣,也不願意做官員的朋友,周圍人都稱他聰明賢達。”小爐子迅速來到歐陽洛熙身後,牽過對方手中的繮繩,給她打着傘。
歐陽洛熙聞言,步子慢了下來,有些疑惑的道:“聰明賢達?一個不肯爲天子之臣的人,一個不爲官做事之人,竟然被其他人稱爲聰明賢達?”
“是啊,聽說李縣丞還爲他送了牌匾,當時的場面搞得可大了。”小爐子也一臉羨慕的說道,人傢什麼都不做就名利雙收,當真是讓人羨慕。
歐陽洛熙冷哼了一聲,隨即道:“你有沒有問過他想做什麼?你可曾說過自己的身份,有沒有說過只要來這兒一趟他的理想抱負就可能實現?”
“奴才問了,那個人說了他一生的樂趣就是沒事兒在家裡寫寫書做做詞。奴才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而且曾經四次拜訪過他,不過奴才都被拒之門外了。這個人當真是高士,讓人羨慕啊。”
幾個人已經走到了瑞祥茶館的雅間,歐陽洛熙換下了一件還算乾爽的衣服,爾後對着小爐子道:“回宮了別忘了提醒我,減李縣丞一個月的俸祿,朕都要看看那個人還能不能行了?”
“皇上要減李縣丞一個月的俸祿,這是爲何?李縣丞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情,而且他那裡又出了一個這麼大這麼高的賢人,皇上應該嘉賞他纔對。”小爐子是當真心有不解,是以纔會多了幾句嘴。
歐陽洛熙望着坐在一邊的壬擎棋道:“壬擎棋,朕身邊的小太監讓朕嘉賞李縣丞,你說朕是該嘉賞他呢,還是該扣他的薪水?”
“皇上當真想要聽取草民的意見,還請皇上把整個事情爲草民敘述一遍。否則僅憑隻言片語,草民不敢下任何判斷。”壬擎棋就這點兒好,沒有了解事情全貌之前從來不會下任何妄語。
歐陽洛熙讚賞的點了點頭,隨即道:“
忙完了東狄的事兒,朕就發現自己身邊文臣不夠了。是以就像找幾個能幹事兒的人出來,除了科舉這一門路外,朕也暗中詢問了幾個隱士。其中有一個人叫做吳南山,此人名號很大,想必你也應該聽過。吳南山不爲人臣,不交朝友,李縣丞卻爲他送了錦旗,你說朕該不該扣下李縣丞一個月的薪水?”
“一個不做天子之臣,不交朝中之友的人註定是一個無法臣服難以結交的人。而草民也知道吳南山是有一定的才華的,可是就因爲這樣才更加危險。因爲很多時候不臣服就代表着叛逆,可李縣丞卻如此表彰這個叛逆之民,讓人們跟着他學習,實在是有失縣丞的教化責任,理應扣除薪資。”壬擎棋一五一十的道,對於不能爲我所用的人,不拔除已經是大仁慈了,怎可表彰?
歐陽洛熙接過韓赤月遞過的一杯熱薑茶,隨即笑道:“朕就知道你和朕一個心思,朕沒有看錯人,你確實是一個當官的料。好好幹,只要好好幹,朕就不會虧待你的。”
“謝謝皇上的褒獎,不過有句話臣不吐不快。皇上既然開闢了科舉這個選取人才的通道,就不應該再另闢蹊徑尋求什麼隱士。否則終南山之風會再起,朝中也就無人可用了。”壬擎棋謝過小爐子遞過來的熱茶,不卑不亢的說道。
“你這話什麼意思,朕怎麼有些糊塗?朕去尋求隱士不代表朕求才若渴麼,爲何你認爲朕這麼做是錯誤的?”歐陽洛熙側頭問道,她雖然覺得隱隱約約抓住了什麼,只是卻並不清楚。
壬擎棋將熱茶放到桌子上,爾後跪拜在地道:“草民爲皇上講一個故事,故事很簡單就是咱們朝中的法律明言殺人者要償命。可是有一個孝子,因爲父親被人誤殺了,是以爲了爲父報仇用極爲殘忍的方法殺了誤殺其父親之人。皇上,你覺得此人這種孝行該宣揚嗎?”
“不,這個人雖然是爲父報仇,但是也是做了犯法的事,理應受到法律的懲處,而不是大肆宣揚和表揚。”茶已到了嘴邊,歐陽洛熙還是暫停了舉動,十分堅決的說道。
壬擎棋笑了笑,隨即抿了一口茶道:“皇上如果能夠明白這個道理,就知道自己不應該在開科舉的時候再去尋求所謂的隱士了。國家的法令應當做到說一不二,國家科舉考試也一樣。讀書人想要做官,只此一條路可行,那麼也就沒有許多投機取巧之士,自然也沒有終南捷徑之說了。”
歐陽洛熙點點頭,隨即道:“繼續說下去,朕喜歡聽你說話。”
“皇上,你這話可就危險了,你千萬不能喜歡聽臣說話,而是要明白臣說的對不對,有沒有用。孔老夫子說過,有五種人對於統治者來說是無比危險的。第一種是心思通達知曉一切,但是心存邪念的人;第二種是行爲怪癖反常,能夠將人們從正途半路帶跑的人;第三種是言辭虛僞無用,偷換概念偏偏卻十分雄辯能動人心之人……”
歐陽洛熙打斷了壬擎棋的話,拍了一下桌子道:“你的意思是讓朕不要被花言巧語所迷惑,要看透
語言背後的東西?朕明白了,你放心,朕在問別人之前心中會有一個大體概念的。”
“如此草民倒是放心多了,平常人被牽着鼻子走都會做錯事,何況是一國之主吶?皇上,孔夫子的五種人還有最好兩種人,一種是經書怪誕,但是卻旁徵博引讓你挑不出錯來的;最後一種是順着別人的心思說話,心中沒有社稷的。”壬擎棋笑着說道,很多話本以爲要被自己帶入棺材裡了,沒有想到卻還能有說出來的機會。
歐陽洛熙點了點頭,無意中和韓赤月對望了一眼,發現對方似乎也在外頭思索着這些話,不覺有些好笑。隨即若有所悟的道:“謝謝壬擎棋您的教誨,朕明白了。”
“皇上,你不明白。”壬擎棋卻十分堅定的說道,發現歐陽洛熙質疑的視線後,隨即解釋道:“當年堯帝考驗舜帝的時候用了三年的時間,孔子將這個話的時候,他的弟子也用了三年時間方能領悟。如今草民的說服能力不及孔子,皇上你的領悟能力似乎也高不過孔子的弟子,怎能說你已領悟了吶?”
歐陽洛熙聞言,哈哈大笑,隨即狂傲的道:“壬擎棋,你還是小看朕了。這些話,朕當真是明白了,一點兒都不存在任何疑惑。其實祖宗爲朕執掌天下已設定了一些章程,朕只需要順時而更改,不胡作非爲,就不會出大錯。”
“皇上所言甚是。不過皇上可要知道嘴上說明白容易,若想讓別人知道你真的明白這事兒,可是需要一輩子時間的。”壬擎棋的嘴皮子,那可不是厲害的緊,隨便扒拉一下子,那就是驚天動地的大道理。
歐陽洛熙點了點頭,隨即笑道:“蓋棺定論,朕明白的。朕會慎終如始,唯有如此纔會終無敗事。壬擎棋,朕可以同您打一個賭,百年之後朕一定是一個聖明之君。”
“皇上的志向未免太小了些,難道你只想讓自己在後人心中活上百年嗎?自古及今有那麼多千古明君,皇上難道不想和那些人並肩而行嗎?”壬擎棋說的輕巧,似乎這事兒是動動嘴皮子就能完成的事兒。
歐陽洛熙當真是鎮住了,要知道她雖然狂妄,卻也只是希求不要留下罵名而已。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草民竟然說她胃口小,還誘惑她做名垂千古的聖明之主?歐陽洛熙身子前傾,有些許危險的道:“壬擎棋,不要胡亂誘惑朕。你拋出這麼一個香香的魚餌,朕可是很容易上鉤的。”
“草民怕的只是皇上你不上鉤;一旦皇上上鉤了,臣何怕只有?自古及今,非但有名垂千古的聖明之主,也有流芳百世的不世之臣。草民要不就做一個瀟瀟灑灑的書生,要不就做一個流芳百世的治世賢臣。”壬擎棋眼裡劃過一抹堅定,身上突然浮現了一層光輝,不過隨即就被他揮手散去,再度展現出一個草根兒的形象來。
“只許你有雄心壯志,不許朕有天地之想嗎?壬擎棋聽令,朕把如今盜賊四起的富隆縣交給你,你立即上任去吧,記住,別讓朕失望。”歐陽洛熙難得出現肅穆的神色,眼裡卻燃着火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