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確想起有這麼一回事，怎麼了？”
“微臣回去後想了想皇上所說的話，覺得頗有深意，但又百思不得其解，之前也因爲皇后娘娘一事，微臣又不敢打擾皇上，所以才拖到這個時候來向皇上求解。”
“哦。”
自己當初說了些什麼來着？想想啊……
她擡頭仰望着橫樑，面露迷茫之色，絞盡腦汁想要想起自己當初到底說了些什麼。
好像是說了……稅收太落後不應該按人口來收稅而是按土地來收稅……
還有就是說不要重本輕末，本末倒置，要扶持商人，促進商品經濟的發展？
大概就是這些吧。
她看着張子健：“這個就說來話長了……”
“微臣願聞其詳。”張子健低頭道。
“哦，”蘇恆醒託着腮幫子，身體前屈百無聊賴的樣子：“那就先說稅收吧，朕來問你，現在收稅的比例是多少，一年幾收？”
這些都是在《西鳳政法例要》上有所記載的。
“一年兩收，分爲冬收和秋收，稅收比例爲二分。微臣覺得，這比例着實不高。”張子健老老實實道。
“是啊二分，所以西鳳每年的稅額纔會這麼少。”蘇恆醒嘆了口氣。
張子健大驚，以爲蘇恆醒要增加稅收：“皇上！這稅收比例不能隨意增加啊，一個不小心必定會導致生靈塗炭。”
蘇恆醒瞪了他一眼：“朕何時說過朕要增加稅收？這稅比自然是無法改的，那我們就要從其他地方找突破口。西鳳的收稅是按人口來算的對吧？一成年男子按三畝地來算，女子兩畝，男童一畝，女童無，每次收稅按當年的收成，每人一次交二至六分地的稅對吧？”
“是。”
“那你們有沒有想過，一戶人家有祖父母兩人，夫婦兄弟姐妹三四人，子女七八人，合計十餘人，而他們家，也只有十幾畝發地，每次交稅就要交幾乎四分之一的收成，十幾畝地，本來就只能勉強能養活他們，抽走四分之一，他們就得勒緊褲腰帶。”
“這……畢竟是少數。”張子健道。
蘇恆醒搖搖頭：“這可不是少數，這世上最多的人，永遠是這些窮苦人家，更何況這還不算是窮苦人家，更苦是是那些沒有土地的人家。沒有土地，就得靠幫別人種地而活，佃戶又要抽走一大半的收成，他們活的更不容易。”
見張子健不答話，她繼續道：“那我們來說說那些擁有上千畝上萬畝地的人，他們只需要交極少的稅收，卻能得到更多的收益，這不是最差的，最差的是那些富人將土地上賺的錢用來購買土地，土地愈發集中，窮人們賣土地，最後淪爲流民。西鳳沒有流民氾濫，就是因爲西鳳的稅收設的足夠低，而這足夠低的稅收，卻不足以支持西鳳的支出。一旦稍稍發生災禍或戰事，國庫裡的錢，就根本不夠用了。”
“可皇上曾經說
的按土地來收稅，那些沒有土地的人，豈不是不用交稅？那些土地極其多的人，必然不會同意的，他們定會想，憑什麼他們就要交那麼多的稅？而且，那些在當地都是有勢力的人，背後家族繁衍的極其龐大，根本不好處理。”
“是啊，皇上三思啊，按土地收稅，定會引起全國動亂的。”有大臣站出來道。
“皇上。”孔善賢也站出來扶着笏板，恭敬道：“老臣一年前曾外出遊歷，外面的情形，並沒有皇上想象的那麼糟糟糕，老臣覺得，按土地收稅，還得三思啊，就如李大人所說，定會引起那些富人的不滿。”
羣臣反應激烈。
蘇恆醒點了點頭：“對，貿然將按人口收稅變成按土地收稅，定然會引起富人們的不滿，這就涉及到了第二個改革了。”
她擡起頭來，直着腰背，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從她身上蔓延開來：“本末並重！”
“皇上這是何意？”
“開街市，支持商業貿易，不以士農工商來劃分等級。”說到這裡，她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哦對了這是封建專制社會……社會改革是短時間不能形成了……士！仍舊排在第一位，但農工商，要並列才行，不分尊卑。”
“不可！”有大臣驚道：“皇上！若農工商並列，定然會有大量的農人涌去經商！那農田荒廢，不再生產糧食，西鳳全國上下都會陷入饑荒啊！”
“皇上！農工商並列也代表着其三者都可以參加科舉了麼？這有違常理啊！農臣等還能理解，可工和商那等卑賤之人，又怎麼能參加科舉進入仕途呢！”
“皇上！這農工商並列只有壞處沒有好處啊！”
沒有好處是因爲你們沒看見好處好嗎，當然會有壞處，沒有壞處的東西還不存在呢……這件事明顯是利大於弊啊！
蘇恆醒腹誹。
聽大臣們驚呼完了，她擡了擡手，示意噤聲，她翻了個白眼：“你們好歹聽朕說完？那個說會導致饑荒的，槓桿定理知道麼，總有無形的手在影響着市場……朕說通俗一點，當全部人都涌去當商人的時候，是不是每個人的兜裡都會裝滿錢？當然，幾乎沒人種地了，糧食的價格自然會漲得特別高，但不會缺糧的，我們可以向鄰國購買，當然價格不便宜，但人人都有錢對不對？不會餓着自己。而且，糧食的價格高了，種糧自然就有利可圖了，一大波人又會涌回去種糧，幾次下來自然會形成一個平衡，爲農的爲農，經商的經商。”
“不過這個週期可能有點長，我們要早點做好準備儲存好糧食，不能讓西鳳缺糧，也不能讓糧食的價格降下去，我們能少干預，就要少干預。再說爲官這一事。入仕難道不經過考試麼？難不成你們這些從小泡在書堆了，受長輩薰陶的，還怕考不過商人之子嗎？”
衆人臉上流露出愧色。
也有人據理力爭：“皇上！這是祖例，不可隨意更改啊！”
由拿祖宗的規矩來壓我。蘇恆醒翻了個白眼：“規矩不就是用來打破的？革故鼎新懂不懂！”
她嚥了咽口水：“朕說回稅收之事，經商，自然也要收稅，早起本地經商和跨地域經商的稅額自然不一樣，但絕對遠比土地稅收高！”
“儘管是這樣，也仍舊會有人忍不住去經商，特別是那些土地極其多的富紳，朕要讓他們知道，土地過多，也不是件好事！土地也按層次收稅，朕舉個例子：一至十畝，不收稅，二十至兩百畝兩分稅，兩百至一千畝三分稅，一千畝至五千畝四分稅，五千畝以上六分稅。他們自然會把手中的土地賣掉，或是分家。反正按土地收稅，西鳳的稅額會基本固定下來。到最後農工商穩定下來的時候，甚至可以免土地稅了。但交易稅是要有的。這纔是稅收的大頭，你經商要掙錢吧？掙了錢你就得交稅，稅收也按層次，收入越高，稅收就越高！反正只要你買賣，那就先交一部分錢給國家！”
衆大臣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感覺白花花的銀子都在自己面前飄。
有人接受了這個說法：“可所有人都經商不入仕怎麼辦？”
“不入仕？朝廷中沒人爲他們打點，他們可拼不過其他有背景的商人。對於這一點對我們的要求就有點高了，杜絕賄賂杜絕買.官賣.官的事情發生，一旦有發現，嚴懲不怠！受賄賣官者，誅。行賄買.官者，抄家沒收起全部財產，誅三族！賄金不論多少，官職不論大小！”
朝堂中又是一片譁然。不顧蘇恆醒還在，竊竊私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蘇恆醒繼續道：“更何況，入仕者的地位永遠比其他三者高。而且到時候，朕會提高官員們的俸祿，將是西鳳全國人均收入的四至二十倍。但朝廷會留下三分之一不發，待你賦閒之時，以前沒發的俸祿會全部發放做養老用，若是中途操勞而死或戰死這筆錢會發給你的妻兒老小。除此之外，還有一筆撫卹金。”
這是蘇恆醒第一次說這麼多話，頓時覺得有些口乾舌燥，一旁候着鳴鞭的張寶見狀，連忙去沏了一杯茶，交給站在蘇恆醒一旁候着的陌語。
陌語早就放出來了，但對於這喜怒無常的小皇上，他心裡還是有些芥蒂。
讚許地看了一眼張寶，他轉身將茶盞交給蘇恆醒。
溫度適宜，是晾過的。
蘇恆醒一口氣灌了下去。
“你們還有什麼問題嗎？”
“微臣惶恐，對皇上所說的話，還得好好理解理解，消化消化。”
張子健木訥道，其他大臣也是連連點頭。
這番話下來，聽得他們雲裡霧裡的。
其實這也是因爲人與人的眼界不一樣，蘇恆醒到底是現代人，眼界自然要比他們這些土生土長的西鳳人要高些。眼界高了，看到的東西也就不同了。
“那就先退朝吧，你們回去好好想想吧，下次再細細討論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