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無華答應了蘇恆醒要請大夫之後,就出門去了。
當然了,鳳丞相出馬,是沒有什麼人不能夠被請到的。
只是,鳳無華在出去之前來了蘇恆醒這邊一趟,說是一個時辰之後,請她到別處躲一下,因爲這個人,不應該看到她。
蘇恆醒雖然疑惑,但是因爲關係到素蘭的感冒,所以想也沒有想就答應了。
陪着素蘭又說了幾句話,蘇恆醒很自覺地躲到了一間耳房裡,但是因爲距離很近,透過屏風,她能夠看到和聽到這裡的所有動靜。
她剛剛躲進去沒有一會兒,鳳無華就帶着一位老伯伯進來了。
這位老伯伯十分清瘦,髮型也很奇怪,蘇恆醒想了想,才反應過來,這是道士的髮型嘛。
讓鳳無華請大夫給素蘭看病,他請一個道士來做什麼?難道也是覺得這感冒很難治,所以要請道士作法嗎?
而且還要她躲起來。
難道是知道她是一個無神論者,所以擔心她會阻止?
蘇恆醒正在那裡胡思亂想,就聽得鳳無華稱了那人一聲“陸道長”。
姓陸?還是一名道士?還是一位老頭子?
蘇恆醒努力地想要從各個角度去看清楚這個人,無奈做不到。
符合上面三個條件的人,蘇恆醒倒是認識一位。
那個人是溫實初太醫的好朋友,叫做陸修靜,她還見過一面,據說以前也是學醫的,並且醫術要比溫太醫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但是,那人不慕名利,於世事看得十分淡泊,反而喜歡悟道修仙一類的東西,所以後來索性出家做了道士。
但是,溫實初和鳳無華兩個人……他們兩個關係並不和睦啊,鳳無華又是如何請到這個人的?
蘇恆醒突然又想起來了一件事,這位陸修靜喜歡悟道修仙倒是真的,但是他淡泊名利,恐怕還有待考究。
有些人悟道修仙,也不過時因爲貪心,貪婪這世上的一切名利和其他好享受,所以要努力使自己壽與天齊,好永遠享受這些東西。
蘇恆醒這麼猜度陸修靜,倒不是冤枉他,而是她想起了此前的一樁事。
要說這事,還是她在陌語這裡聽說的。
還是幾個月之前,戶部尚書鄭越被鳳無華罰了在家休養,這戶部便一下子呈現出羣龍無首的架勢來,後來,在鳳無華的授意之下,戶部侍郎張子建便暫擔起了這個大梁。
一般情況下,這尚書下面有左右兩名侍郎,但是在西鳳國,不知爲何,卻只有一名侍郎。
鄭越是孔太傅他們的人,而張子建是鳳無華的人。
見這戶部幾乎成了鳳無華的天下,孔太傅那邊的人自然是不能無動於衷,最後,孔太傅召了自己下面那些人去議論紛紛:這當兒應該怎麼做纔好?
而溫實初也在這一列中。
聞說是戶部的事情,溫實初的好友陸修靜也很有興趣,摻和在一起和他們出謀劃策,最後,終於發現了一個機會。
陸修靜修行的那個道觀,在西鳳國也算是一個大道觀,叫做祥雲觀,前些日子,戶部正準備撥了銀子去將祥雲觀修繕一番,銀子還沒有正式撥下來,可巧就出了那件事。
在祥雲觀,陸修靜原本並沒有在管銀子這一塊兒,可是形勢當前,陸修靜也是有好本事跑到住持跟前,說他
能讓國庫多撥一些銀子用作修繕,條件是讓他先管着觀裡的銀子出入。
住持見對道觀有好處,便答應了下來。
於是,他們的行動便開始了。
需要謊報的就謊報,需要虛報的就虛報,需要巧立名目的就巧立名目,需要無中生有的就無中生有……
這樣下來,報上去的銀子數額,比原先預算的高出五倍不止。
溫太醫見好友甫一出手就是這麼有力,也是又驚又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不過驚歎是驚歎,他還是勸告陸修靜悠着點兒,不然事情做過了,對他們也沒有好處。
結果,這自然就被鳳無華給發現了。
他知道是孔太傅這羣人搗的鬼,但是覺得既然這件事情還沒有釀成什麼後果,先留着這羣人或許還有用吧。
但是這陸修靜,卻幾乎是和鳳無華結了仇一般。
這些事情,都由鳳無華處理得妥妥帖帖的,蘇恆醒幾乎就沒有操過什麼心,所以她原本對陸修靜這個名字並不熟悉的。
後來,陌語有一天似乎是無意中說起,說丞相大人這麼有威嚴的一個人,竟然有一個道士不知死活,非要和他講講道理。
這個人,就是陸修靜。
因爲鳳無華在這次事情之後,對祥雲觀的住持就提了一個要求:讓陸修靜去掃院子。
陸修靜在祥雲觀裡也有些年頭了,自己也覺得自己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此刻讓他去掃院子,讓那些小道士們都怎麼看他?
不過話說回來,他也畢竟是方外之人,對這朝廷的一些事情雖然有些瞭解,但是並不能感同身受。
就像是對鳳無華鳳丞相很厲害這一點,他只是聽大家都這麼說,但是至於多麼厲害,確實不得而知。
這次,被鳳無華害得去掃院子,受人們的嘲笑,他咬牙一定要找鳳無華理論。
而鳳無華,自然是根本都顧不上鳥他。
想起這些事,蘇恆醒忍不住感慨世道的奇妙。
上次的事情還沒有完,今天,鳳無華竟然去請他來替素蘭治病了。
那人人品雖然有問題,但是隻要價碼給得夠,他時能夠辦好事情的。
卻不知道鳳無華又是將什麼好東西給了他了。
說回來,這還不都是爲了她和素蘭嗎?
這一刻,蘇恆醒又覺得丞相鳳無華似乎並不是一個壞人。
陸道士很快診了脈,說道:“這位姑娘只是得了風寒,但是因爲身體太虛弱的原因,風寒在體內橫行霸道,以至於一時之間沒有辦法控制,這樣,貧道開一方,姑娘連服三帖,先將這風邪從體內給除了,然後貧道再給姑娘開一些安穩身子的補藥,便會好了。”
果然還是感冒,蘇恆醒點點頭。
不過這素蘭的感冒,可是真夠難纏的啊。
聽着陸修靜跟鳳無華說起話來這麼客氣有禮,看來這丞相大人還是有點辦法。
陸道士開好了方子,便告辭出去,鳳無華派了人去送他。
見人走遠了,鳳無華輕聲道:“出來吧,叫你躲着,也不安生地待着,在那裡絮絮叨叨什麼呢?你也不怕被人發現了。”
趁着有丫鬟在這裡,不用叫蘇恆醒爲“皇上”,鳳無華索性佔了個便宜,將蘇恆醒數落了一頓。
竟然
敢這麼跟本皇上說話?想不想活了?
蘇恆醒內心雖然是這麼叫囂的,但是卻不敢真的喊出來。
別人不想活了沒關係,她還想活呢。
兩人進了內室,丫鬟也出去了,蘇恆醒剛想清算剛纔的那一筆佔便宜的帳,就聽鳳無華說道:“皇上,剛纔在屏風後面嘮嘮叨叨自言自語的,可是您?”
“是啊,怎麼了?”蘇恆醒理直氣壯。
反正又沒有被發現,怕什麼?
“那陸修靜也不是好對付的,你這樣若是被他發現了,會很危險。”
看到鳳無華嚴肅的神情,蘇恆醒也知道自己剛纔有那麼一會兒,確實是自言自語的有點大聲了,於是主動認錯,“好吧,朕的聲音確實有點大了,下次一定小聲一些說。”
鳳無華看到蘇恆醒這樣的小模樣,一瞬間什麼話都不會說了,只是低了頭仔細看她。
“你看什麼呀?”蘇恆醒並不是第一次領教這樣子的眼神,慌亂地別過頭去,換了一個話題,“對了丞相大人,你是許了那陸修靜老頭子什麼好處?他那麼好心幫我們的忙?”
鳳無華一笑,“也不算是什麼好處了,過兩天再給你說。”
“還跟大爺我玩神秘?不說就不說!”
蘇恆醒跑到素蘭牀邊去看她。
素蘭也是知道陸修靜的,問蘇恆醒道:“皇上,怎麼是陸道士來看病啊?您不是說,這人是丞相大人的一位朋友嗎?他們……應該不是朋友吧?”
“不僅不是朋友,仇人還差不多。”蘇恆醒扁扁嘴。
“啊?什麼情況啊?他不會……想要……”素蘭確實被嚇到了。
找了一個仇人來治病,確實很冒險呀。
“你放心,他不敢。”鳳無華過來說道。
“是啊素蘭,丞相大人既然能將他請來,他自然是不敢有什麼小動作的。”
蘇恆醒此時非常擁護這位偉大的無所不能的丞相大人。
自然是無需擔心的,就算是這陸修靜要作死,那藥抓的時候,也是要被府裡的府裡看一下,要是有什麼異常,自然就能夠發現。
不一會兒,藥煎好了,素蘭喝下去,過了不過是一個時辰,便說覺得渾身輕鬆了一些。
蘇恆醒這兩天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
鳳無華見蘇恆醒展了眉,也才告辭回去。
這個小傢伙這麼容易就愁容滿面,他若是不時常替她解解悶,她真是要將自己悶壞的。
蘇恆醒親眼見證陸修靜醫術的高超,才發現這世上,醫生真的很重要啊。
這古代倒是少,現代的時候,新聞上經常出現一些醫患糾紛,無論哪一方有錯,輿論一邊都會去同情患者指責醫生。
知道真相的,卻說醫生其實盡心盡力,爲了一臺手術十個小時沒有休息沒有吃飯……
好了是你應該做的,不好的話,那就想要人家拿命來賠他。
矛盾總是難以避免,作爲一名旁觀者,不偏聽偏信才能更加靠近真相,而作爲一名君主,自然也是這樣。
蘇恆醒最近,常常會有一種錯覺:或許,自己真的冤枉了鳳無華嗎?他真的如自己一直以來想的那樣,是一名野心勃勃的奸相嗎?
失之毫釐謬之千里,識人有風險,信任需謹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