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百草堂”在“白蔻”開張。
對於這個名字,我有點無奈,又有些歡喜。木槿沿用這個名字,顯然是在發揚我的夢想,我口口聲聲說要把公子坊開遍數國,成就我的夢,今天卻在木槿的手上實現了。
天還未完全暗,“百草堂”的燈籠卻早已經掛了起來,紅色的燈籠掛滿了樓宇四周,從高處垂下,既顯擺了闊綽奢華,又突顯了風月情色。
我懶散地靠着牆邊,慢條斯理咬着手中的肉串,看到一波波地人走向“百草堂”。
從一大早木槿就告訴我“百草堂”開業,要我前來主持,卻被我拒絕了。這個地方是他一手打造的,我只需旁觀着他的成就就好。
說來我也奇怪,既讚賞於他的能力,又不甘於讓他成功,我可不想新婚伊始就又是兩地分隔。
“聽說桑暖是這新開的‘百草堂’的閣主?就衝着桑暖的名頭,我也要去見識見識。”兩個人從我身邊匆匆而過,低聲交談着。
“你就不懂了吧,桑暖只是掛名的閣主,真正的閣主另有其人,據說是位比桑暖還要美上數分的公子,我想都想不出還有什麼樣的人能比桑暖還美,纔想見識見識的。”
“要是這‘百草堂’的公子不美,只怕你我今日就白來了。”
“不會的。”後者肯定地搖頭,“就算公子不美,依然還有其他樂子,你不知道這‘百草堂’分東西兩樓嗎?東邊爲敘情館,西邊爲賭坊,你要是不滿意公子,門都不用出,咱們賭上幾把過過癮。”
我咬着肉串的動作停了,眉頭微動。
木槿的野心比我想象中大的多呵,連我都不知道他居然連賭坊的生意都敢做。
“而且公子絕不會差。”那女子把身邊的朋友拉到牆根下,小聲地說着什麼,恰巧被我聽了個清清楚楚,“你知道麼,據說閣主曾說,若公子陪客人賭,客人給多少茶水打賞,閣中雙倍給公子。若是客人輸了錢不打賞,輸了多少,其中一成全部拿給公子做辛苦費,並且全部的公子都是自由身,若有不願意呆的隨時可以離去。”
“不會吧?”女子大驚,“這條件也太優渥了。”
“所以對公子的要求也高,要的是色藝雙絕,不少是從未接客的呢,不過據說出閣與否,閣中並不勉強,純由公子說了算。”前面那女子鬼鬼祟祟地說着,“這是前面那家‘雲秀坊’的臨竹告訴我的,他本想去,卻被人拒之門外,說條件不夠哩。”
“臨竹已算得上是中上之姿,人也乖巧懂事會伺候,這都看不上,那‘百草堂’裡的公子得美得如何,我都不敢想了。”
“反正今日開張,晚上據說有很多節目,看看不就知道了?”兩人快步地離開了我的身邊,趕往“百草堂”。
我看看手中的肉串,已經冷了的味道實在不怎麼樣,隨手拋下後我也慢悠悠地走向“百草堂”。
看着門前熱鬧進出的人羣,我沒有急着進門,而是隨手拉住一名女子,在對方錯愕的目光中低聲說了幾句,將手中的東西塞給她,這才慢悠悠地晃了進去。
“姑娘,您是願意大廳,還是包廂?”纔到門口,就立即有人迎了上來,熱情地招呼着。
“大廳吧。”我原本想找木槿的心,在這一刻突然轉變,我想見識見識木槿究竟能玩出多少花樣。
在偏僻的角落中坐下,我這才仔細打量起眼前這座嶄新的“百草堂”。
何止是華麗,用金碧輝煌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牆壁上的油燈打造成五瓣蓮花的形狀,花影搖曳生姿。兩側硃紅鏤空的臺階欄杆旋轉向二樓,最爲特色的是中間一條長長的高起的歌舞花臺,將大廳分成兩半。
這個設計的確精巧,無論在大廳的哪一個角度,也不必爲了座位而爭,都可以看的清楚。
不過此刻這花臺,被兩側垂落的紗幔遮了個嚴實,看不到內裡,給人無限的想象空間。
從頭至尾,我沒有看到木槿,甚至沒有看到一個公子,只看到每隔着數步,就站着一名下人,隨時恭候着吩咐。
我隨手招來一名下人,“爲什麼沒有公子?”
她衝我微微一下,恭敬地開口,“姑娘不妨稍等,一會自有公子由您挑選。”她雙手恭敬地遞上一個號牌給我,“您的號牌,一會若有看上的公子,吩咐小的一聲,將您的號牌給我便可。”
既然這麼說了,我便耐心地等待吧。不多時功夫,整個大廳裡已是滿滿當當的人,我的眼睛瞄到不少客人被人引領着上了二樓的包廂。
人很多,可見木槿前期狠下了一番功夫,但是後期呢,能否留住客人,就看他的本事了。
當戌時的梆子聲才響,那隔絕東西兩院的大木門竟然被緩緩地推上了,外加門房嘹亮的嗓音,“對不起,花樓已客滿,客官不妨賭坊小坐,一會自去請您。”
大門,毫不留情地關上了。
做夜晚生意的敘情館,居然敢在戌時關門,大約也只有木槿幹得出來了。
不過這一招漂亮!
因爲就在大門關上的一瞬間,我聽到了門外無數嘆息聲起。
來遲的的人不甘心,那就唯有等,在賭坊等能幹什麼,賭唄。
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在木槿的算計中,既高調了這“百草堂”的身價,也沒少賺了銀兩。
大門關上,大廳中燈火卻忽然暗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花臺之下的燈火卻燃了起來,燈火燃燒之處,上面是透明的琉璃,煙火被封在琉璃之下,既不用擔心煙氣燻人,又保證了絕對明亮的視野,原本兩側的雪白輕紗在這樣的燈光下,變得輕薄而透明,幻化着朦朧的光彩。
悠揚的曲聲響起,整個大廳陷入了黑暗中,只有那花臺成了唯一的明亮之所。
一道道人影在紗帳之後搖曳生姿,慢慢走向最前方,在紗帳的遮擋下,只能看到一個又一個的身影,慢慢站滿了花臺。
在無數人的望眼欲穿中,那紗簾“呼”的一下,突然墜落。
數十位公子衣衫鮮豔,各種姿容猶如百花盛放,爭奇鬥美。一時間看的人眼花繚亂,難分軒輊。
此刻的我,心裡由衷地讚歎一聲,木槿好眼光。
眼光好的不僅僅是人美,還有氣質。
每一位公子都猶如大家教養的,不帶豔俗媚氣,打扮也不過是小小的一點精緻,將純淨的容貌展露在衆人面前,比起很多家公子油粉滿面的堆砌,這樣的感覺就像一塊鮮肉,讓人忍不住地想要品嚐它的新鮮感。
所有的公子只有兩色衣衫,紅與綠。紅的鮮明,綠的飄逸,含笑地接受着衆人的欣賞,每人的腰間都墜着一精巧的牌子,上面寫着一個小小的數字。在微一停頓後,左右換了位置。
人羣中,華袍錦衣的桑暖慢慢行處,走到了人羣的最前方,一貫冷然孤傲的眼眸與面容,在燈火中格外冷豔。
目光掃過人羣,就連語調也是一如既往的冷,“‘百草堂’開業,公子接客。”
人羣卻已是雀躍無比,對於她們來說,平日裡能見桑暖一面已經是榮幸,何況如此近的距離聽他說話。短短几個字,已聽到捧場的呼聲一片。
“紅衣爲熟,綠衣爲清,但‘百草堂’的規矩,無論清熟,接客與否全憑自願,唯有看諸位能否討得公子歡心了。”桑暖再度開口,“便是桑暖,若有能力得我傾心,亦可接客。”
這話,再度引來一片歡呼聲。
我看到,桑暖的腰間同樣墜着小牌子,標着號數。今日開張,可見他也起了爭鬥之心。
身邊剛纔那伺候的下人已經輕輕湊進了我,“姑娘,若有看上的公子,可將號碼寫在您的號碼之後,我遞交上去。”
“桑暖也能寫?”
那女子恭順地回答,“閣中任何公子都可寫。”
“那若是看上了同一位公子呢?”我好奇地問着。
“那就只能請客官競爭了,當然這只是爭公子陪酒,與度夜無關,姑娘若覺得不合算,也可以不出價的。若您有什麼話想對公子說,可告訴我也可寫在紙上,我替您轉交,若能討公子歡心,也可不必競價。”
她始終說話都是恭恭敬敬的,沒有因爲點或者不點公子就冷嘲熱諷,僅憑這一個下人的態度,我就知道木槿這“百草堂”必成大器。
下人拿着號牌走上花臺,按照後面標註的號碼交到公子手中,公子只消低頭一看,便可知道是哪位客官所點,有的手中只有一塊牌子,輕柔一笑中下臺。
有的手中多了牌子的,便依然站在那,等待着。
最多的,是桑暖。
他手中不僅是牌子多,字條還多。
當他輕輕展開手中一張字條的時候,二樓的某間包廂裡,傳出了幾聲撥弄琴絃的聲音。
只幾個音,清朗,明快,高亢。
琴音一向低,用古琴如此奏曲,也算是別開生面了。
桑暖無聲地微笑了,燈火也不及此刻剎那暖色,他輕聲地開口,“桑暖接了天字一號房。”
一大片的讚歎聲中,他舉步踏上樓梯,慢慢行了上去,身影消失在門後。
爲公子的叫價也徹底展開,不同於其他青樓中客人自己的聲嘶力竭,而是身邊的下人看着眼神與手勢,冷靜地報價,突顯了客人地位的尊貴。
在報價聲中,我再度詢問那人,“什麼都能寫?”
在得到了對方肯定的答覆後,我提筆在號牌後寫下兩個字。
下人接過,良好的訓練讓她沒有展露半點詫異,只道了句稍等,便帶着我的牌子離開。
當公子們各有所歸之後,廳堂中展開了另一場讓人目瞪口呆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