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衣?洛嵐?

鳳衣?洛嵐?

世界上殺傷力最強大的三個字,不是“我恨你”,也不是“你去死”,而是“你是誰”。 ..

沒有情感,只有陌路。

但是我面對的情況似乎又有些不同,因爲容成鳳衣看我的眼神,不僅是陌路,還有着無助的害怕。

那雙漆黑的眸子裡,似有委屈,還有不知所措,更有驚慌。摻雜在一起,便有了我此刻看到的狀況。

他似乎想要起身,可是才一動,傷痛就讓他哼出了聲,身體擡起一半又摔了回去,僅有的一隻完好的腿踩在地上,努力地掙扎着,卻把被褥掙脫了下來,露出**的身軀。

於是他更加驚慌,雙手想要拉拽,可無奈用不上力氣,越是掙扎,越是難以遮擋,身體只能滾動,在地上不住地後移着。

我看到他的手腕和腳踝間被棉布包裹的地方沁出了鮮紅的顏色,這幾天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口又被他掙開了。

該死的!

我忍不住地踏前,“鳳衣,別動。”

我這一步,他愈發恐懼了起來,掙扎地更加厲害了,一直滾到牆角與**的縫隙,將身體死死地塞在那,不住地發抖,“你是誰?”

我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我不敢再靠近,仔細地看着他。

現在的他,就像是被暴雨衝打過後的鵪鶉,驚慌失措地尋找着庇護地,對未知的事物都躲閃着,不敢靠近。

那雙平靜如水的眸子有着我從未見過的純真,忽閃着漆黑而單純的光芒,他緊緊咬着脣,望着我時不住地顫抖。

這人,還是容成鳳衣嗎?

他咪嗚着,目光從垂落在眼前的髮絲後透出,警惕地看着我,我一個身體的細微變化,都會引起他巨大的反應。

他是容成鳳衣,又不是容成鳳衣。

他的容貌,他的身體是容成鳳衣。

但是他的靈魂,不是。

容成鳳衣是天地在眼前變色都不會有半分動容的人,容成鳳衣是可以無畏生死不懼威脅的人,容成鳳衣也……不可能有這種清澈如水的眸光。

我遠遠地蹲下,讓自己笑着柔緩了表情,“鳳衣,是我。”

他靜靜地看着我,一句話也不說。

我也不說話,只是微笑望着他,喚着他的名字,“鳳衣,鳳衣……”

或許是我的不靠近讓他放鬆了,或許是我的笑容讓他的警戒在慢慢消除,他的身體終於不再顫抖,那驚懼的目光也不是躲閃地看我,當我放鬆地坐在地上時,他也沒有出現巨大的反應。

他那緊握在胸前的手漸漸鬆開,在我數次的呼喚囁嚅出一句輕的不能再輕的聲音,“你,是在喊我嗎?”

他,不記得自己的身份了嗎?

我想起雅曾經給他下過的藥,也想起**說過的不確定,那可怕的藥物終究還是給他造成了影響,讓他失去了記憶嗎?

“你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嗎?”我試探着開口。

他歪着臉看我,一雙眼睛眨巴眨巴着,自言自語着,“鳳衣?”

念着,想着,然後搖頭。似乎這個名字對他而言,沒有任何的印象。

我想了想,“洛嵐呢,這個名字你記得嗎?”

我記得青籬曾經對我說過,鳳衣的真實名字應該叫洛嵐,任洛嵐。

他又一次低下頭,口喃喃自語着,“洛嵐?洛嵐,洛嵐……”

然後那頭又慢慢擡了起來,這一次似乎比剛纔好些,他帶着不太確定的目光,很輕地微微點了下頭,但是那點頭間,還是緊擰着眉頭,依然是遲疑着。

我朝他的方向挪了挪,這一次他沒有抗拒,我一邊仔細地觀察他,一邊低聲詢問着,“你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麼嗎?”

他皺着眉頭,努力地想着,想着,然後慢慢地搖頭。

真的不記得了嗎?

不知道爲什麼,我竟然有種釋然的輕鬆,或許那一幕對我來說太沉重,對鳳衣來說更沉重,我不希望鳳衣記得,記得那一次次羞辱,一次次撕下尊嚴的場景。

或許對他來說,這藥物的侵蝕,也是一種好事。

“那你還記得什麼?”我引導着他,想要知道他還殘留了什麼。

他搖頭,還是搖頭。

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不記得自己的曾經,不記得父母,不記得青籬不記得**,也……不記得我了。

“你是誰?”第三次詢問我的身份,不過那口氣已比剛纔好的多。雖然還是有些害怕,但似已經感受到我對他沒有威脅了。

“我是……”我猶豫了下。

我說什麼身份?

他的妻主?那不過是冒充的名義,根本算不得真。

他的愛人?他愛過我嗎,我自己都不肯定。

他的朋友?他若問什麼朋友,還是解釋不清楚。

“你姐姐。”我自然地回答了他的問題,“洛嵐不記得我了嗎?”

他咬着脣,一雙眼睛眨巴地望着我,象是要看出什麼,然後慢慢地鬆懈了他的防備,軟軟地叫了聲,“姐。”

說起來,我與容成鳳衣到底誰大些還難定呢,開口就說是他姐姐,或許是因爲他現在惹人照顧的模樣,或許是他此刻清純的姿態,讓我有了護衛的心,纔有了這張開羽翼的身份。

至少這個身份,不會讓我尷尬的不知道如何交代我與他之間複雜的關係,難道說我是愛過他又被他害過,最終與他沒有干係的女人?

他望着我,身體動了動,似乎是相信我的話之後謀求着依戀的親近,朝我靠了過來。

可是纔剛動了下,他就忽然痛苦地皺起了臉,一雙眼睛裡盡是難受的神態,慢慢的淚水在匯聚,大大的淚水啪嗒一聲掉了下來,“疼。”

“哪疼?”我急忙上前,才一靠近,他就像委屈的孩子似的整個人偎進我的懷裡,手摸向下身,“疼。”

他敞開的無所顧忌,而我只看到白色的被褥上,一片鮮紅的色澤。

他剛纔的掙扎,一定是把傷口又弄開了。

我已顧不得再多談,手放在他的腰間,“翻身趴着,我給你上藥。”

他的雙手被棉布纏繞,只能用胳膊肘用力,可是胳膊肘一用力頂上,腰身也勢必用力,於是他輕哼的聲音更明顯了,臉上的表情也更痛苦了,皺着臉,半擡着腰身,求救般的看着我。

“你別動了。”我的手環上他的腰身,低聲安撫着。

他乖乖地靠在我的肩頭,腦袋窩在我的頸窩下,輕輕抽着鼻子,發出痛楚的**。

不忍,不憋,反應直接,那嗚咽似的**,聽在人的耳內,軟軟的哭腔,讓人的心都化了。

頸項間**的,當我的手指帶着藥膏探入時,他發出貓兒般的嗚咽,整個身體猛地緊繃,“疼!”

他昏迷了這麼多天,傷口在**的藥物治療下早已恢復了很多,卻還是一碰就喊疼,我已經能觸摸到他肌膚上沁出的汗珠了,還有他不住顫抖的身體,可想而知當初的他,又是如何的痛苦。

他的身體無法用力,幾乎是整個人都癱在我的懷,每一次都聽到他細細的嗚鳴聲,不大會的功夫,肩頭已被淚水打溼。

軟弱的容成鳳衣,愛哭的容成鳳衣,這隻怕是我曾經想都不敢想的畫面,他是強大的存在,強大到淡看天下,強大到無法超越,如今卻窩在我的肩頭哭成了淚人兒。

甚至,當我的手指在他身體內擦着藥膏的時候,他的手會推拒着我的胳膊,想要把我推開,可他的動作,只會牽動他的手,帶給他更大的痛苦。

於是他只能顫抖,只能哭泣,只能發出貓兒般的聲音哆嗦。當我的手終於從他**縫抽出來時,他早已是大汗淋漓,全身如水洗過一般,額前的髮絲緊緊貼在臉頰上,一雙眼哭的通紅,抽抽搭搭的哽咽着。

“乖,別哭了。”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沒料到我一說,他反而哭的更委屈了,眼淚水噼裡啪啦地往下掉。

與他相識,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看到他的淚水,更想不到會看到他的軟弱,莫非這一次藥物的侵蝕,將他的性格最軟弱的一面表現了出來?

“好疼。”他哭的一抽一抽,想擡手抹眼淚,結果胳膊擡起,手腕的傷口被扯動,再度發出哽咽的**,哭唧唧地看向我,滿臉求救的神情。

“趴好,別動。”我將他抱回**榻間,雪白的身軀一拉無餘,一些細碎的傷口只剩下淡淡的粉色,但是深沉的傷口,卻還在癒合的過程,不小心就破了。

解開他手腕間的棉布,爲他換藥,爲他包裹,他全程看着自己的傷,咬着脣,“姐姐,爲什麼我會受傷?”

我的手一頓,動作停了。

他的眼睛黑漆漆的,像是兩顆漂亮的黑曜石,直勾勾地盯着我,想要尋求答案。

失去了記憶,身邊只有一個人,任誰都會好奇自己的來歷,自己的身世,自己受傷的理由。

可是我該怎麼說?

將他那些遺忘掉的東西又挖出來血淋淋地捧到他面前?

欺騙,只能欺騙。

但是如何騙?

難道要我告訴他,他最近便秘,拉的太兇殘,導致那個部位嚴重撕裂?

就算他現在單純,我相信以容成鳳衣本身的聰明,這個理由只怕他根本不會信。

“你從山崖上滾下來了。”我的手指撫摸過他的身體,一道道剛剛結痂的傷口在指尖下突起,“這些細碎的傷痕就是被樹枝劃傷的。”

“那手腳呢?”他不依不饒。

“山石。”我回答的乾脆,根本不猶豫。

“我不記得事情,也是嗎?”

我快手包裹着他的傷,“是的,你的頭撞到了石頭。”

他的脣張開又閉上,張開又閉上,輕輕地問了聲,“那……那裡呢?”

我知道他問的是哪,畢竟這種傷處,太容易讓人聯想。

“誰知道你啊。”我故作輕鬆地笑開聲,手指輕拍了下他的**,雪白的肌膚在手輕輕彈動,“摔的也不老實,一屁股坐在了石頭堆上,都是嶙峋的山石,漂亮的小屁股蛋子上全是傷,弄的我敷了幾天的藥,纔算勉強好些。”

聽到這裡,他眨巴了幾下眼睛,才哦了聲,腦袋埋回了被褥間。

就算記憶不在,他還是聰明的容成鳳衣,還是那個不能在他面前露出半點破綻的男人。

我爲他將全身的藥敷完,將被褥爲他拉好覆上他的背,“再過幾日就好了。”

見我要起身,他忽然整個身體擡了起來,被褥從他肩頭滑下,滑落在腰間,漂亮的弧度,他努力地伸出被包裹的手,似乎想要抓我,奈何無法張開手指,只能低聲叫着,“姐姐,別走。”

我頓下腳步,回頭看他。

他輕聲囁嚅着,“我怕。”

我不知道他在怕什麼,但我還是留下了,只爲他展示於我面前的軟弱。

“好,我不走。”我坐在他的**邊,半倚着**頭。

他的身體蹭了蹭,努力地朝着我的位置挪動,看他艱難,我不由地又坐近了幾分,直到兩人相貼。他的腦袋枕上了我的腿,發出舒坦的輕喟聲。

那臉上,是幾分滿足,幾分開心。

喜怒不形於色的容成鳳衣,何曾有這般的孩子氣。我又何曾想過,與他會再度這般親密。

只是這親密裡,是他對我的依戀,而非昔日的兩情相悅下的**親密。

原本在我的計劃裡,他醒了,我只會照料,卻不會再有更多的交集,可是現在的他,這般的模樣,將我所有的預想都打亂了。

曾經的容成鳳衣,不需要我說出拒絕的字眼,自然會與我保持着距離,這種無形的共識讓我們可以不遠不近地接觸,但不再親暱。

可現在的容成鳳衣,他會主動提要求,他會祈求我的存在,他會用身體打破我的壁壘,依存在我身邊。

我無法推拒這樣的他,因爲他在乞憐。

“姐姐,你剛纔告訴我,我叫什麼?”

“鳳衣,容成鳳衣。”

“剛纔不是這個名字啊。”

“你還有一個名字,洛嵐,任洛嵐。”

他枕着我的腿,看似睡着了,卻偶爾問出一兩句話,我便小聲地答了,兩個人的聲音悠悠的,在房間裡飄散。

短暫的沉默後,又是一兩個問題,“姐姐,那你叫什麼?”

“煌吟。”

“任煌吟嗎?”

“我不姓任。”

“你不是我姐姐嗎?”

他的頭不滿地在我膝上晃了下,我的手掌安撫着,慢慢梳弄着他的發。

“姐姐也可以不一個姓的。”

“哦。”他咕噥着,“那我還有兄弟姐妹嗎?”

“有的。”我一下下撫摸着他的背,“等你傷好了,我帶你去見你的兄弟。”

“他們和你也很親近嗎?”他小小的聲音問着,“比你對我還要親近嗎?”

這個問題我該怎麼回答?

不過他似乎睡着了,已經不需要我的答案,膝蓋上的人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暖暖地偎貼着我。

手搭在我的腰上,像是抱着軟枕般,恬靜地睡着。

既然這樣了,那便好好照顧他吧,待他傷好了再帶回去“紫苑”與青籬**團圓,至於過去的,就不要再提了。

弟弟這個稱呼,既然出口了,就……不要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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