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啓晨背後冷汗直流,這可怎麼說呀。
他僵着脖子,僵硬道:“張大人病了,不便前來,又怕耽誤皇上的事情所以才讓微臣過來。”
病了,不便,怕。
鳳無華在一旁看着戲,嘴脣輕輕勾了起來。
哪裡是怕啊,分明是不怕。
蘇恆醒頓時沉了臉,語氣不善:“那他可有說朕找你們來是何事?”
樑啓晨一臉茫然的看着蘇恆醒,何事?就算張大人不說也能猜到啊。現在滿朝文武都傳皇上要改先祖傳下來的文字。纏着張大人也是爲了這般事罷了。
不過也不是纏,就是每次下朝之後皇上都會找張大人促膝長談,然後張大人據理力爭,離開青雲殿,然後第二日又長談、再力爭……每日差不多都是這樣。
“張大人與微臣交代過。”他擡起頭,翰林院的供奉每個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大人退休後,在翰林院掛個名而已。這次也是張大人煩的不能再煩了,想讓自己幫忙來勸勸皇上。
就算他不來請求自己,自己也會來和皇上理論的,先祖的文字怎麼能說改就改!先祖的傳承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
蘇恆醒看着滿頭白髮,眼神卻炯炯有神的樑啓晨,這些日子對朝堂漸漸熟悉了,自然知道他們的一些想法。
“先起來說吧。”她扶了扶額,從一摞紙張中翻出來一張:“那就先讓樑大人看看。”
樑啓晨只是粗略掃了一眼,便又跪了下來:“皇上,三思啊!”
又是三思……蘇恆醒還記得上次皇后讓自己三思,給了自己個驚喜。
“三思什麼?”蘇恆醒學着鳳無華冷漠道,不怒自威。
“皇上!先祖傳下來的東西,怎麼能說扔就扔。”
“哪裡是扔!”蘇恆醒猛一拍文案:“你哪隻眼睛看見朕要扔了!”
不是說皇上脾氣很好,就是有一點倔的嗎。
“皇上不是要改文字嗎,這改了就變了,就是新的換舊的了,用了新的,舊的難道不是扔了是什麼。”
“哪有這樣說的!這是傳承知道嗎!”
“皇上!”樑啓晨擡頭,臉色激動:“這文字說改便改,哪裡能叫傳承!這字都不成字了,天下的讀書人怎麼辦?朝廷怎麼向天下的讀書人交代!”他越說越激動,語氣也越來越重:“文字是聖人傳下來的,改了文字,皇上是不想認聖人嗎!”
反了!到底自己是皇帝還是他們是皇帝!現在是個人都能對自己大呼大叫了!
“聖人!改了文字他們就不是聖人?聖人是依託在文字上的嗎!是不是沒有字,他們就不是聖人了!”蘇恆醒站了起來,將手上的紙張扔在他臉上:“朕每次讓你們看,你們都是瞥一眼敷衍了事,別以爲朕看不出來!你睜大眼仔細看看!朕改文字了嗎,改了嗎!”
她又拾起文案上的兩本奏章砸在他臉上:“你再看看這些!寫的都是些什麼!你不仔細猜他寫的什麼你看的懂嗎!”
蘇恆醒氣的踱了兩步,她可不管樑啓晨是不是德高望重的大臣,指着他的鼻子大罵:“還枉稱聖人,聖人的字有你們這樣的?!朕改了嗎!朕只是將字簡化你們就這樣
鬧?!你們還讀書人,讀書人字寫成這樣,還敢自稱讀書人!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考上科舉中了皇榜當上官的!”她將手比在自己臉上,將右臉探出去,伸出食指不斷劃過臉頰,做羞羞樣:“要不要臉啊!知不知羞啊!”
樑啓晨被罵的有些發愣,就是先皇,也沒這樣罵過他們。
他拾起地上雪白的紙張,上面寫着幾個斗大的方塊字,方方正正,黑白分明,極其賞心悅目。雖然和平時習的字不一樣,但也能將將猜出寫的是些什麼。因爲大部分只是比原來的字少了幾筆而已。
“寫好規範字,做好文明人”
他氣的直髮抖,手顫顫的拿着那張紙,再看看氣極罵完了,站在一旁喝茶的皇上。
這哪裡文明瞭!
他滿臉憋紅,白花花的鬍子都翹了起來。
蘇恆醒喝完茶潤了下嗓子,轉過來對樑啓晨語重心長道:“你想想,朕說的對不對?是不是要寫好規範字?做好……咳,文明人。”
樑啓晨氣得眼皮一翻,徑直倒了下去。
鳳無華趕緊過來將他扶到一旁。
蘇恆醒愣了一愣,這才扯着嗓子喊:“來人啊!宣太醫!”
“真是……臉皮薄,才說幾句就暈了過去。”蘇恆醒看着暈倒的樑啓晨,嘀咕道。
“讀書人,臉皮本來就薄,跟何況一大把年紀了,當然受不了刺激。”鳳無華淡淡道。
“說的你好像不是讀書人似的。”
“稟告皇上”鳳無華淺淺一笑:“微臣還真不是讀書人……”
卻見蘇恆醒摸着下巴,神情呆滯,很明顯陷入了陳思。
“朕覺得……科舉制得改革了。”她突然說。
神情素蘭很熟悉,就像當初皇上突然說:“得晨跑了。”
“爲什麼?”鳳無華問。
“因爲到了該改的時候了啊。”蘇恆醒理所當然的說。
所有人都覺得她在胡鬧。
鳳無華也皺了皺眉。
他正要說話卻被打斷了。
“太醫來了!”陌語急匆匆的跑了進來,身後跟着個老頭。
“又是你這個老頭,太醫院是沒別的太醫了嗎。”
老頭鬍子翹了翹,行了禮:“微臣見過皇上。”
蘇恆醒擺擺手示意他進去。
老頭放下藥箱便要診脈,手還沒伸到樑啓晨的手腕上,就見他眼皮動了動,轉醒過來。
樑啓晨眼神開始有些迷茫,然後漸漸凝神看向蘇恆醒,眼中含着水汽。
這老頭不會是要哭吧……所有人心裡劃過這個念頭。
就見樑啓晨嚎了起來:“皇上,臣有罪!”
蘇恆醒滿頭黑線的看着樑啓晨,這唱的又是哪一齣,眼神卻瞟過溫實初探出還未伸回去的手。
頓時大叫:“溫太醫!快給樑大人看看是是不是傷着腦子了!”
說着便疾步走了出去,她可不想惹上亂七八糟的麻煩,再等樑大人哭一場?想的美!
“……”
溫實初遲疑了一下,又探上樑啓晨的脈像,剛想說話,卻見陌語滿臉詭異的跑進來湊到他耳邊說了幾
句。
溫太醫的臉也由不可思議變得詭異。
他看了看還待在一旁的丞相大人,嚥了咽口水,轉頭看着樑啓晨,乾澀道:“樑大人……你這是……有兩個月的身孕了啊……”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皇上你可真壞,那樑大人肯定嚇的下巴都掉下來了。”陌語和素蘭在一旁直不起腰,只喊肚子都笑疼了。
“哼,誰讓他剛纔暈倒嚇唬朕。”還對朕咋咋呼呼的。
“可是皇上,您這樣不會再把樑大人嚇暈嗎?”素蘭笑着問。
“他敢!”
他敢!素蘭和陌語又哈哈哈哈笑了起來。
“好了,笑也笑過了,去辦正事。”蘇恆醒擡步朝裡面走去。
裡面的人神情都怪異的很。
蘇恆醒在樑啓晨面前站定,擺了擺手:“樑大人也病了,這話題,下次再談吧。丞相大人,走吧”
“皇……”樑啓晨急忙想要開口。
卻被溫太醫給堵住了:“樑大人身體不好,下官待會寫副方子給樑大人帶回去。”
樑啓晨也是在官場摸爬打滾淫意好幾十年的人,自然懂的看臉色。知道此時已經不是說話的時候了。
他幽幽嘆口氣,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雪白的那張紙,臉色變幻莫測,便告退了。
蘇恆醒和鳳無華踏上了出宮的路。
“朕怎麼覺得,丞相大人你又佔了朕的便宜?”蘇恆醒突然想起什麼。
“微臣不敢。”
“太傅是見過朕的老師,他見到朕,自然朕是誰了。所以朕爲什麼丞相大人冒充自己的哥哥?”
鳳無華笑了,笑得魘如花,彷彿那長年寒冰雪融化了一般溫暖。
她不是說的冒充我的弟弟,而是說我冒充她的哥哥。
進步真快。
他解釋道:“今日孔太傅不在家”他頓了頓,繼續道:“就連他大兒子二兒子都不在家。”
“爲什麼?”蘇恆醒偏頭疑問。
“微臣也不知道。”丞相大人回答的很直接。
就是很直接,不拖泥帶水。
蘇恆醒突然想到什麼,轉頭看着素蘭,果然眼中已經冒着了精光。
見色忘友,蘇恆醒簡單評價。
不一會便到了孔太傅府上。
素蘭上前敲門。
“什麼人?”大紅色的大門開了一條縫,裡面探出個人頭來。
“我們是相府來的,聽聞孔三公子受了傷,我家老爺和公子特地來探望孔三公子。”
那小廝望了一下蘇恆醒和鳳無華,留了句:“等一下。”然後便啪的一聲又將門給關上了。
蘇恆醒撇撇嘴。
還未站多久,就聽見孔府大門吱呀一聲打開。
管家從裡面跳了出來,神情亦是複雜,但仍舊熱情洋溢的迎接他們。
“丞相大人……小公子,裡面請。”他看了一眼蘇恆醒,不知道該稱呼,又怕叫錯了便以公子相稱。
還蠻換圓滑的欸。
鳳無華點了點頭,帶着蠻是好奇心的蘇恆醒,擡步走了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