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脈似乎凝固了……心口上有刺刺的疼,他不願意,她知道,他不願意。
君卿與她不同,她爲了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君卿卻不能——她也不願君卿淪陷在骯髒的風暴裡,天大的錯事,自有她着昏君承擔。
那麼——
“君卿。”她擡眼,看着眉目如畫的男子,扯脣,笑得艱難:“你……”
晏君卿驀然一笑,手指憐愛地捧着她的臉頰,眼中全然沉沉冷漠,“陛下有何吩咐?”
“你不想……我不逼你,君卿,我總希望你會陪着我,天塌地陷也陪着我,可是怎麼辦呢……”她喃喃說着,握住他在自己臉頰上的手,歪頭磨蹭,想要汲取他的溫暖。
“陛下會殺了虹影嗎?”他問,心懸一線。
“……會。”她答,堅定不移。
“陛下,你會後悔的。”他閉上眼,慢慢抽回自己的手。
“君卿……我一定會後悔,不是因爲殺掉虹影,也不是因爲將來那場風暴……”她緊緊咬着脣,感覺到他的溫度一點一點抽離自己,心慌意亂,心如刀割。
我後悔的是,爲什麼沒有早早遇見你。
這句話好輕,在心裡微弱的響起,她卻不想告訴他——如今的君卿這般美好,她怎麼忍心舊事重提。
御花園的桃花盛開十里,彼時,她身陷地獄,滿手血腥,他屈辱苟活,生死一線,如果早早遇見,沒有那麼陰暗的夜絳雪,也沒有卑微的晏君卿……多好。好多。
眼睛一閉,夜絳雪聲線沉冷,已經是命令話語:“丞相身體欠佳,朕賜你一月病假,就去江南別院養病去吧。”
她的話像和風一縷,在溫溼的漱玉池裡響起,晏君卿只覺得自胸口升起了一陣惡寒。
然後是疼痛,排山倒海而來的疼痛。
這一刻,晏君卿無法再逃避事實——他的陛下,不再需要他了。
疼痛的原因並不是因爲自己被驅離,而是他感覺了絕望,對夜絳雪的絕望。
“……臣,遵旨。”他聽見一個茫然的聲音是這麼說的。
然後,就在漱玉池畔,她還浸泡在溫泉裡,他站起身,整了衣冠,舒展廣袖,跪拜行禮。
當銀髮如流水般傾落在地上時,他似乎聽到了一聲“嗒”……像是水滴與水面碰撞,又像是某種東西被摔成碎片。
夜絳雪貪戀看着跪拜在自己面前,白衣遺世,素雅如玉的男子,慢慢的,眼睛模糊起來,像被罩上煙朧霧紗,不敢眨眼,因爲眼睛裡酸脹着,隨時有會某些熱燙的東西滾下來。
能忍住吧……
應該能忍住吧……
水霧越來越重,在他扶手磕頭時,終究沒有忍住。
她立刻轉身,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淚水瞬然傾落而出。
嗒——
她死死咬脣,幾乎咬出血腥氣來,纔不發出一點聲音。
不行啊。
不可以啊。
她要君卿走,要君卿不沾染這場骯髒的屠殺。
天下人都可以罵她,昏君、暴君、庸君……她那麼不好,那麼殘忍,讓所有人看見都無所謂,只有君卿不可以。