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_滴血認親

今日的他,比上次看到時候有些不同,不同於不再是粗布簡衣,而是一身華服宮裝,每一分都被精細的修飾過。

在“澤蘭”境內,即便是他身爲“紫苑”皇子,金色的象徵也是不能給他的,此刻他身上穿的是另外一種象徵着至高皇權的顏色,紫色。

繁冗複雜的裝飾,在袖角和衣袍下襬繡滿金絲雲紋,行走間仿若綻開的紫色花瓣,金玉扣腰圍緊束腰身,更顯得身形頎長秀麗,髮絲倒未像鳳衣般高冠攏起,而是散落在身後,長及腿間的發,搖曳輕擺。

我皺了下眉頭,“這衣服誰挑的?”

“不好嗎?”容成鳳衣反問我。

當然不是,紫色原本就深沉厚重,本會讓人顯得氣度深遠,但是紫色也妖異,華麗的金色襯托之下,多了魅惑之色。

他的氣質是極爲乾淨和純透的,水晶的本質還是水晶,但是白色水晶會讓人憐惜,紫色卻會徒惹心底佔有慾了。

尤其是,誰在他額間配了一串金絲額鏈,正中垂下的正是一方紫水晶,與黑色的發呼應着,勾魂攝魄。

當純淨與魅惑同存,那吸引力是致命的。

“不好!”我沒好氣的回答,“乾乾淨淨清清爽爽多好,爲什麼要弄這個顏色。”

“蕭慕時挑的。”容成鳳衣的回答讓我沒了脾氣,“他是‘紫苑’的皇子,太素的顏色不適身份,更何況蕭慕時覺得稚嫩的顏色,沒有威壓,會讓他氣弱被欺負。”

“嗤。”我不屑冷笑了下,“被不被欺負,是看能力,不是看衣服。”

“你不喜歡純淨被紅塵俗世污染,但這身份,註定不可能再純淨,你不捨,除非你有能力保護一輩子不被侵染。”容成鳳衣的回答讓我無言。

身爲皇家子弟,太過純淨只能代表無知,那顯然不是好事,尤其此時的“紫苑”國內境況,動盪不安中保有純真的下場只能被人啃的連渣都不剩。

“考慮我當初的提議嗎?”容成鳳衣再度低聲笑了。

我們的交談聲很低,卻逃不過近在咫尺的蕭慕時耳朵,她低着腦袋,但身體的姿勢出賣了她,她正豎着耳朵,把我們的話一字不落地聽了個清清楚楚。

當容成鳳衣說出這話的時候,她身體震了下,擡頭看向我,眼中是希冀。

別以爲我不知道她打着什麼鬼主意,我目光冷掃過她,蕭慕時又規規矩矩地垂下了腦袋。

“想也別想。”我拋下話,率先朝前行去。

當我的腳步跨出門檻時,那清澈的眼看着我,依戀毫不保留地展示,那細長的手指尖勾上我的袖,拉着。

就兩根手指,很小心地抓着,我卻沒有勇氣甩開,任由他了,只爲那眼中唯一的信任。

“這衣服,很好看。”

他又笑了,芳華吐露,紫色的水晶別樣的風采。

當我們踏入大殿門的時候,我又一次痛恨了自己的心軟,望着滿殿的臣子,我的心裡只有一句話不斷閃現:我剛纔爲什麼不甩開他,爲什麼讓他抓着,爲什麼要這麼親暱地一同進大殿。

衆人表情複雜,猜測與好奇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還帶着顯而易見的曖昧,這曖昧中,還摻雜着喜聞樂見。

喜你們個頭,樂你們個鬼。

你們肚子裡打什麼鬼主意,我清楚的很,賣了你們的皇上,收入一個“紫苑”,在你們眼中,我這個皇上還不如個青樓小倌,只要有利益,*了都要上。

我冰寒的目光一個個看過去,誰笑的燦爛我就看誰,看的所有人都不敢直視,無聲低頭。

唯有一個,冷笑牽在嘴角,看看我,又看看那牽着我衣袖的他。

沈寒蒔!

好吧,這個傢伙無論我怎麼瞪,也是嚇不到的,還能反瞪我,那雙虎目裡的殺氣,比我還濃。

衣袖緊了緊,身邊的人無聲地靠近了些。純透的人,感覺也是敏銳的。

沈寒蒔脣邊冷笑又擴大幾分,在他看來,我一定和人家的皇子又勾搭到一塊了,好吧,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這麼想的。

我輕咳了下,不着痕跡地將自己的袖子抽了回來,站到了容成鳳衣的身邊,“時辰不早了,開始吧。”

一盞玉碗捧到我們面前,銀針閃閃,“聖上,請。”

請什麼請,又不是請我喝下去,不過拿針刺下手擠兩滴血而已,爲什麼也要我來?

我腹誹着,在這麼多雙目光下,也不好說什麼,握上他的手。

掌心中的手,柔若無骨,清涼如玉,和我粗糙的掌心相較,真是天壤之別,我擡頭看了他一眼,那雙水晶般的眼中,是全然的信任。

我發現,唯有在我身邊,他的怯場會自動消失,與容成鳳衣的包容不同,與木槿的溫柔不同,他是順從,毫無理由沒有條件的順從。

我手中的銀針刺破他的指尖,鮮紅的血滴下,落入碗中,殘留的一點血跡,搖搖欲滴在指尖,我看了眼,一把扯過蕭慕時的手腕,戳了下去。

“嘶。”蕭慕時倒吸了口氣,臉扭到了一起,又被我冷眼瞪了回去。

不就是戳重了點麼,嘶什麼嘶,堂堂女人這點痛都忍不了。

我收回手,蕭慕時捧着手腕,依然皺着臉,眼睛倒是不敢有半點離開玉碗,反觀那當事人,倒是漠不在乎,含着手指,忽閃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這才發現,他的眼圈底下有兩塊青黑色,在蒼白的面容上格外顯眼。

這兩日沒睡好嗎?

我想起離去前一夜,他小心地揪着我的裙子,要我陪着入眠的姿態,難道來了皇宮這麼些日子,他還是不習慣嗎?

正想着,耳邊傳來驚呼,“有了,有了。”

我不耐煩地看着蕭慕時,“你有喜了嗎?”

她激動地伸着手,指着玉碗,已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我瞥眼看去,碗中的血正在一點點的融合,至半時才緩緩停了下來。

我疑問着看向她,“這是怎麼回事?”

“是了,是了,不會錯了。”她喃喃念道着,“我與他畢竟不是至親血脈,最多隻能融一半,沒錯了,沒錯了。”

她需要每次都這麼激動嗎,上次看到人的時候激動,看胎記的時候激動,這次又激動,下次在她老皇上面前再滴血認親一次,豈不是還要激動一回,她累不累?

“帝君大人!”蕭慕時突然跪倒在地,口中高呼,“蕭慕時代吾皇懇求您,派人護衛我家皇子安然返回‘紫苑’。”

“你要朕如何護衛你家皇子?”我失笑,“派一位將軍率領人馬陪在側,一直到安然入京師,可行?”

蕭慕時的臉上還有遲疑,想想還是點了頭,“多謝帝君。”

“那就這樣吧,七日後啓程。”我揮揮手,“朕要去休息了,鳳後,沈將軍,陪朕起駕回宮。”

我看到了那人眼中的依戀,也正是看到了,纔會特意一左一右牽着人,離開。直到出了大門,背心處彷彿還能感覺到兩道目光,燒着。

特意遣盡了人,只有我們三個,沿着下山的臺階行着,難得欣賞着山間風景。

“你想好了?”容成鳳衣悠然開口,“他身份未昭告天下,在歸途中刺殺是最好的時機,只一隊人馬未必能護衛周全。”

“想好了。”我平靜地出聲,“我能護他一時,護不了一世,歸途中刺殺不了,入了京師他身陷狼窩,下場更慘,即便他順利得到了皇子身份、帝王寶座,兵權拿不到手,他日政變是遲早的事。”

“你可以順勢將‘紫苑’收入囊中。”

我冷笑了聲,“‘紫苑’此刻難道不在我囊中嗎?他若爲帝,最聰明的選擇是依附於‘澤蘭’,他若被宮闈鬥爭所殺,‘紫苑’無主,我隨時都可以奪下這地方。我也沒違背對蕭慕時的承諾,根本不需要我賣身。這些事你想的比我透徹,不必再用話來試探我對他的想法。”

這話說給容成鳳衣聽,也是說給沈寒蒔聽。

“如此殊絕的容顏,令我自慚形穢,可惜了。”容成鳳衣嘆息。

“人間不該有的絕色,會遭天妒的。”這是我的回答。

容成鳳衣搖頭,“我以爲你捨不得呢。”

難得一直沉默的沈寒蒔突然開口了,目光遙望前方,“她舍不捨得那一位不好論斷,我卻知道,有個她捨不得的人來了。”

山道旁,樹影下,黑色勁瘦人影站定,遠遠看着我,陽光落入他的眸底,看到了許久不見的輝芒。

容成鳳衣和沈寒蒔聰明地停下了腳步,唯有我一人,邁着步子朝着他的方向行去,直到樹蔭下,才緩緩開口,“我就知道你會來,蜚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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